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五章 欲哭無淚 (下)
    到了龍家裡外已有了接洽。

    龍青潭也沒避見可也沒有私見而是按吳隆起的意思擺開龍門陣——開中門列衛士以交涉對交涉。

    熱暖暖下的火光中眾人最常見便是胸毛刺青和翻開的毛皮巨木支撐的土廳即發黃又不亮只是透著野蠻氣息和凜冽的敵意。朱志羽的確吃驚不知道這位新的、具自己瞭解不過是個殘廢的人物為何要把自己的威脅態度抹個一乾二淨。

    他知道以這種態度對待自己的龍青潭不會客氣地見禮但還是又一次抬出自己代表著朝廷紮著虎步下放的右手一扯配劍倨傲地走到中央。跟來的衛士都是來放地前選拔的勇士都不是什麼善類見朱志羽的樣子就立刻弄得明白大聲要求說「大國王任命放地軍政大臣朱大人到你等何不參見!」

    龍青潭坐在火鍋後的石頭殿上蒼白而秀氣的面孔中蕩著一絲暗紅的血氣。他雖然拿不出應對的法子可也不從吳隆起那徵求意見只用稍尖的聲音說「我有病!難道你們從朝廷開來的大軍就是讓我一個身有殘疾的人屈膝行禮嗎?」

    以龍青雲和秦綱的盟誓來看他也不需行禮除非是代辦旨意問聖躬安。朱志羽一定是這樣說白了是拿不準事情的發展方向當下也不強求邊留意龍青潭的貌相舉動邊屈居一席。

    這時他心中已經恍然原來是他們得知朝廷的人馬來到過於自危而已。想到這裡便又翹起尾巴高高在上地說「昨夜有人藏匿夏侯武律的侄子派兵緝拿時竟遭抵抗。早晨接到回報我便來問問是怎麼回事。這等敏感時期。可是要不得誤會的哦?!」

    吳隆起沉沉一笑坦然承認說「一點也沒錯。夏侯武律的侄子又一次落網。但這次卻不能說給你就給你!我等將此心托付主公主公將性命交於王爺殿下坦蕩如滌朝廷卻來了兩萬兵馬!是幫助我們清剿夏侯武律的殘部呢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志羽心裡咯登一下突然又覺得針鋒相對兩萬人並不佔任何優勢的確威逼不了任何人。他雖然是名義上的駐放大臣但事實上只總領了三、四千人馬。根本不知道秦綱在放地的全局想又想不通。當即出汗暗問「是呀五個鎮雖然各有異心但除了福氏有心仰仗朝廷外遇到這等威脅怕是要報成一團。殿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安排呢?」嘴巴卻在粗哼「朝廷仰仗你們。可那姓萬的首領突然把後肋賣給殘敵是何道理?一點也沒有錯後續還有十餘萬想保住富貴就得為朝廷建功!」

    「我看這不是討伐武律汗的餘部!」一個斧頭樣須的長者和冷靜的王賀說了幾句話喝問「否則楊雪笙大人也不會被抓起來了!人人都知道他要朝廷善待我們!立刻放了我王楊大人退回你們的人馬夏侯武律的人由我們來討否則等著血戰吧!」

    數十條粗漢又有怒火又沒法表達的紛紛脫出胳膊洶洶叫嚷「不放就再次開戰!」

    朱志羽身子後傾心虛地旋了一圈環視像是被震住。

    他到底是又失去了主動沒能找住龍四不能即位的先機。片刻後他抖抖厚須恢復點鎮定卻不知道是不是該武敢地威脅下去只是發出粗聲的噓氣聲。

    見他又生氣又在底線面前退縮。龍青潭得到了吳隆起的暗示。冷冷地說「我給你三天的時間退兵了再給你們朝廷來回一個馬程。讓朝廷給眾人一個心安。告訴你那個姓萬的首領已在聚攏夏侯武律的殘部並把使者派到這裡只要讓他接回你要的少年人繼承汗位就會有十倍之敵和你們作戰。朝廷若恩免諸事我自然會送你使者的人頭和囚犯。」

    朱志羽確信這是實話便一句話也不說站起來說聲「告辭」灰溜溜地扭頭走去暗道「這也不全是威脅我畢竟是龍四上台。怎麼辦?領兵的那人是不會買我的帳的怕是我向朝廷請命都來不及!這個事要怎麼決定才好?!」

    隨後他立刻想到楊雪笙知道這傢伙在這裡東西來去跟著人家打獵又跟著人家喝酒很得人緣便轉了個方向想先把他放出來好言寬慰憑借他緩和幾天。

    誰知去到董必留反預備起程入關卻不肯放人逢到焦頭爛額的朱志羽來要硬梆梆地拿出自己的聖旨說「王爺限令的日子都過了。我若再不帶他入關怎麼能行?!何況他本來就有悖主勾敵的嫌疑放去不是趁了人意。想你也是堂堂朝廷的將軍……」

