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七十二 千里必誅(3)
    幾日後飛鳥回到長月。他心中有鬼不敢回家便住到了城外。

    這一片的荒山被耕出地坡下又種了秋熟上面住了人家如同一塊世外樂土。但事實上是沒有什麼世外樂土的春上長月換防整備獵場裡也被屯了兵。他們知道這裡住了人家卻時常來打擾一番。這打擾倒不是惡意而是沽點酒雇個人縫補而已。董雲兒就在山坡上搭了家野店賣自己家的酒偶爾也滿足滿足西面抄近路去長月的旅人。

    回來的傍晚朱溫玉就來這裡對著兩個兵士吹嘴皮子大講自己一行人的光輝經歷。

    朱溫玉本是個算卦說書的江湖騙子轉述難以取信於人。別說眾人就是董老漢都半信半疑。尤其是朱溫玉又將人數誇張了不多大約一倍半的數目將多出的人都說成被自己三人砍了頭。

    董老漢也就提了一壺酒坐到朱溫玉的對面說「要是真有這事小鳥會不來吹?」

    「真的假不了!不信算了!」朱溫玉漲紅著面孔說。

    「那我去問他。」董老漢說「他呢?」

    「喝了些酒睡了。」董雲兒剛從山上回來倒笑道「你還去問?那裡還有一個吹子喝酒喝的走不好坐在一堆石頭上傻子一樣叫囂。他們三個是一路的貨色聽他們說還不如聽我說。」

    說完她便挽著一條絲巾說「小鳥去了說有什麼好吃的拿出來我去給你們大哥報仇。人家就找不一定找了條野狗什麼的切叨切叨給他送過去了眼巴巴去等他這烏鴉爺怎麼著。等了幾天我們的小鳥提刀夜行跑到個荒僻的地方砍了段木樁回來說我報仇啦。你們的仇自己報去吧。然後又蹭吃的。人家看接了瘟神一合計約了幾百人把他們追殺回來了。」

    幾個兵士狂笑。董雲兒卻也竊竊地笑說「那個叫什麼的?喊我女寨主的漢子叫朱什麼來著怎麼沒跟回來?」說完她就趕朱溫玉說「快滾蛋小鳥要知道你跑來喝酒不給錢看他怎麼你。」

    朱溫玉干急一陣站起來說「不給你們說了。少爺說做人要謙虛。給我打點酒這是他許諾的不騙你們等他醒了你們問問。我怎麼都在後悔沒給他要個老婆。」

    董雲兒見他盯著自己喝了酒的眼睛色迷迷的給了他一腳給他掛了個葫蘆趕他滾蛋。剛趕他走風月就從山下趕來進了店。

    「風老怎麼這麼快就知道小鳥回來了?」董老漢連忙招呼「我才讓人去說。」

    「城防上的譚校尉昨天晚上就派人告訴了。怎麼會不知道?」風月歎氣連連坐過去低聲說「他跑到人家縣裡至少殺了幾十個還趕著上百個人跑了十來里硬說人家是反賊不知道怎麼個吃官司法。」

    「該不是他自己給譚將軍說的吧。」董老漢失聲地問。

    風月搖搖頭又低聲說「主母托你們看住他!讓他在這裡避幾天風頭也好托人看看那邊是怎麼上報可別讓他亂跑!」

    董雲兒站的近也失了色她連忙趕幾個喝酒的兵士回去回頭關了野店說「唉!只當他膽怯不敢生什麼事怎麼鬧了這麼大。他還不成真敢截了幾百個人砍?!」

    「縣衙裡把人拘禁了正在往上報。還能假得了?那縣裡本來是該要他留案的可不知怎麼的給放了回來。」風月板著面孔說「大概落案證實了那些人真是反賊。」

    「那要是阿鳥自己跑回來的呢?」董雲兒問。

    「不會!」董老漢說「我有不少路子要是真有什麼事就讓他從軍去。」

    風月回過神色突然淡淡地說「我和主母都是看好董爺的不會別起心思吧?」

    「你把我父女當什麼人了?!」董老漢勃然作色說「我日日與小鳥相處怎麼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要當他是什麼惡人去交給官府那是萬萬說不過天理的。」

