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宮剛把皮肉擠到一起的面孔伸過牆頭後腳就已蹬空又哎呀、哎呀地撲騰幾下掉回地面。灰不啦嘰的牆面變成一張張新磚塊像是一團針鋒相對的嘲弄。呂宮憤憤地踢兩腳又要用手摳縫牆頭上露出一張大臉。他仰頭看了一眼立刻驚喜地說「老實。快把我拉上去。」
劉老實伸出一隻手讓他撈住把他拉上去。片刻後他們站到人家屋山外一小垛玉米桿下。劉老實左右看看方告訴他「弄死了弄死在周行文的衙門後面。」片刻後他以極為期待的眼神看著呂宮用渴切的聲音說「我這都是為了我妹子。你答應我你隨老太爺去郡裡帶上她。要不乾脆就不要去。不去郡城未必沒有富貴前程。」
呂宮「嗯」了一聲不平地說「由著我。我就給周團練使做主薄去。博格都打過招呼的。可由得我麼?我們家老爺子要送我去長月入太學到哪捧個閒差我呸。我稀罕。」劉老實深感同情說「公子是可以做大事的人不能認命……」呂宮反問他「我怎麼會認命呢?不過。博格也要去長月。」他不願意把跟定博格的主意全盤兜出來沖劉老實笑了笑說「要是我走了。你就讓你妹子先住到博格的山寨裡。」
劉老實帶著挑撥的心思說「博格對人怪冷淡的。」呂宮挺了肚子領上劉老實走了許多步說「他?!」他嘿嘿一笑又說「他怕我給內奸求情。李進喜一死。咱還管他王雙錫李雙錫?」他摸點錢交去劉老實手裡又說「拿去喝酒。這幾天在你妹子那躲躲。」
分別後劉老實硬是不怕人認得尋了家布鋪給妹子撕件衣裳。回頭又記得妹子家養的那小丫頭買了整整一把糖葫蘆還嫌不夠又一尋思在賣果脯的攤子上裝一小口袋這才肯回妹子家。一路上他記得妹子要為自己娶媳婦的溫馨心裡美滿地沒邊。
等進了門。謝小桃迎上來接了他的搭袋給拽著自己衣襟的小丫孩說「霞子。看舅舅給你買的糖葫蘆。叫舅舅。」小女孩甜甜地低著頭。小桃卻說「她怕你。問我舅舅怎麼長得像壞人呢?」
劉老實打了個激靈。手裡地糖葫蘆差點拿不穩。
小女孩心裡乖巧連連搖頭說「我不是。我是說舅舅的鬍子長。」
劉老實強裝開懷把糖葫蘆遞去說「霞子。也給你媽媽吃。」小女孩立刻咬了一口往小桃嘴邊遞說「你一口。我一口。」小桃轉過臉忙不迭地給劉老實說「你看她多懂事。我撿她的時候小宮還說野孩子怕有病。這不好好的?!要不是她給我做伴這小宮晚上過不來幾間房子不黑咕隆咚地嚇壞人?」
小女孩連忙說「媽媽可疼我了。像我親媽媽一樣。晚上還給我講故事。說有個皇帝小時候沒吃的半夜偷別人的鍋天快亮了。怎麼辦?他一急說天。你再黑一會。所以天明的時候天都要再黑一會。」
這是自小做賊的劉老實講給小桃聽過的。他連聲叫著「好好。」
小桃把他接到屋裡。一邊給他倒茶一邊說「哥。小宮還不能自立呢。你可不要給人家添亂。人家說是你妹夫。可那不還沒邊嗎?咱是啥人?人家是啥人。聽說老爺子都要去郡裡當官了。保不準小宮的前程就像是鋪好地光板石頭路。」
