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月下波濤,其餘一切都只是黝黑的影子,「明月夜」佔據著山頂絕美的視野,格外帶股遺世孤立的味道。封悅到的時候,庭院裡已經清了場,想是田鳳宇吩咐過,看來並不是簡單地喝酒聊天這麼簡單的事,不禁多動了個心眼兒。田鳳宇放下酒杯,看著封悅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奶油色的針織T-Shirt敞著領口,掛了個小巧的翡翠墜子,他盯著墜子多瞅了兩眼。
「會不會冷?」見他似乎也沒有帶外套,田鳳宇怕他著涼:「我們可以換到屋裡去坐。」
「這裡很好,」封悅只點了蘇打水,「今晚叫我出來,是有事嗎?」
這人果然敏銳,電話還說只是閒聊而已,一走進來,就感覺到不同,而且問得開門見山,倒是不拖泥帶水的爽利性子,田鳳宇微微笑了,他實在是喜歡封悅的性格。
「我最近聽到些傳言,」他的手指敲著酒杯,假做無意地朝四周看了看,確認四下無人,才開口說:「聽說你計劃收購『美通物流』的股份。」
「美通物流」是間美國上市的軍事物流公司,掌握著美**方三成的武器運輸市場,為了配合康慶爭奪軍工項目,封悅確實有打算,但因為還在計劃階段,並沒有提交董事局通過,除了幾個內部高層親信,不應該有外人知情。他觀察著田鳳宇的神色,不知他提出這話的含義是什麼。
「我並不是要挾你什麼,」田鳳宇沉靜說道:「既然能傳到我這裡,也不保別人會沒聽說,尤其蔡經年那頭。」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決定緩衝下氛圍再往下繼續:「你知道,封悅,我剛到柏林道,只覺得你格外投緣。我也不想隱瞞什麼,更沒有想利用你和康慶的關係。這次回國,我意在軍工私有化這個機會,既然康慶也在努力,大家難免在商場上立場不同,會比較尷尬,但我希望,這些不會影響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這點你放心,我向來公私分明。」
「那就好,私下裡,我比你年長,就以兄長的身份,和你說幾句掏心的話,」田鳳宇感覺封悅不會因此反感,才終於說到重點,「你大哥留下來的幾個人裡,雖然以前對他忠心耿耿,對你就未必,過了這好幾年,生了些變故也是難說,你以後,得要格外小心,身邊的人。」
封悅點了點頭,既然收購「美通」的計劃都外洩得這麼快,是肯定出了內鬼,只怕這會兒再要動作,蔡經年那裡也有準備,未必那麼容易了。
「『雷悅』這幾年管理得很辛苦吧?」田鳳宇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稍微前傾,離封悅近了些,「前兩年賭場業寒冬,你能撐過來,還把業績做得那麼拿得出手,實在很難得。」
封悅微微皺了皺眉頭,心裡多少有些矛盾,他欲言又止,明顯地猶豫著,說:「我不想讓我哥失望。」
「怎麼會失望?大家都說你是生意場上的天才。」
「我不是,我哥才是。」
田鳳宇聳了聳肩:「天才都這麼說。」
夜風帶著海的氣味,從四周丈量不盡的黑暗裡包圍邇來,雪白的月光,有如銀河傾洩,隨風而動。封悅手指交疊在一起,指尖兒乾淨溫柔,讓人有握在手心的衝動。
「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接近你?」他突然說道,盯著田鳳宇的神色反應,「因為你很多時候,讓我想起我哥。你和他,有很多過於雷同的相似。」
「哦?例如?」
「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封悅好像想起了封雷,嘴角流露出苦澀,「若不是見過我哥的DNA驗證報告,我會以為你是他整容回來。」
田鳳宇卻沒在意,開玩笑地問他:「請問,這算是恭維嗎?」
封悅大概也感到自己很扯,解嘲地跟著笑了:「你覺得是,就算是吧!你呢?你也不是自來熟的人,為什麼從沒把我當陌生人看過?」
「有誰能不喜歡你?每次公開場合一出現,男人女人都愛你愛得不行吧?」
「你這恭維就有點兒失真,帶挖苦人的嫌隙了啊!」封悅情不自禁地臉紅。
「我可是實話實說,」田鳳宇朝後一坐,盤起雙手,「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和遲艾太像,
讓我忍不住就有好感。」
封悅自然明白這種所謂的好感,就像他對田鳳宇一樣,都因為彼此與自己親近的人那麼點兒相像,而會受到特別的待遇,這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無法克服的一種本能。明月潮聲的附和下,他們聊了很久,自然會說到遲艾和康慶,他們在這問題上,都沒有格外迴避什麼,畢竟這兩對的關係,都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這麼晚康慶放心你一個人出來?」田鳳宇想起下午去探班的康慶,不知道這人今晚會不會持續風流呢?
