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三章 細雨綿綿遭春恨 山嵐怒催一通火(2)
    一台台吊重樁架好了經過掌舵就會把前端的大鐵鉤伸去坑道上方。百姓從來也沒見過這般神奇的啟重台他們試著掛了重物在空中扭升而後看著嘴裡的驚歎一聲高過一聲。飛鳥讓人粗略地檢查了竹木捆草料包油又一邊聚部下制定戰法一邊精選能戰之兵。

    寨子裡緊鑼密鼓地備戰寨子外也在調整部署。

    為了不流露出全力攻打的跡象項午陽停下往日的夜擾以營制三百為單位把全軍分成十餘批次兵分三路。

    一路仍攻寨門一路等寨門戰鬥打響抬竹筏從水路牽制敵人的兵力一路在寨門戰鬥打響後突然在葵花嶺後大張旗鼓好似要攀爬寨子的前腰。

    毫無疑問主攻仍然圍繞著寨門。為了不走反覆「添油」的老路項午陽準備讓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排手上讓他們先一步攻入縱深扎根而後再呼應坑道也好在不能改變兵力無法展開的局面時前後戰士一起作拉鋸狀擴大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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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將各司其職飛鳥漸有偷閒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該偷偷閒了。

    剛才他咬了牙一定要為戰爭目的消滅上千人也只有再冷靜冷靜時才再衡量。也只有突然輕鬆一下他才能慎重地決定該放進來多少敵人。放進來二、三百人吃下去並不能扭轉優劣形勢放五百以上或許也能輕易吃掉可要放更多的人說不准就自己導演一場速亡悲劇。

    飛鳥的手已經在微微地抖動。

    他黑著臉不露一點聲色卻也只能在心裡明白無論粗略的戰場預演多麼完備。但對敵我兩方戰鬥力戰術實現能力的估計都是需要看了才知道的。於是他便遠離丁壯們忙碌的現場爬上沒有經過修葺地石頭台在夜色中往下望。

    開闊的谷地黑黑森森亮頂的軍帳星羅棋布一覽皆小。

    一剎那間這寂寥裡的壯闊就增長了他的志氣。

    看不到的細雨連「沙沙」聲都攪不起彙集而成的細響僅僅成了一種觸動。

    細雨濡衣夜雨沁心。此人不知哪根筋鬆動。伸出一隻魚鱗般的胳膊與尾巴一樣的祁連說「他們之前也與咱們無怨無仇。都是因為小霸王一個人趕來送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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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密的雨地裡響地是齊齊的腳步。

    帳篷裡地燈火不動但將士卻是要出營接受將軍的激勵。

    挺著一屁股戰裙的寫酒彪漢光著膀子一身滾紅的肌肉上浮露著寒慄的抖動懷裡巨大的酒罈走一路倒一路。壇口都不抬。水酒一碗碗地蕩晃灑到板案上。蕩漾著火光在蕩漾地圈圈裡項午陽一手訓練的前鋒將士們公牛一樣排開許多人一挺胸胸脯就頂高盔甲蓋過女人。

    這百餘人都是項午陽一手訓練的野戰時無不以一當百雖然還沒立太多的汗馬功勞但也展露過他們的戰鬥力。

    項午陽愛惜他們就像愛惜自己。

    他見坑道不好攻。只有不小的傷亡而沒有成績兩三仗之下就把他們換了下來。

    這些公牛們卻尚不知道為什麼被換無不當成恥辱每日眼睛血紅地盯著。今天陣勢一擺。他們就激動了心裡無不發誓要讓主子頭看看和全軍將士看看是誰決定這一戰的勝負。

    項午陽笑了他看著這群虎狼如同看到血流成河的戰場。

    夏景棠來郡裡。唯一看上眼的就是他們。覺得也只有他們可以與竹甲軍的精銳一爭長短常常刨問「你小霸王練這群虎狼。可是得了祖上地練兵法門?」他為此滿意得意驕傲早就下定決心多破山寨多聚錢財玉帛將他們擴編成千人萬人無敵於天下。