    朱志羽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又知道這是個碰不得的鐵頭除非把他殺了否則休想讓他的死腦筋轉一轉只好罷休。說白了他不是沒有考慮事情地輕重緩急可總不能從權殺人。末了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眼睜睜地看著董必留說走就走帶著幾十人的車馬隊離開。

    回頭他又想起了一個人卻是侄子母親哺養大的貴人。這時他覺得主子一反常態讓她和自己的乳母隨隨軍征戰的侄子一起到北疆來看看簡直就是讓自己用地雖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的身份頂不頂用能不能把這次領兵的六親不認的傢伙擋住還是立刻去找。可肺中生煙地等了良久才接到回報「她少將軍今天要和龍琉姝等人去打獵怕是已經出發了!」

    希望當天能回來!他也只有這樣長吁短歎。

    屆時腦海一熱他卻又恨不得追上董必留咬咬牙把這個有交往的舊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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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飛鳥的性格反正被抓了去照樣有吃有睡。

    清晨連日的疲倦讓他把呼嚕聲掛起。吵得趙過怎麼都無法入眠。他又一次把飛鳥佩服了個夠凡是自己心裡都忐忑不安的時候人家都能鎮定得像平常一樣凡是換作自己都覺得無法承受的時候人家都咬咬牙支撐過來。

    他腦子混亂地想到許多事情一會想起兵的親友們是否安好一會想起自己的阿爺一會又想起長輩們忠貞不二的傳統……想得最多還是他和飛鳥到底是什麼關係。按說自己年長一些。應該照顧這個弟弟的可為何總是反過來聽從呢!

    按自己的想法要砍要殺要死幹一場算了何必非要送死呢如果自己堅持不讓飛鳥來該多好呀。

    天色大亮有人送來食物他席地挪去。雖然不覺得餓也揪起一塊讓嘴巴裡有個嚼頭。不想一吃倒覺得剛燒的肉可口極了就很想叫醒飛鳥。

    這時外面又有聲音傳來是自己在牢房裡見到的矮個精壯少年進來一身皮袍扣戴還背了弓矢箭筒。

    趙過立刻向他微笑假充飛鳥。可這次人家根本沒有認錯哪怕是飛鳥畫了臉譜。他進來給趙過說了幾句話問了真實的姓名臥下推動飛鳥叫道「阿鳥醒醒一起打獵去!」

    飛鳥驚醒猛地坐直身子看了一看想到自己是要被軟禁的筋骨人身搖了搖頭。龍沙獾笑著拉他不屈不撓地說「讓的讓的。是一個靖康大官的少爺要的!」說完他低聲說「我和龍重李世銀他們都商量過了。到時故意擋住他們放你們走!」

    趙過滿滿銜了一口肉坐直了。飛鳥扭頭看看他。翻身起來不聲不響地點頭。他們一起出去飛鳥這才發覺自己穿的是讓自己增高的草鞋沒法穿入馬蹬就看住一個武士比比個子盯著別人的靴子要求「換個鞋!」

    武士啞然怎麼也不敢相信他還明目張膽地居高臨下地要鞋子不過還是給他換了。

    出來沿著硬殼一樣的冰路走了一陣一大群人已經在圍著要馬歡天喜地。飛鳥一耳朵就分辨出龍琉姝的笑聲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痛。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卻沒有勇氣上前就在一旁靜靜地遞去目光。

    龍琉姝略微長高了一些豐滿了一些也華貴了一些只有一雙美眸更柔和更亮。她正和身畔的靖康少年說話激動而快活渾然不知父親是別人手心的人質。

    飛鳥胸口起伏地望著發覺她遠不是吳隆起說的那樣憂傷和無措一時間像隔了千重萬重的山脈爬得再高也看不到神天。

    一時間他莫名其妙地憂傷心想我父親死了母親和妹妹們下落不明叔父的仇敵比比皆是天下雖大可我整個人就像秋風裡的蒲絨漫天飄舞沒有個著落點呀。你卻是我的未婚的妻子!雖然我很容易愛上別人可從來也沒有將你忘記你還是把我忘掉了只記得那快樂像是春夏的海棠無憂無慮地綻放。

    轉移視線一看他發覺蹬了台階的那人袍背被風捲動高挺偉岸的熊軀上竟垂下兩條有彈性的角雉整人如風之蕭蕭如山之巍峨尤其還帶著一種少年人身上難得一見的沉穩頓時刻意地在乎起自己的裝扮臉上乾涸的桑汁。

    多天來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自卑什麼叫遙不可及心裡半酸半麻身上半冷半木就那樣地站著。龍琉姝感受到他遙遙不放的目光把說話時微微翹動的頭顱扭轉目光稍一下沉卻回頭推了一個胭脂氣的靖康少年為他指認飛鳥大聲喊「阿鳥來泰禾禾要認識認識你!」