劉老實說「那你就想個法子。留住他。給他生個兒子?」
小桃歎道「這哪有准。現在生兒子能不拖他後腿?要是我不被二哥賣給李進喜還是個姑娘多好?就是他家老爺子知道了我也能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說俺家雖窮。卻清清白白的。」劉老實聽著是這麼回事。不知怎麼地卻也怕聽「清清白白」幾個字。他一口氣又一口氣地歎。說「我走南闖北見人無數怎麼看小宮也不是一般的人。按說他也未必非靠他們家老爺子不是?我敢說就是大陳兵馬打來了也肯奉他為上賓。」
小桃笑著給他一拳頭說「瞎胡說。就是他肯我也不肯。」
劉老實強解釋說「這怎麼是胡說。遊牧人兵強馬壯最能打仗。你哥去過不少地方見得多了心裡有數就看現在的朝廷一准頂不住人家的兵馬。前幾天街上出事。那兩三個胡人不是弄死弄傷十好幾?」
小桃本來是要去燒晚飯的聽了並了兩隻手坐下眉頭不展地說「是呀。」她猛地一扭臉問「那怎麼辦?小宮給我說博格不過是人家的區區千戶。後來又曾聽人說他地千戶是雜牌的。可你看他一回來把大天二那麼厲害的鬍子給治下去了又用一幫逃民把小霸王打敗。要是遊牧人個個都像他咱這人該怎麼活?你知道不霞子怕你就覺得你身上臭鬍子拉碴像胡人。她家被胡人燒了娘死爹裹著她往南逃半路上被攆上活活用馬拖死。
劉老實牽強地說「打仗嘛。誰也不是為了殺誰。」
小桃說「要是鬍子打進城。我就縫結實衣裳吊在門樑上自盡。」
劉老實大吃一驚說「鬍子也是人。你咋這麼怕呢?」
小桃說「不是怕。是羞羞你和小宮這樣的男子漢。讓你們跟俺和霞子報仇。」
劉老實一聲不響地坐著突然站起來說「我去燒火。」小桃把他按下去說「我去。你歇一晚。明我乾脆讓小宮給博格說一聲。把你這武藝賣給周團練使。要是哥打仗勇敢以前年輕時的過錯誰還問。」說完又吆喝霞兒「霞子。天快黑了去把燈給你舅舅點上。」
霞兒「唉」了一聲拿著燈跑過來爬上椅子擦火石。
劉老實試探著問她「霞子舅舅以前壞。你看還能成好人不?」
霞兒咯咯地笑說「舅舅一直都是好人。」
劉老實心想我拐賣婦女殺人越貨通敵賣國十惡不赦她卻認準我是好人。他一動不動地坐到黑燈瞎眼的地方輕輕地問「是不是舅舅給你買了糖葫蘆?」霞兒說「不是。舅舅反正是好人媽媽都是這麼說的。說家裡窮舅舅就出去掙錢。年級一大把了老婆還沒有。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瞎胡說。我是你舅舅!」劉老實的眼裡有蟲在蠕動。他用大手把了一下眼又想第一次那婆娘是看上了我的半路上見兩個人都快餓死了自願賣給人家。要是我沒拿到她賣自己賣的錢呢。要不是有那麼一把錢我會成今天這樣?
