風吹拂著康斯的臉龐。
雖然在滿身大汗的時候,這清涼的微風是一種享受,但康斯並沒有露出舒適的感覺,因為微風中夾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那是平原上幾千具殘屍所帶來的。
“大人,不是屬下多嘴,您也應該注意一下您的安危,要是您有個萬一的話,我們這些人怎麼辦?”
康斯想起戰斗剛結束時,伊達微帶著責備的表情說的這句話,不由得歎息一聲,抬頭望著天空變幻無常的雲朵。
康斯知道所有軍官對自己親臨前線,並親身殺敵的事很不滿,也知道他們是害怕自己有什麼閃失。
但自己如何能看著士兵們拼死力戰,而不參與戰斗呢?難道一個指揮官注定只能待在後方?注定要士兵們用生命去保護嗎?
這個疑問沒有答案,想到戰死的五百多士兵,大半是在保護自己時而犧牲的,康斯低下了頭。
“連什麼情況下應該站在前線都搞不清楚,看來我還是不適合當一個指揮官。”康斯苦澀的搖搖頭,他明白要不是自己出現在第一線被敵人發現,士兵們的犧牲就沒有這麼大。
為了不讓上兵為保護白己而喪生,康斯決定不再出現在前線。
康斯願意為這些而拋棄無謂的虛名,要知道在這世界要想成為—個名將,除了指揮能力外,就是他自身強大的武力。
一個武力低弱的將軍就算指揮能力再強,也不會被上兵們衷心的崇拜,畢竟強者是世人的偶像。
然而,那些武力弱、頭腦好的將軍之所以不能成名,是因為他們很容易被敵人暗殺身亡。這點康斯現在還沒有明白和理解。
“大人,屍體掩埋完畢,卡洛團隊長他們已經按計劃離開了。”伊達小跑步來到康斯身旁,行了個禮說道。
康斯這才發現在自己獨自沉思時,平原上的屍體都不見了,齊集四周的士兵們也少了好幾千人。
看到這些,不由想起卡洛提出的方案,歎口氣向伊達說道:“卡洛大人還真是厲害,居然能夠想到以後要面對的問題。”
伊達忙說道:“大人說得是,卡洛大人想出這個辦法確實厲害,但這也要大人您同意他才能做啊。要是其他將軍一定不會同意這個方案的,因為這不是落自己的顏面嗎?”
康斯點點頭,他在軍中最下層待了三年,將軍們虛報戰果的事見多了,從來就沒見他們會把己方損失擴大上報的。
望著遠處那一堆堆的新土,康斯內疚的在心中道歉:“對不起,為了計劃讓你們葬身異鄉,勝利後一定會讓你們回到故土的。”
康斯想到這,嘴角不由泛起了一絲落寞的苦笑,人真是奇怪的感情生物,自己是士兵時,面對友軍的屍體,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掩埋他們,更別說把他們運回故鄉。
為什麼現在自己當上指揮官後,會有這樣的念頭呢?
看到伊達平靜望著自己的眼神,看到四周那無數雙等待命令的眼神,康斯醒悟過來。自己會湧起對他們憐惜的心情,是因為這些人因自己的命令而去戰斗、去擁抱死亡,現在的自己,不再是只為自己生存而活的了。
康斯知道自己那孤獨的心慢慢的張開,為的就是眼前這幫跟著自己同生共死的伙伴。
想到剛才不再出現在戰場的決定,康斯心中一陣慚愧,躲在後方的自己還有資格命令他們嗎?自己只要做個不需要他們保護的長官,不就行了?
康斯現在雖然有了指揮官的覺悟,但士兵時的情結仍然存在,要知道他當士兵的日子,是當指揮官的好幾倍啊。
所以他才會為被人用生命來保護他的事,感到不安,在不安中,他的士兵情結占了上風,因此他才會推翻先前的決定,因為戰場才是他這個士兵的歸宿。
伊達不知道康斯推翻了不久前的決定,他只知道康斯好像在想著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他牽著馬,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著。
康斯下定決心後,露出往昔一樣的笑容,接過伊達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手一揮命令道:“回開一城!”