    項午陽把粗髯旁的手放下來回兩步來回高喝激勵而後又許諾說「此寨巨大豈能少了金銀玉帛?只要你們能建頭功凡見到合心意的美女盡可擄去凡得到金銀不必上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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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連似乎聽到敵人的一片吶喊聲了他一雙黑眼亮晶晶的只能看到飛鳥地一絲背雖不知道這個愛充風流的夥伴想去了哪卻也說「可他們要不來打我們呢?我就怕我們什麼都準備好了白忙一夜。」

    飛鳥並不回頭說「細雨呀不說戰士們受了受不了。下久了一腳下去就是一腳泥。他要扎不住營寨不願意打個沒完沒了又不甘心走的會不決戰?走了也好走了咱們什麼都省了。」看著下面的軍帳他就跑神想那個千里勤王露宿軍營的雨夜想那些頭並到一起的兄弟們便用充滿情感地聲音問「還記得我們離開中央軍地那個夜晚嗎?那時陳紹武攔我不讓我走我一生氣就把他自己丟在營裡頭了把他丟了呀……」

    星星打臉的濕氣帶來一陣令人犯酸地沉默。

    祁連安慰說「說不定他現在也做軍官了。光想也沒用有了本事去找找看!」接著他轉移了話題感歎說「就這布帳雨再小也能浸個透去睡覺還不如去打仗。士兵苦哇。當將軍的刀一揮水裡火裡都要滾三滾可九死一生到頭來能混幾級民爵就不錯了退役後回到家裡妻沒妻子沒子的農活不大愛干手頭再攢不住幾個錢身上落了傷到老也是光棍一條。就這樣有些做軍官的也不知道愛惜把他們看成蟻螻。」

    飛鳥笑了幽幽地說「你的年紀也不大呀怎麼淨是這些悲憫天人的想法?阿過不會想。牛六斤也不會想。鹿巴和圖裡更不會想。只有你去想。你就不怕想得心軟刀都拿不住?!」

    祁連說「不以卒子的身份多想想就不懂軍心不懂軍心即使愛惜自己的士兵士兵們也不知道。就比如有的人練兵練急了……」

    飛鳥覺得他話裡有話。要觸到自己心裡的那根刺連忙咳嗽兩聲騙話說「是不是等咱有一小支像樣的人馬也多多愛惜?我以前練兵太狠了吧老打鞭子也不對噢?」

    祁連不知是計笑著說;「我就是想這麼說呢。得體恤人家跟著咱出生入死不體恤練出來也會走地。」

    飛鳥呵呵兩聲。卻用沒有笑味地聲音陰不陰陽不陽地說「『有的人練兵』。有的人是在練兵練錯啦。是不是?管兵也管得嚴這也管那也管太過分了……」

    祁連感覺到話味不太對連連說「不不。我的意思是說。不能急於求成要一步一步地來哄著順著體諒著。這一仗馬上就要結束了一回頭家裡可就有兵有馬了可不能讓他們一下朝咱自家人看齊不然那就有點苛刻了。」

    飛鳥沒好氣地看看他。理直氣壯地說「怎麼這就不愛惜他們了?越是愛惜士卒的生命就越要嚴格地管束他們。軍士打仗前後最容易**婦女。打仗前是怕死了女人還沒碰過;打仗後呢是膽子大了。心想老子出生入死就不敢搶個女人嗎?能放任嗎?能體諒他們這個心嗎?!是要懂軍心是要體恤士兵可這不等於由著他們。既然你覺得我該戰士考慮那好。我就考慮給你。以後咱們的軍士不許賭博。不許嫖娼不許開小火。沒了這三樣就攢得住錢。還有尋找文吏細心地記下他們的戰功以後打仗再得來的女子不許你們再胡亂私納要用以獎賞有功的、年齡大的士兵……要是他們再不知道老子愛他們想跑哪就讓他們跑哪。」

    祁連嚇了一跳緊張地說「賭博嫖娼魚鱗軍也爭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這一禁那些從鬍子那投來地軍士受得了嗎。他們一走朝廷再來打咱們誰來禦敵?」

    飛鳥磨動下頜惡狠狠地說「我就知道你小子知道要打勝仗了怕我一回頭再來個大練兵……想說動我讓我哄著一群孩子玩。我不哄。」他負了手而立感覺自己有種梟雄的姿態了才氣粗神飛揚地說「縣裡遲早還會跟我要人我就讓大伙自己選願意跟我地縣裡強拉也沒用不願意跟我的任他們走。也讓縣裡知道我不是強拉人。」

