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民心裡比封悅還要緊張,這時候忽然請到家裡吃飯,明顯是想談外頭不方便說的話,他前些日子與蔡經年的會面,不知是不是有人洩露了口風。依仗著跟封雷這麼多年的交情,封悅對他還算信任,但問題康慶這個人比較難防,他親信眾多,好來跟蹤調查那一套。
封家大宅,在柏林道本就是數一數二地氣派。前兩年,康慶買了另外一塊地皮,將兩處連接起來,更是驚人地寬敞闊綽。客廳的牆上掛著封雷油畫的畫像,面目嚴肅,倨傲不凡。趙立民難免心虛,其他幾個作陪的,倒不知其中底細,只覺得封悅忽然請他們到家裡做客,有些蹊蹺。封悅這人,和他大哥象也不像,他性子冷些,平素不愛與人親近,總是擺出出了公司的大門,我便與你們無關的態度,雖然對他們尊敬,卻也保持著難以跨越的距離。
他們在樓下的客廳裡坐了會兒,傭人遞送來滿桌的茶水點心,配著鮮花果盤,中西合璧,應有盡有,即使這些見慣市面,享受過高級服務的人,也不得不歎服封家的講究,實在非比尋常。喝茶聊著天的功夫,封悅從樓上走下來,幾個人連忙站起身。
「別客氣,」封悅面色平靜,看似心情很好,「今天也沒什麼特殊的事,就是吃個飯而已。」他穿著隨意簡單,沒有公司裡西裝領帶的束縛,似乎人也格外謙和溫柔,「本來想請你們出去吃,又不知該選哪裡,索性到家裡好了,嘗嘗家裡廚子的手藝,和外面還是不一樣。」
「那當然好,」趙立民在這幾個人裡,算是資歷最長,先代表說話:「今天真是有口福。」
封悅陪他們坐了一會兒,直到晚飯準備好,才一起去餐廳。席間封悅不提半點公司的業務,只做閒聊,趙立民越發覺得不對勁,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坐立不安。說起下個月康慶想在家裡開派對的事,封悅便隨口問他們在邀請嘉賓上,是否有什麼特殊的要求。這幾個人都是愛玩之人,封悅多少瞭解他們的嗜好,也不閃爍其詞,索性直接承諾,只要他們點出來,怎麼也會請得到。
「這種派對,名氣很重要吧?女的麼,我看最近秦曉芸紅得很,到處都是她的封面,想不認識都難。」
封悅心裡笑了,秦曉芸這個女人倒真是有富人緣,多少人都點名想見的,不知道今天陪戰克清玩得如何,他想著想著,未有回應。
「秦曉芸有以貌取人的習慣,」他們繼續說,「可不是有錢就請得到,你看她名氣大,脾氣也不小呢,狂妄得很。」
「狂妄才是挑戰麼,」趙立民藉機拍封悅的馬屁,「若是二少出面請,她還不主動貼上來?」
這話說中了封悅一點心事,秦曉芸的脾氣,他也有所耳聞,據說蔡經年開豪門派對請她,都沒給面子,可今天康慶一出馬,她好像還挺高興去的。戰克清那個人其貌不揚的,按他們的說法,秦曉芸是不會把他放在眼裡,那她買的豈不就是康慶的賬?
因為談到了女人,大家剛剛還緊繃的情緒緩和下來,封悅開的是一瓶五十年代的紅酒,趙立民也是愛酒的人,頓時來了興致,借酒興話題越扯越遠。封悅並不喝酒,聽著他們談笑風生,漸漸談吐不再那麼拘束,他開始有點知道究竟是誰洩露了公司還未公開的投資計劃。
吃過晚飯,封悅還帶他們幾個到花園裡走走,園丁在那裡蓋了個巨大的玻璃花房,培植著幾百種花草,供應著花園四季的綠化。走進去,花草氣息撲面而來,彷彿陽春三月的花海,封悅饒有興致地介紹幾種他喜歡的,引領著幾個人走進草木深處。外面天黑了,花房裡各處亮著燈,中間和角落各處,是小小的噴泉和瀑布,封悅在一片水聲中,忽然對他們說:「收購『美通』的計劃,暫時擱淺吧,不要提交董事局,我仔細想過,開始有點考慮不周,過於冒進。」
幾個人面面相覷,楞了。
「臨海閣」的包廂裡,導演和製片又為錢抬起槓來,不知是不是做戲給六叔看。喬伊在人聲鼎沸裡,心裡覺得不耐煩,臉上還得賠著笑。他本來以為康慶回來,才一口答應的,怎麼知道人影都沒看見,不免失望。不過仔細想想,康慶雖然是投資公司的幕後大老闆,但他根本就不在乎這麼點投資的吧?見他幾次,是連裝都懶得裝,明顯就對這部戲不在意,更沒必要過來鼓舞士氣,調節矛盾什麼的。
六叔似乎比喬伊更掛念康慶,不停地打著手機,一會兒就出去講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藉機避開製片和導演之間的矛盾。這次從外面回來,喜笑顏開:「你倆都給我閉嘴吧!康慶馬上就來,他隨便開張支票,你們就是用黃金做底片也夠啦!」
淹沒在酒氣煙熏裡的喬伊,心靈頓時振奮起來。
康慶來的時候都已經十一點多,六叔怕桌子上的殘羹剩飯不好看,讓人撤去,換了些茶點上來。可能是剛剛下飛機,康慶還穿著打高爾夫球的衣服,寶藍色的polo衫,白色的褲子,稱著他修長勻稱的腿,皮膚似乎還帶著日曬後的溫度,整個人散發著南方海島陽光的氣息,喬伊的心,從他進門的一瞬間,就跳得亂七八糟了。在容光煥發的康慶面前,竟是恨不得自己是個隱形人,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著面前英俊逼人的臉,這是他從未曾體驗過的,奇異的情懷。
奇怪的是,康慶落座以後,導演和製片倒是不敢吭聲,誰也不提拍攝和錢的事,只客氣地問候今天玩得好不好,康慶肯定是打得不錯,心情極佳。「康哥這幾年下來,水平都快要趕上職業的了吧?」六叔說,「改天有機會,指點指點喬伊吧,他剛學,還挺有癮的呢!」
「哦?」康慶的目光這才投射到喬伊身上,「你也喜歡高爾夫球?」
喬伊點了點頭:「剛學,打得很爛,怎麼好意思在康哥跟前獻醜?」
「這裡冷了,下回去南方打球,帶你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客套,康慶輕易地就將邀約說出了口。
也許他是生意場上習慣的客套,但喬伊卻感到受寵若驚:「謝謝康哥。」
「對了,那天我還問六叔,覺得你眼熟,你真姓是什麼?」
「梁,」喬伊認真地說,「梁詠忻。」
午夜過後,康慶被人簇擁的身影出現在「臨海閣」庭院的小路上,喬伊在他身邊,兩人看似沒什麼交流,氣場又十分詭異。張文卓從暗處走出來,看著他倆的身影並肩消失在夜色裡,心裡尋思著,原來Joey心裡那個人,就是你康慶?難怪他明知沒有活路,卻還視死如歸。這個喬伊,恐怕也是得赴他哥的後塵……想到這兒,張文卓忍不住笑出來,他實在無法想像封悅會和一個小明星爭風吃醋。若康慶和喬伊真的上了床,那將給封悅多麼響亮的一個耳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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