伊達看到康斯現在的表情,總算松了口氣,他在戰斗結束後氣憤的進諫,發現康斯出現了落寞的神情。雖然很想向康斯道歉,但想到一軍主將的存在對軍隊士兵有多重要,又忍了下來。
他要康斯自己體會一個將軍的重要性,不然康斯沖鋒陷陣時有個什麼萬一,這支軍隊馬上會崩潰。因為這支由新兵組成的部隊能有今天的凝集力,完全是康斯這個戰神的個人魅力啊。
伊達滿心歡喜的跟著康斯朝開一城奔去,他看著康斯的背影在心中想道:“現在康斯大人恢復了以前的神色,不,應該說比戰前更有精神了,那是種不再迷茫的表情。看來康斯大人已經明白指揮官的重要性,自己有可能看到一代名將的誕生了。”
羅特城內的城主官邸,西雷斯取下了兩只白鴿腳上的小竹筒。他沒有馬上取出竹筒內的紙條,反而把玉米攤在手掌中喂著白鴿,並溫柔的撫摸著白鴿的羽毛。
等那兩只白鴿吃飽飛走後,他才坐在窗旁取出紙條觀看。
“嗯,古斯特已經完成任務了,不過沒想到那個闊德居然沒有來羅特城,反而跑到其他城市去了,看來他有可能猜出我在強盜那邊的身分。呵呵,不錯的人物啊。”西雷斯一邊自語,一邊放下手中的紙條展開另一張紙條觀看。
“詹特全軍覆沒。呵呵,這倒是意料中事。”西雷斯當然知道詹特會爽快答應出兵,不可能只因為自己那幾句話,那笨蛋一定是以為康斯為防守開一城堵後路,只會派一半的兵力來迎戰才肯去的。
但開一城只是一個能容納五千人的小城,城內能戰斗的只有古斯特那兩千人,加上開一城又處在毫無天險的平原地區上,有可能堵住上萬軍隊的退路嗎?
康斯在獲得匪徒的情報一定是傾巢而出,因為開一城根本沒有什麼威脅嘛,只有那個死記兵書的詹特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嗯?康斯部隊減員三分之一?”西雷斯看到這,不禁皺皺眉,雖然他讓詹特去當冤大頭,是為了削弱康斯的實力,同時也是為了下一個計劃鋪路,但詹特有那能力拖走康斯軍三分之一的人當墊底嗎?
“詹特這家伙如果真的消滅了康斯近半的人,那他還死得真冤,因為這樣就把計劃成功期限推遲了好幾天。”西雷斯想是這樣想,但他還是不相信康斯會這麼沒用,一萬五千對四千居然會死傷四千多人。
可自己的情報員不會說些毫無根據的話,一定是證實了才上報的。
“會不會是康斯故布迷陣,隱藏實力呢?但在這地方,很容易被人探聽到蹤跡的啊,而且離開本陣的士兵都會士氣低落、糧食消耗上升,在陌生的地方打持久戰時,是十分不明智的啊。”
西雷斯有點苦惱,但他很快決定命令間諜在開一城四周偵查,因為隱藏的軍隊,怎樣也要和本陣保持聯絡的,這樣就可以確定康斯軍到底是損失了三分之一,還是藏了三分之一。
傳下這些命令後,西雷斯突然覺得自己過慮了,“詹特部隊的戰斗力足很強的,特別是詹特學過兵書後,戰斗力有了飛躍的提升,使他全軍覆沒的損失很大是當然的。而且就算康斯真的隱藏了部隊,現在他也沒辦法用那支部隊在戰場獲勝了。”
西雷斯站在窗邊望著西下的夕陽,舒了口氣自語道:“希望康斯忍受不住而掠奪各城,不過我想他選擇掠奪是不可能的。但是退回去也好,起碼幾個月內崎紅國不可能馬上發動第三次征剿,這樣殿下的時間又多了幾個月……”