    龍妙妙先一步看到他疑惑了一下在龍沙獾那兒得到認可走了過來用胳膊肘部敲擊飛鳥的後背低聲說「別去。別理她咱總不能巴兒狗一樣繞著人家轉。」

    隨後那名帶著胭脂氣的靖康少年笑呵呵地往跟前走問「你就是那個讓狗點頭撈出寶劍的那個。琉妹姐姐都給我說了你真了不起!」

    飛鳥還沒有說話的心思。又有人走過來除了一下不自然的福安就連李世銀都微笑地上去打了他一拳說「看起來不像嘛!聽福少爺說你還是老樣子一打仗就跑。我尋思著你再不濟也射了手好箭未必敵不過中原人。」

    「阿鳥!」龍琉姝遙遙喊了一聲說「找幾個趕車的我們就走!趁雪行獵最有滋味反正也有你最喜歡的中原庖廚。」

    飛鳥心裡又是一疼這下卻沒明白為什麼心會疼。難道是被忽視的感覺?她終究沒有到自己身邊來讓自己抓住她的手。他幾乎不想去找龍琉姝說話只是給龍妙妙說「我的馬呢?」

    龍妙妙不滿地撇嘴瞥眼說「你的兒馬子過了閹割的年紀。沒有馴得了的生馬倌我阿姐說寶馬配英雄想讓人家戰場立功的大英雄騎騎試試!」

    「快牽出來我保證就讓他騎一下!」胭脂氣的少年眨著雀點中的亮眼許諾接著問「你都喜歡吃什麼?駱駝峰?你會騎駱駝嗎就是那山包裡面的好東西。」

    論說起來飛鳥卻喜歡吃駱駝肉硬而有嚼頭。但他卻也差點沒暈掉沒有烈馬騎不了的自己難道不能騎駱駝?還得意地告訴自己駱駝峰是山包裡面的好東西難道自己這個長大在草原上的人都不知道?

    有人牽來「笨笨」人馬都溜趟子讓開。飛鳥不屑理睬向自己套近乎的靖康少年只聽那高大的靖康少將軍用溫和磁性的聲音問龍琉姝「它有沒有名字?」

    「名字土得很!我看叫灰龍駒吧!」龍琉姝說。

    他連耳朵都不想張開只是看著想掙過來舔自己臉的馬心想是呀我土得很起不了好名字!

    「還是得問問它原本的名字。這樣才能和馬兒親近!」那少年將軍邊向馬靠近邊說「馬兒都認這個!」

    「笨笨!」飛鳥說。

    「奔賁!是有點拗口但卻有味道。你們草原人說自己的馬能跑多遠自己的牧場就有多大不知道這匹馬能跑得了多遠!不過我卻要騎服它!」少年將軍微笑著給飛鳥說顯得又大度又自然。

    接著他撓動「笨笨」的脖子覺得有點伏貼後又繼續大聲地給飛鳥給眾人說話「聽說你也是騎箭的高手不如換乘行獵一決高下如何?」

    飛鳥突然有幾分自責覺得自己過分小氣了點了點頭見他突然一躍而上「笨笨」猛嘶一聲揚蹄突然怕它挨鞭子。但出人意外的是「笨笨」卻不掙扎任那少年將軍騎上不說還掙著頭故意氣飛鳥一樣長嘶。

    想不到?!連這麼久從來不拋棄自己的夥伴都落井下石轉去和別人親熱有靈性的馬果真還只是畜牲。飛鳥肝腸寸斷卻看像龍琉姝用手緊緊地抓住龍沙獾的袍面幾乎要從裡面抓出水來。

    一大群無不叫好。只有飛鳥按著趙過趙過按住自己拳頭。

    飛鳥心說「也許也許不是我想的那樣……好馬成群為什麼一定要帶它。你便是不理我我也要知道。卻不知道這是靖康什麼官員的兒子能承擔放走我的後果。」

    漫漫雪路上凋敝的常青的樹木都封存在剔透的冰雪中。一路行來福安始終圍繞著兩個靖康貴族轉離飛鳥遠遠的。飛鳥也總用凜冽的眼神看他不是因龍妙妙等人的口氣怪他有害自己的名譽而是對新仇舊恨的咬牙切齒。轉眼間人馬也躍入了山野時天空又有絲絲的雪花飄舞非常地寂寞。

    除了飛鳥和趙過兩個心不在行獵上外人人內心中都想做狩獵的首領派出人手偵查獵物的活動制定出合理的狩獵計劃但有龍琉姝和那個帶著胭脂氣息的只能坐在車上的少年在他們都是嘴巴裡不直說只爭論自己的打獵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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