他喃喃地說「改變一個人。往往就在一眨眼間。」
霞兒點了燈。見舅舅地眼淚都掛到了假鬍鬚上了連忙說「你怎麼了?我給你吹吹眼吧。你的鬍子真難看。」劉老實大步地逃出去說「我刮乾淨。」
他到水井邊使勁揪了假鬍鬚又用刀子刮真鬍子整整刮到小桃做好飯喊他。他摸摸自己的臉只好暗暗說「都這麼多年了沒辦法改變啦。只要不禍害到自己家人還在乎什麼好人、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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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格前腳威脅韓復放人後腳。
李進喜的屍體就被人發現。
他的屍體在團練衙門後頭。團練衙門裡地人在李家人拖運屍體的時候讓快點竟一下點燃兩族人的矛盾。李進喜的老婆、孩子和幾個兄弟咬定李進喜的死和周行文有關來回叫姓李地人。周姓人家不甘示弱急忙調上百團練。
韓復出面了呂經出面。把他們招到縣裡。還是鬧騰一夜。
天明時郡裡來文書催呂經上任竟無比地緊急。呂經只說了句「壞了」就嚴峻地給韓復說「我先去郡裡。你把博格地事放一放實在不行就把咱打發博格的文書一把火燒了。」韓復問他「內奸地事呢?」他也陰晴不定地說「博格都撐不下了。你也別瞎撐。主要是協助撒察。注意北面的動向。」
韓復不知道他接到的文書是什麼內容心裡生出許多不祥的預感。呂經來不及帶家眷就出發。他也來不及送呂經。忙著尋周行文和李成昌給他們當面調解矛盾。周家人說韃子又來送死團練使連夜回周屯作準備而李成昌見對方沒到怕周行文沒有和解地誠意卻也稱了病。此時韓復自然明白呂經讓他把博格的事先放一放的意思周李兩家不合一旦外敵寇邊恐怕也只能讓博格出面主持地方大局才能制止他們的內鬥。
他和撒察碰了個面撒察就周行文越來越不受命發了通牢騷也同意了說必要時自己願受博格調度。韓復得了他的話讓人請博格會面。
可這會飛鳥已帶上路勃勃遠離縣城。
陽春三月山色轉青水色轉綠不時到達百里外的渡頭河畔桃林凋零片片殘瓣入水美得讓人心曠神怡。連路勃勃都已被這舒緩的景色帶入夢鄉。撐船人河中歌唱搖舟而至快到岸邊時便已稽首呼問「敢問是司長官大人麼?」飛鳥暢快怡然以一模一樣的聲調問他「敢問是擺渡先生麼?」
兵士們卸下簡陋的馬車並把它裝上頭扁肚大的渡船過河。
得到一聲首肯擺渡人歡快地長嘯一聲盪舟而駛水中又歌「山林好呃走猛虎。河水清哦藏蛟龍」
一舟兵丁或攬馬或抓槍無不蕭蕭然目視岸上地頭領。
突然馬蹄踏碎入情的歌聲一名騎兵兜著馬圈在河岸上高喊「司長官大人。韓大人請您回去。」飛鳥本能地指著前方的船回答「博格已經過河了。」他記得自己獨特的髮型回答過後就往頭上抓後怕地給史文清說「騙人騙慣了幸好戴了帽子。」
史文清撲哧一笑慌忙提醒他「問問怎麼回事也好。」飛鳥拒絕說「不問。走都走了還問個屁?」他也覺得自己的說法有點武斷補充說「想問。阿過去問。」
趙過為放過內奸地事耿耿。以為他覺得自己特別想問一張嘴就表示清白說「我也不想問。」
史文清再次提醒說「咱們騙人家人家就不能追過河嗎?」
飛鳥便讓他去問。
過了半晌那兩騎離開史文清回來說「李進喜死了他家人咬上了團練使。韓大人讓你回去調解。」
飛鳥岢怪地「啊」一聲一掌打在腦門上說「壞了。」他一拉馬回頭。史文清立刻攔在他的馬頭前說「你這麼回去。明顯是有意替團練使開脫偏向團練使。李進喜只是李姓人的借口。周姓人不解釋。也是抱著爭鬥的想法。他兩家都起了心哪會要咱幫忙分析殺李進喜地人?」