望著遠處的景色,西雷斯臉上露出了思念的神色。
康斯一行來到開一城,不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城門大開,無數的民眾散落在四周,躺的坐的都有,全部死氣沉沉。不過當看到康斯部隊走過來時,馬上兩眼冒光的站起,圍了上來。
看到那無數雙不對勁的眼神,前鋒部隊馬上緊張的戒備。
那些民眾看到明晃晃的兵刀停下腳步,他們雖然沒有繼續前進,但卻開始鼓噪起來。
一早跑去前面打探情況的伊達,焦急的跑了回來,才下馬就氣憤地說道:“大人!他們說闊德那個家伙說什麼資助我們打強盜,在我們走後,就命令傭兵把城內所有的糧食運走,連他們的種子都被搶走了。”
康斯馬上想到以前自己的推斷,看來這事情真的來了。
“大人,這個闊德是想把我們的糧食消耗掉,因為他走的時候,還說我們是崎紅國的王家軍隊,是正義的化身,一定不會讓人民挨餓的。現在那些民眾是來向我們討糧食的!”伊達繼續說道。
四周的士兵聽到這些話都嚇了一跳,也就是說自己要養活這二萬多的民眾?自己軍糧能吃兩個多月是知道的,也沒有人去擔心糧食不夠的問題,誰都相信自己軍隊兩個月內一定能夠收復這個地方。
但現在多出了二萬個吃糧的人,自己那些軍糧能夠支撐幾個月?到時要是敵人進攻呢?
想到這,頭腦簡單兼危機意識強的士兵,都握緊了兵器,緊張的看著康斯。他們知道這是敵人的計謀,目的是為了盡快消耗自己的軍糧,這時只要康斯一聲令下,這些士兵肯定會把這些瞄准自己軍糧的民眾趕走。
畢竟跟他們非親非故,甚至可以說是敵國的民眾,不用管他們的死活!
康斯看到士兵們緊張的神色,沒有去理會,而是對伊達點點頭說道:“按計劃行事吧。”
伊達行了一禮後,轉身一揮手高喊道:“行動!”他的話音剛落,各級長官就開始指揮部下行動了。
隨著士兵的移動,一下子的工夫就把那二萬多民眾團圓圍住。雖然士兵走了四千人,還有一千多傷員,但加上那些輜重兵,一萬人完成這個包圍圈,還是非常之輕松的。
看到那冒著寒光的兵器,充滿殺氣的眼神,包圍圈內的大人臉色發白,兩腿顫抖不已,而小孩子全都嚇得哭出聲來,不過很快被身旁的父母捂住了嘴巴,但抽噎的聲音仍斷斷績續的傳了出來。
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農夫啊,誰見過這樣的場面?
康斯看到農夫們害怕的神色,無奈的歎了口氣。沒辦法,不這樣的話,就不能一下子控制局面,不一下子鎮住他們,就不能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他們就也不能好好理解自己的意思了。
伊達騎著高頭大馬走入包圍圈,威嚴的掃了一遞那些不敢吭聲的民眾一眼,然後大聲的喊道:“你們想干什麼!竟敢圍攻王家軍隊?要知道那可是死罪!”
士兵們在長官的指示下,在伊達話音落下時,配合很好的前進了一步,並同時怒喊道:“圍攻軍隊死罪!”