    祁連糊塗了大聲說「誰要也不能給他。要麼不佔地要麼劃地治民。小司馬被打跨了還有大司馬。小霸王被捉了還會有大霸王。把人還給他們怎麼打仗?」

    飛鳥的尾巴早翹了得意地說「你還在犯傻呢。現在給你講講讓你知道、知道。你說謠傳縣裡要殺光亡命的百姓謠言是誰造的?為什麼百姓別的地方不逃成群接隊地往我這逃?我這麼好心拿著你們地命來為民請命?」

    「我賭了一把呀官府一旦闢謠是不會給一個為民請命的人定包庇罪的。這時百姓相比官府更相信我呀心裡就會猶豫赦了我們不秋後算帳?屯墾好呢還是奉博格大人為主安居樂業好?!一旦他們願意在此地安居樂業不為匪作患。官府拿他們怎麼辦?拿我怎麼辦?拿我原先俘獲沒來得及登記的財物、人口怎麼辦?」

    祁連心裡頗受震動嘴巴都合不隴卻仍不敢相信地問「一切都是計劃好的?!那萬一……」

    飛鳥打斷他的話「沒有萬一。要是我不敢賭一把誰都敢在咱頭上撒尿!這也是他們抓呂縣長花費的代價呀。呂老頭雖然對我不錯可也奸著呢。他在任上我不能連累他也不能和他對著幹。可換了別人那就別怪我狄阿鳥不客氣。」

    又是一陣讓人心胸豁開的風雨將岩石上的飛鳥刮似天人祁連被他俯瞰大地頭也不回的輪廓折服肅然挺立身後低頭抱拳。

    猛然間飛鳥旋動胳膊有力地揮舞下來「打吧。就硬吃他個千把人。我就不信他地兵猝然斷了後路前頭兩眼一摸黑。還鎮定十足地抱成一團給咱們打硬仗肯定有人投降!」

    祁連想想也是瞬間將戰場的大方向說清楚「把守寨口要地不蜂擁去圍打把他們困到前寨空地上。他們就會擠成一大團等著我們招降。要是他的人不亂不餒……」

    飛鳥狠狠地說「我們投降?!也有可能驚不垮如果小霸王在我們——我們!我們就用啟重架往他們陣裡丟重物。打炸他們。咱能聚多少無頂馬車?等他們炸了四面亂打。

    打疲了就可以用車兵插他空隙一點一點地吃!」

    祁連鬆了一口氣說「小霸王在也未必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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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還不知道這一戰打得成打不成何時去打。但似乎已經打著了膠持著。撞擊著。

    越來越黑的天空就像是一點一滴地要塌掉。

    一蓬小火在祁連鏤花發亮的甲腕上閃現搖曳。

    祁連地眼神隨著這絲光華上下走了須臾猛地回頭。他見段含章、圖裡花子、馬達蓮三個少女將光明帶到山風細雨籠罩地二十步外將他們的青黑的背影和青灰的石台一起照亮便回了身示意她們把火把滅去。

    圖裡花子和馬達蓮為他什麼也不說瞪著兩隻牛眼奪火把狠狠地丟丟了踩的行徑不滿一前一後地拗理。去推他。

    飛鳥只好下來幫腔說「夜裡下雨就是小霸王沒有打過來地意思也會多派人手。他們趴在寨子周圍一看一個老樹臨風地少年將軍甩著披風站在寨子上。背後還冒著金光不嗖嗖兩箭才怪。」

    馬達蓮捧了嘴巴就咯咯地笑說「老樹臨風呀。我看呀倒是臉皮像樹皮。」

    圖裡花子便放過祁連用胳膊肘扛她一邊扛一邊問「笑什麼?你咋笑呢?你不知道老樹臨風是人長得好?!不知道老樹根大?咋就往臉上想呢。他臉健康。」

    段含章沒好氣地說「別笑了。也都別鬧了!」她看著飛鳥。拿出正妻一樣的姿態說「你當我不知道嗎?就是自誇也該是『玉樹臨風吧?也不知道你是在逗女人。還是想讓女人都笑話你。要是那樣你還怎麼打仗。老樹臨風?!你哪點都好就是一高興了就得意一得意……」