飛鳥心領神會笑著反問「要到韓復控制不了把大權交給我的時候?」史文清點了點頭說「他們選擇在老大人將走未走韓復還沒有抓住權力地時候默契一鬧。韓復是一點權力也抓不到。醉翁之意不在酒呀。」飛鳥罵道「一群混蛋。我真想順勢領兒郎們進城。左手壓我大哥右手壓我岳父。左腳踩撒察右腳踢韓復。」
趙過問「為什麼偏偏踢韓復?」
飛鳥哼了一聲說「韓復不頂用。要是我是他我立刻動用撒察雷霆般打壓兩方。不然形勢一發不可收拾一轉眼縣城就被兩姓人平分了天下怎麼補救都來不及了。」繼而。他疑惑地問「按說他應該和撒察聯手不是?為什麼來找我。難道撒察不肯和他聯手?他成了光桿?老爺子也不會讓他混成光桿縣長呀。」他猜測萬端想派史文清這樣地智囊回縣城觀候又怕別人誤會自己別有用心眼看渡船又來。只是揮鞭上船說「他奶奶的。回去先睡一覺再說。」
史文清也以為他看這麼遠一定會派自己回縣城等著做「在後地黃雀」不料他竟要回去先睡覺只得歎惋說「主公不想要縣城嗎?」飛鳥不以為然。嗔道「我只是一方土司。要縣城一定壞事。」說罷。他學了擺渡人唱「山林好呃走猛虎。河水清哦藏蛟龍——」
史文清想不到他在利益面前。頭腦能保持得如此冷靜遠非自己所能度量暗說此猛虎、蛟龍。豈非自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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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似乎還是老樣子只是那一縷勃發的生機經過滋長變得茁壯。
飛鳥修官卡重建寨門整耕地伐木造物動用了不少民力此時又到青黃不接的時候本應該是最艱難的時候。但由於他在役使百姓時自己也曾下地喝糊糊吃山藥又特別重視棚長們的以身作則已贏得百姓地認可百姓們並沒有滋生不滿情緒;再加上他有一段沒車造車、沒鐵打鐵的經歷動工前都做了很好地調度和謀劃還讓墨士和飴達爾為首的製作大匠和軍令結合怎麼投入人力效率怎麼投入百姓們也不覺得比官府的役夫更苦。
反倒是百姓們經過戰爭的洗禮和生產時對人手一來二去地組織具備了一種軍隊一樣的品質凡事井然有序上下有別。
這是飛鳥也想不到。他看在眼裡喜歡在心裡到山寨先就事吩咐扈洛兒尋墨士焦生和幾個土郎中照料路勃勃而後才去看自己收養的一群孩子糖糖果果地分半晌。
沒有路勃勃地時候圖裡牛就是孩子王他常指派小孩給阿狗當馬騎聽說飛鳥一回來還自表功勞說自己多疼阿狗。飛鳥恨他作踐自己的本意立刻讓阿過拎他去阿爸那。
阿狗拉著阿哥的手鬧揉自己的兩道「黑灰鬍子」到處沖人瞪眼。
飛鳥一開始以為他不小心沾上的費了好大勁給他擦掉不料一轉身他又讓自己的乳哥哥給他畫上繃著臉摸來摸去。史文清最先意識到這是鹿巴的樣子笑著說「阿狗是為了凶狠故意留的。」
飛鳥想不到阿狗剛三歲大小竟愛擺凶狠樣立刻聯想到二叔傳承給兒子的血脈疼也不是氣也不是地團著他去看阿奶。他和昏聵的趙奶大著嗓門說了一圈胡話這又問趕過來地扈洛兒「怎麼含章不願意回來?」扈洛兒笑道「李信找了幾個跤手請她去看摔跤。她和圖裡花子屁股還沒坐熱怎好回來?我看主人也湊個熱鬧去捧捧場。」
史文清連連說「是應該去看看。」
「李信!」飛鳥打鼻子裡哼了一聲繼而明白史文清的用意笑道「他什麼時候好了這一手?」
扈洛兒也不怎麼看好李信的跤手一邊帶路一邊說「他那幾家子哪有咱出入大漠的兒郎彪悍。還不是想吐口氣收攬幾個好樣的孩兒給人瞧瞧?我看牙爺和鹿爺知道非帶上人去挫他地威風不可。」
飛鳥想他巴結我女人的用意也許正是怕我當他是外人便歎了口氣說「回頭我說說他們倆不讓他們找人家生事那有欺負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