萬人同時怒吼,那音量可夠嚇人的,這些只會耕田的農夫頓時嚇得全都跪了下來,拼命的磕頭求饒。
康斯皺皺眉,沒想到這幫農夫這麼好唬弄,人數雖多,卻沒有一絲反抗的意願,這也就怪不得闊德單靠那點雇傭兵,就可把所行的糧食運走。
但是自己也跟他們一樣的話,還能有那份反抗的勇氣嗎?康斯不由沉思了。
“好了,全都起來,派出個代表說說你們想干什麼。”伊達知道快天黑了,這事要盡快解決。
農夫們雖然聽到了這話,但卻沒有人敢站起來。
一個老年的農夫膽顫心驚的爬了出來,先磕了個頭,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大人,城土大人說要支持大人打強盜,不但把城內所有糧食都搬走,還把我們明年的種子和田裡還沒成熟的作物都割走了。
“我們只是想跟大人……要回……一點……種子耕種而已。我們絕對沒有冒犯大人的意思……”老人才說完,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看到老人那可憐的樣子,這麼老了,卻跪著向可以做自己孫子的人磕頭,連要回一點自己的種子,都是這麼低聲下氣,康斯歎了口氣,這就是弱者的悲哀吧。
同時他也佩服闊德的絕情,居然連還沒成熟的作物都收割清光,難道他不怕這些民眾就這樣餓死嗎?
“要回?什麼要回?”伊達仍然大聲問道,他演的是黑臉,所以要盡力表演。
老人被伊達嚇了一跳,忙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是,小人這張嘴不會說話,請大人原諒。”
老人狠狠的插了自己幾個耳光,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小人是……是說……請大人施捨一點種子……給我們,不然我們就……不能耕田了。”
伊達雖然被嚇了一跳,但依然忍住繼續說道,不過惡狠狠的語氣再也裝不來了:“是不是闊德那家伙說把糧食都給我們,並說你們看到我們的時候,可以要回去是吧?”
老人條件反射的點了點頭。
伊達翻身下馬扶起老人,氣憤地說道:“你們被騙了!闊德那個混蛋,不但騙了你們的糧食,也把我們引入敵人的陷阱,害得我們損失了四千多人!你想這個叛徒會把糧食運給我們嗎?”
伊達趁機把自己損失兵力的數字散播出去。
原本很慌張的老人聽到伊達的話,忙抬頭望了一下四周的士兵,他是看過康斯軍剛來時的軍容,現在一望果然少了很多人。
他不由腳一軟。癱坐在地上,淚水從滿是魚尾紋的眼裡流了出來。他現在知道軍隊沒有接到糧食,那麼自己就沒有理由跟他們要種子了。只是,自己這些人要如何活下去啊!
那些民眾搞清楚怎麼回事後,全都露出了絕望的神情,也有許多人露出由絕望轉為憤怒的神色。
伊達知道目的達到了,現在是大人扮白臉的時候了。
伊達在和卡洛等人商討解決民眾問題時,決定要趁機提高康斯在民間的聲望,所以他才甘心當惹人厭的黑臉。
不過當他望向康斯的時候,發現康斯抬頭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由焦急的向康斯身旁的親兵使眼色。
康斯現在正思索著,為什麼最底層的農夫,遭受這些種種壓迫時,仍跟綿羊一樣的乖巧呢?仍是這樣任人魚肉呢?他們難道沒有想過反抗這些不公正的對待嗎?
康斯雖然現在讀了不少書籍,但大部分是兵書,所以他解不開這些問題。
他知道自己會這麼想,就是因為兵書中曾提到的“民心”這一辭,不然根本不會冒出剛才那些想法。
以前自己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些復雜的問題,是自己學習後,腦中才會開始想些奇怪的問題,想到這,康斯不由歎了門氣:“有知識真好啊。”
“大人……大人!”