「哦,沒什麼,我們平時都是各忙各的。」
封悅說完,目光遠遠放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心裡卻忍不住想這會兒的康慶,在和什麼人,做著什麼事。
六叔在波蘭街的家,也算是豪宅了,更因為康慶過來打通宵麻將,增加不少保安人手,做給康慶看的。其實康慶自己並不怎麼在意,否則也不會讓阿昆先回家。他並不是膽小的人,那些講著亂七八糟英文的美國保鏢,其實他自己也受不了,但為了封悅他必須忍受,他不能再讓張文卓,或者任何人再打傷害封悅的主意。不知為什麼,封悅這個倒霉催的,總是被那些該死的混蛋盯得緊,好多次,康慶都恨不得抽張文卓兩巴掌,跟他叫板兒:「有種你衝我,別老是糾纏封悅!」可是事隔多年,康慶已經不再相信面對面生死決鬥這麼回事,他早就推翻了以前在波蘭街學會的,關於輸贏的定義。
「其實我看喬伊是想留下的吧?」六叔假意問製片,其實說給康慶聽,「我看小子不怎麼愛走啊!戀戀不捨的。」
製片不懷好意地笑笑,沒有回答,卻偷瞄著他的反應,康慶低頭碼牌,似乎不為所動。
「秦曉芸最近有時間嗎?」康慶突然點名兒了,「過幾天我約了戰克清打高爾夫,讓她陪著。」
秦曉芸是六叔公司裡第一紅人,胸部夠大,聲音夠嗲,這幾年紅得很。六叔一聽康慶點她的名兒,顯得有些為難,畢竟紅了,脾氣總是有的,又不是商業活動,未必請得動。
「你看公司裡那麼多女明星,您怎麼就非要點她?這人現在紅了,不好管,要是不樂意,我也不好強迫她,搖錢樹得罪不起啊!」
「戰克清好那一口兒,怎的,你捧紅的,叫出來吃個飯打個球都不行?六叔,你威信有待提高哦!」
「唉,您就給我出難題兒,換個人就不行?比她嗲的,比她咪大的,我手裡都不少呢!」
「cao,現在跟你要個人都不行了,是不是?」康慶一扣牌,有些不樂意,「是想我給你開個價兒啊?」
六叔連忙陪笑:「沒,沒有的事,就算我不夠面子,也保證找人把這事兒搞定!放心吧!」說著,和製片對了對眼色,頗有為難。
康慶在扶起牌,倒騰了兩張,故意給六叔放了張水牌,算是對他答應秦曉芸這事兒的感謝,結果,六叔卻沒敢碰,康慶在心裡樂得夠嗆,這老頭子歲數大了,可比以前服帖多了。張文卓的歸來,在波蘭街多少有些震動,有些以前簡叔的手下,也私自聯繫過他,康慶心裡多有數,卻沒多管,因為他明白,不管自己還是張文卓,如今對波蘭街都沒什麼很大的興趣。
「喬伊我覺著眼熟,這是他真名嗎?」又玩了兩圈,康慶隨意地提起喬伊的名字。
「不是吧?應該是藝名,本名兒叫什麼,我還真不清楚,等我問問他的經紀人吧,這小子還挺有人緣兒呢,前幾天,七……」六叔恨不得要掉自己的舌頭,趕忙換了稱呼,「張文卓還托人打聽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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