    飛鳥本還在志得意滿地興頭上這下便索然無趣了只好承認自己的錯冷呵呵地說「我知道了我一高興就喜歡得意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忘了自己地身份!我以後會注意的……」

    他不喜歡段含章地指責但也不得不認可自己得意忘形的不是匆匆丟下這句話便越過她們拐了路離開。這才剛剛黑去不久寨裡安住戶的家裡點了燈或者豆大或者更小連成一片一片到處是戰爭餘暇裡擠出來的溫馨跑來跑去的孩子低摸傷者傷處的哭泣就連燒大鍋飯地棚子裡也蹲著的男女老少都袒露著真摯的情感。

    圖裡圖利家近了可以透過柴房裡的亮光看到女孩們抱著小不點的孩子玩圖裡草扭著屁股啊啊叫著拍她的姐姐、姐夫也不覺得她不對。可自己就不行了。一剎那他幾乎把自己當成圖裡草「比惚回到了往日的家可睜睜眼卻什麼又都沒有了。

    飛鳥心裡卻一陣陣地悲哀他想一大家人還在一起該多好?!

    父親還是那般忙自己就可以陽奉陰違地哄過管不住自己的母親和飛孝一起去溜躂肇事不必這樣那樣地做作不必事事拿出冰鐵般的嚴肅也不必犧牲自己對病中親人的感情更不用為了大事什麼都犧牲。

    然而這可惡地命運!

    它奪去了許多親人的仇恨。

    自己不知道找誰報。

    許多的痛苦自己不敢往裡深想。許多的過去自己不敢懷念。許多的將來自己深怕。許多。許多。

    他站住了突然間忘掉緊張、險惡地戰爭思潮起伏地想若身邊到來的快感再不是當初連哄帶騙得來零花錢的沾沾自喜不是偷吃祀肉後偷偷和長生天對抗的膽怯不是做了別人驚訝的事情在阿爸阿媽面前扮作小事一樁也不是偷聽阿爸遇到的難題自己一心解決……自己還能怎樣高興?

    狼在雪地裡盯著獵物好不容易接近卻咬死一大片。

    它明明知道自己偷走一隻就夠了卻依然咬死一片不顧危險地咬死那麼多就是為了呼喚親朋好友一起分享。這才是它作為一隻狼地榮譽輝煌。

    奸詐爭鬥時不得已而為了。

    犧牲為大而捨小也!

    也假仁假義過了人心也收買地差不多了不能還晾著自己的女人吧?

    要是她突然就這麼死去自己豈不是後悔一輩子?!

    要是能摟著她和她一起看看這場讓敵人流血斷頭地場面該多好?

    他心裡鑽進了啃肉的蟲子暗暗說三叔我還做不到……不能把所謂的大事業和大理想當成樂趣。我有時會覺得男人是不得不去戰鬥但戰鬥的快樂卻需要溫暖和志趣熱淚和開懷。

    倘若沒有打敗敵人的**了還會去打敵人嗎?

    據說最懦弱的人就是讓旱獺在眼前出沒的人。一個身長五尺以上的男人就是病入膏肓也不至於耐它們不得除非他沒有**了吃得太飽睡得太香說什麼也不把旱獺當食物了!

    我狄阿鳥就永遠不能這樣。

    我要讓我的女人永遠也不再害怕我要讓她看看我是怎麼保護她的我要讓她知道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是幾萬萬人還是這麼一點人只要威脅到她就頭斷血流像稗子草一樣傾倒。

    他不再往圖裡家走而是滿懷熱淚地朝朱玥碧那兒去中間還停了一停給跟上來的幾個丁壯說「我去看看我女人。她病了雖然和怎麼打這一仗無關卻很需要我很需要叫囂得讓她害怕的敵人焚滅在她面前。我要摟著她觀戰讓她安心!」

    他把話說出來便覺得心裡輕鬆步履也更加堅定只一咬牙就在心底冷笑這才是一匹狼呀這才是我呀。長生天呀你就成全我這匹可憐的狼吧讓我女人也充滿鋼鐵一樣的意志好起來笑起來是的笑起來不是有這樣的美人嗎?看到烽火戲諸侯的場面便開懷笑了!

    往遠裡得意他又想讓我重聚殘破的家守著守著到狼老無力了小阿鳥再為自己的老子殺敵在他老子我面前也這般砍人安他老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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