身旁親兵急促的呼喚聲震醒了康斯,康斯看到伊達扶著癱在地上的老人,焦急的看著自己,想起了商討時的決定,康斯不由深深的歎了口氣。
“為什麼你會這麼為我著想呢?”康斯很想問伊達這句話,但天生不善言辭的他,始終沒有機會問出口。
康斯雖然不喜歡這種造勢的事,但看到伊達的眼神,知道他熱切的期待著自己的表現。
不忍拒絕這個一直幫助自己的親兵隊長,康斯只好無奈的下馬走向伊達。
那些一早就得到暗示的軍官,忙下著指示。
被親兵護著的康斯一進入包圍圈,圈內的民眾馬上知道大人物來了,因為所有的士兵看到那個身穿漂亮盔甲的年輕人,全都刷的一聲立正行禮,就連扶著長老的那個很威風的大人,都恭敬的站在一旁。
“不用擔心,我們是崎紅國的正規軍,來這裡是為了收復這塊領土的。你們也是崎紅國的子民,我們軍糧雖然不多,但是還是會解決你們溫飽的。”康斯迎著數萬雙眼睛,平靜的說出這些話。
他很早就習慣了承受眾人的目光,在童年時期,承受的是不屑、蔑視、厭惡的目光。
士兵時期承受的目光有己方的驚訝、佩服、護嫉,敵方的怨恨、驚恐:而當上軍官後除了羨慕、佩服、崇拜的目光外,還有兒童時期和士兵時期敵友兩方所射來的那些目光。
想到成為軍官後,居然能夠承受所有時期的目光,康斯露出了一絲感慨的苦笑。
康斯那平淡的語氣,那帶著落寞的眼神,及那一絲奇特的笑容,使得他說出的話擁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
士兵們接受了康斯的決定,他們為自己有把民眾趕走的想法而羞愧,怎麼忘了自己是收復領土的正義之師呢?
而民眾全都戚激的望著康斯,沒想到這個大人居然願意為自己這些民眾,浪費那寶貴的軍糧。
伊達滿意的看著民眾的表情,他知道康斯造勢成功了,已經在這二萬多民眾心中,烙下了良好的印象。
夜幕雖然已經降臨了,但開一城卻沒有陷入黑暗,整個開一城人聲吵雜、熱火朝天。
城外已經密密麻麻的豎起了房屋的骨架,在這些不是房子的房子裡外,婦人、小孩、老人都在忙乎,都成了木匠、泥漿工,而遠處不斷的有人扛著樹木走來,強壯的男人則在大力的揮舞著工具,削砍著這些樹木。
伊達一入城後,就向康斯提議讓民眾般出城外居住,一來可以減輕城內容量,二來也方便管理。
民眾吃著軍糧當然要聽話,而且可以住舒服點,何樂而不為呢?這不,正忙著建自己的房子呢。
“大人,我們的軍糧分配給他們後,只能支撐一個月,我們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就看卡洛大人收獲如何了。”伊達站在城牆上,對身旁的康斯稟報道。
“唉,我想那些荒地的作物也不會很多,卡洛大人的收獲應當很小的。而且他們只帶了一個星期的糧食,不能隱藏多久行蹤。”康斯望著城下一堆堆的火光,歎口氣說道。
“大人……”伊達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氣說道:“其實卡洛大人的任務,不單單是去收割那些荒地的作物,他真正的任務是偷襲其他的城市,掠奪城內的糧食。”
說到這,伊達忙解釋道:“大人不用擔心民心會離我們而去,卡洛大人帶的士兵,都換上了匪徒的服裝。那些民眾遭到襲擊,一定以為是匪徒干的。”
說完,伊達低下頭,不敢看康斯臉色。因為違背主將命令是重罪。
不過,康斯沒有如伊達想像中的那樣發脾氣,而是扶在城牆上,拾著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淡淡的說道:“我知道。”
“呃,大人您知道?”伊達很吃驚,因為卡洛出發前,曾向自己提起要保密的事,按理應該只有自己和卡洛兩人知道啊,怎麼大人會知道呢?
“是的,我知道,在卡洛大人提出要換上匪徒服裝的時候,我就猜到是這樣了,因為那些農作物根本不能保證我們的供給。”康斯回過頭來望著伊達說道。
看到那眼神,伊達一陣慌張,忙跪下請罪:“請大人治屬下違令之罪,但請大人寬恕卡洛大人,他是為了……”
“唉,起來吧,這個地方雖然是崎紅國領土,但現在也已經跟敵國一樣了。我記得兵書說,身為一個將軍,務求要在敵國就地解決糧秣供應問題,因為就地取得糧食一斤,相當於從國內運送二十斤。
“這是壯大自己削弱敵人的根本方法,而且也是引起民眾對匪徒反感的好方法,所以卡洛大人的決定是對的。”康斯擺擺手,望著天空說道。
伊達感受到康斯語氣中那莫名的感覺,奇怪的問道:“大人,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您還……”伊達不知道怎麼表達出意思,幸好康斯好像理解他要說什麼。
康斯接口說道:“不用擔心,我只是奇怪,為什麼民眾要承擔戰爭的後果呢?比如這裡吧。”
康斯指了指城下的火光說道:“闊德大人為了配合焦土戰略,把所有的糧食,包括田地裡還沒成熟的農作物都帶走,而且為了使得我們糧食盡快消耗掉,居然把他的子民全部留下。
“如果我們不是顧忌民心遠離國家,那麼這些民眾就得餓死。而挑起這個惡果的主謀——闊德大人則一定在某處活得好好的。”
伊達呆了一下,他沒想到康斯居然會有這些想法。沉思了片刻,歎口氣說道:“大人,這就是弱者和強者的區別,這些農夫雖然養活著上位者,卻是隨時能被上位者拋棄的一顆棋子,因為上位者控制著代表強者的工具——軍隊。
“只要是強者就可以奴役弱者,這也是上天定下的規律,相信無論過了多少年的歲月,這一規律也不會改變。就算有改變,也是原先的弱者變成現在的強者,以前的強者變成現在的弱者。
“說到底,仍然沒有改變強者奴役弱者的定律。”
康斯只是一時的感觸,沒想到伊達居然可以說出這些道理來。他呆了一下後,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話:“我知道你和卡洛都是學識不凡的人,為什麼願意成為我這個凡人的屬下?而且是那麼盡心的幫助我呢?”
伊達愣了一下,但很快露出了笑容,“相信大人您也知道,卡洛大人是公主派來幫助您的,不過現在就算公主命令卡洛大人回去,卡洛大人也不願意離開您了。
“而我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最多就是您的親兵隊長,我當然要幫助我的主將啦。”
看到康斯露出落寞的神色,伊達收起笑臉,換上恭敬的神色說道:“屬下等人或許擁有一些微薄的能力,但大人卻擁有屬下所沒有的魅力,這也就是屬下願意效忠的原因。”
“魅力?”康斯迷惑了,自己一個孤兒出身,最近一段時間才學會一點知識的人,擁有什麼魅力?
“是的,在這物欲橫流的世界,大人您淡然處世的性格、漠視金錢美女的心靈、隱藏在內心的仁愛、以及那眾生平等的態度,這些都如清流般吸引了屬下,屬下在您身邊可以獲得心靈的清洗。”伊達衷心的說道。
其實他還有一句沒有說出來,就是康斯有一種在潛移默化中改變旁人的能力。現在的自己跟以前相比,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
“呃……”康斯沉默了,自己有這麼好嗎?其實自己應該是個優柔寡斷、沒行主見、只顧自己的普通人啊。
看到康斯沉思著,伊達知道康斯不能接受自己對他的評價,不高估自己是一種好事,但低估了自己則是壞事啊。看來康斯大人還應該認清自己才行。
伊達決定讓康斯自己思考一下,所以向康斯行了一禮後離開了。
良久,康斯抬頭長歎:“唉,能夠擁有這樣的部下,康斯你還真是一個幸運的家伙呢,但我能夠成為他們期望中的人嗎?”
“你不能,因為你沒有機會了。”一句冷冷的聲音在夜空中冒了出來。
康斯聽到這句話,猛地扭頭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只見原木只有他一個人的城牆上,多了一個人,一個士兵打扮的人。
在城牆上的火把的映照下,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很普通、沒有一絲特別之處的人。要不定他望著康斯的眼神冷冷的,沒有任何感情流露出來,康斯也不會想到剛才那句話是他說出來的。
就在康斯望向他的時候,那個士兵突然冒出一股凜然的氣息,然後手一松,任由手中那把長槍倒在地上。緊接著,只見寒光一閃,他已經抽出了佩劍,慢慢的朝康斯走來。
看他自在的樣子,根本不在乎康斯會不會呼叫衛兵上來。
康斯已經看出這個士兵含有強烈的殺意,在那人抽刀的時候,康斯也把自己的腰刀抽了出來。條件反射的能力,讓他一瞬間就進入了警戒狀態。
那人看到康斯根本沒有流露出任何驚慌的神色,不由露出一絲笑容,停下了腳步,手中的劍斜指地上。他只是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裡,但是這個姿勢讓人覺得他可以隨時進攻。
康斯緊了緊手中的利刀,沒有說話,因為對方這個樣子明顯表示有話要說,所以康斯靜靜的等待著。
那人語氣平淡的說道:“真不愧是擁有戰神稱號的將軍,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將軍遇到刺客時,不是呼喊衛兵,而是擺出戰斗姿勢的。”
康斯聽到這話不由露出一絲苦笑,無奈的在心中歎道:“刺客?原己也到了能被刺客青睞的時候了啊。”
不過,康斯沒有問是誰派他來的,只是靜靜的望著那個刺客。
那刺客見康斯沒有開口詢問,眼中露出了狐疑的神態,開口說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派我來的?還是說你已經知道了?”
康斯微微搖搖頭,沒有說話,仍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刺客。
刺客看到康斯搖頭的動作,不由微微一愣,但很快笑道:“我的雇主你也認識,就是這個城的城主——闊德。”
康斯聽到這話不由一愣,而一直注意著康斯表情的刺客,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斜垂著的劍刀,猛地抬起,整個人帶著寒光,飛一般的朝康斯撲過來。
康斯並沒有被對方逼近身前,看到那寒光,康斯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完全自動自覺的提刀擋住這一直剌,一擋住就馬上順勢狠狠的朝對方砍去。
康斯在戰場上鍛鏈的條件反射能力,發揮了出來。
刺客沒想到,康斯居然這麼容易擋住自己趁他分神發起的攻擊,而且還這麼快的反攻過來,連忙回刀擋住康斯的砍勢,可剛想重起攻勢的時候,康斯已經揮刀黥向他的脖子。搞得刺客忙往後退了一步,躲過了這一擊。
但是康斯緊跟上一步,並一邊抬腳踢向刺客的下陰,一邊朝刺客的胸膛刺去。
刺客也不是普通的角色,飛快的一百八十度轉身躲過,並反手往康斯的腰身砍去。
康斯踢出的腳落空了,但卻順勢以這只落地的腳為支柱,猛地側身揮刀朝刺客脖子砍去。刺客知道,就算自己砍中康斯,康斯也只是重傷而已,但自己的腦袋卻會分家,所以忙提劍擋住了康斯那一刀。
當的—聲,閃起一道金屬相碰的火花。刺客只覺得手中一麻,心中一驚,對方看來力量不比自己小啊。
刺客還沒來得及施展出劍法,康斯再次逼近,提刀朝他的腦袋劈去。刺客剛想提劍擋住的時候,發現那刀突然改變方向,居然由劈變刺,而且不是自己的要害,而是自己的大腿。
刺客想也不想,就打算後退一步,准備順手削掉康斯的腦袋。但是那一刀又突然改變方向,順勢往上朝刺客的胸口刺來。刺客忙收劍側身,可那刀依然迅速改變刀路,刀身一側,斜劈過來,刺客只好提劍擋住身前。
比上一次更響的敲擊聲傳出,由於康斯是用雙手砍去的,而刺客則是單手握劍。力量上吃了一虧,刺客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康斯沒有放過占上風的機會,猛地趁勝追擊,連砍數刀。
刺客吃力的擋住了這些刀勢,他很吃驚,因為根本察覺不到康斯下一刀的刀勢,會攻向自己哪個地方。而且康斯每一刀攻來的地方,都是自己沒有防守的地方。在氣勢上來說,自己已經落在下風了,要不是自己有那麼幾下,現在早都被康斯劈死了。
刺客看不出康斯的刀法是很正常的,因為康斯的刀法沒有什麼華麗的招式,也沒有多余的動作,每一招都是致命的。
刺客是個高手,會打不過康斯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康斯是個軍人,一個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危機而生存下來的軍人。康斯的刀法沒有固定的套路,有的只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消滅敵人。
有些練劍的高手,把殺死一個人當成劍法提升了一級,照這個邏輯,以康斯殺敵的數字,康斯的級數就有數千級。
也有人認為在自己劍下死的人越多,自己的劍就越鋒利。同樣,照這個說法,康斯的刀也是最鋒利的。
武林高手也許可以輕易的殺死其他將軍,但要殺死依靠自己的力量,無數次從修羅地獄生還的康斯來說,卻是艱難的。因為殺敵的技巧、力量、氣勢,都已經被康斯利用接近死亡的血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了。
要是以殺敵為標准來判斷,康斯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以花巧好看來到斷,康斯只是剛入門的菜鳥。這就是比武練習的刀法,和在戰場上殺敵的刀法,在根本上的區別。
刺客知道自己這次踢到鐵板了,身上也有了好幾處傷口,那是自己稍微松懈得到的,當然康斯身上也有了好幾道傷口。
刺客覺得自己身上那些傷口火辣辣的疼,手勁也微弱了許多。可為什麼同樣受傷的康斯神色依舊自然,刀勢依舊猛烈呢?
刺客已經被逼到城牆邊,此時城牆下傳來了衛兵的呼喊聲,隨著無數的腳步聲,首先沖上了數十個衛兵。隨著這些工兵的出現,刺客並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反而喜悅的神色在眼中飛快的一閃。刺客的反擊力度突然加強了。
康斯聽到衛兵上來了,原本心中稍微松了一下,但看到刺客那絲喜悅的眼神,心中猛地一跳。
與此同時,身後數道勁風朝自己湧來,也在這一刻響起了衛兵們的驚呼聲。
康斯知道,身後的衛兵當中有刺客的伙伴,想也沒想轉身揮刀砍去。喀嚓幾聲,三把長槍被康斯砍斷了。
但同一瞬間,康斯感覺到一股寒氣朝後心刺來。要躲避也來不及,因為那三把被砍掉槍頭的長槍,沒有因失去了鋒利的槍頭而減慢速度,照樣刺中了康斯的身子。
康斯身體不可控制的往後移動,康斯雖然在這一瞬間微微側了一下身子,但一把帶著寒光染有鮮血的利刃,還是從康斯胸膛冒了出來。
刺客剛要得意的獰笑著抽刀,但卻被康斯反手往後揮了一刀。一聲慘叫,刺客握劍的手臂被削斷了。
在這一刻,刺客看到了那三個幫手,被衛兵剌成了馬蜂窩,同時也看到了有好幾個衛兵朝自己撲過來,心中一寒,忙忍痛朝城樓下跳去。五米高的城牆,對這些武林高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刺客也很精靈,跳下去後,忙整個人緊緊地貼在牆角,等無數把長槍射下來後,才猛地越過護城河,朝黑暗中撲去。
此時城牆上已經亂成一團了,所有人都緊張的圍在康斯身旁,恐慌的望著那把穿膛而過、冒著陰森寒光的長劍。所有的人都忘記了時間的存在,也忘記了自己語言的功能,也完全忘記了自己存在……
他們的眼中,只有那半截冒著寒光的劍身。
康斯用右手撐刀支地,支撐著不倒下去,他望著右胸冒出的那把劍刀,心中微微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居然躲不過這麼一招。以前在戰場上,比這更危險的也遭遇過,但也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啊。”
康斯把平靜的目光,望向圍在自己四周跟石像一樣的士兵,喘口氣想道:“原來是因為我已經是長官了,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在戰場沖鋒陷陣的士兵了。呵呵,沒想到我居然沒有死在戰場上啊……”
康斯覺得意識有點模糊了,不由自主,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