    風月反安心用手拍了拍董老漢滿意地說「這就好!」

    到了晚上風月和董老漢搖醒了飛鳥問事才鬆了一口氣。原來許多人都認了罪縣裡還上報了飛鳥的功勞縣尉為此沾了點光報稱自己如何的鼎力相助。風月心放了嘴卻不軟依然衝著飛鳥發著脾氣吼「是不是我們越阻攔的事你就越做?!別叫我老師當不起!說出去都丟人。」

    「不讓叫算了!」飛鳥低聲哼哼著說其實心中頗為不安。

    「好了沒事就好!」董老漢說。他讓飛鳥繼續睡他的大頭覺自己則勸著風月回去說「這等急公好義的事我想都想不來。天下的男兒聽聞哪個不佩服就不要說他啦。」

    風月苦笑卻說「卻想不到長大了反是這樣的人。」

    不幾日三三兩兩的霍縣人便來投奔擔心不已的董老漢想擋都擋不住。

    朝廷已經嚴禁亡命亡命不但要殺頭還罪連自家。他們也沒拖家趕車卻都是單身的漢子都口口聲聲說是慕大名而來要跟飛鳥。董老漢和風月和議卻是想法推他們去應募從軍。

    ※※※

    聽風月說外面來了許多要投自己兒子的人花流霜不得已卻也是為了自家後路考慮便籌了錢打算在城外買了個莊園安頓。可忽一人幾名帶斗笠的騎客卻送來消息這時她才知道狄南良改了名字要起兵入關。他置有一處空宅是一直給家人備著的裡面還養了武士和狗。

    她更相信風月的分析不給來人說飛鳥去了哪。

    不幾日過去秦林親批的封賞也送到家了。

    花流霜暫時不那麼提心吊膽卻又密地裡以避暑的名義使家中的人搬往城外住。

    對自己兒子憨大膽又喜又怕之餘她雖然終於肯和風月一起以原諒的意願叫不敢回家的飛鳥到身邊卻難做到原諒釋懷。鬱積的騰騰怒火怎麼發洩呢?她自己都不知道便把飛鳥和花落開放到七月正熱的太陽地裡去反思他們的所作所為。

    屋子裡的風月正在後悔自己剛才忍不住怒火他看看還是一臉冰霜的花流霜知道自己不該發這個脾氣搶白擔心無法讓花流霜龍藍采原諒兒子的便站在廊下大聲地說了一些主母吃不好睡不香的話。而花流霜卻一句也不說只是冷冷地看住飛鳥。

    飛鳥的頭越來越低只是低聲而又奇怪地嘀咕「為什麼?我不給別人打架你們說我懦弱。現在好了你們卻又說我任性沒腦?!」

    龍藍采已經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過了此時毫不講究地說「你要死了怎麼給他阿爸交待?!恩?!」

    蔡彩奔到太陽地裡仍撕打花落開卻叫著「讓你跟你表弟比他是什麼命有長生天護著呢。」

    「夠了!讓這個混蛋滾!想走哪走哪去想死哪死哪去!他們倆的皮一個比一個厚打死也不知道疼。」花流霜大概被蔡彩的一句話說毛了失態地叫了一聲轉身就進屋子。

    飛鳥搶先一步猛爬過去抱住阿媽的腿大嚎哀求。花流霜心頭一軟挽了他拉死狗一樣把他又丟回太陽地裡再次宣佈懲罰「曬到你知道錯為止!」

    日頭已經高照外面地板就跟火烤一樣。張鏡帶著弟弟妹妹站在廊下指給他們看告誡他們說「這就是不聽話的結果!」張氏拍了她一巴掌怒瞪她一眼走過去勸飛鳥說「快給你阿媽認認錯。」

    飛鳥眼睛都被刺得睜不開了渾身大汗卻說「嬸母我已經認了各種各樣的錯了。」

    「那叫認錯嗎?!說什麼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張氏點了他一下說接著又給旁邊的花落開說「你也是你比你表弟大這麼多都是個大人了也不會認個錯嗎?」

    傳話的風月又一次出來詢問蹲在那裡的花落開問「你知道錯在哪了不?」

    「知道。我不該和表弟一起跑出去砍土匪讓姑姑和阿媽擔心。」花落開說。

    「該和別人一起是不是?」風月駁了一句說「繼續想。」

    接著他問飛鳥「你說說你什麼錯了?」

    「我應該帶上十萬人去找他們算帳!」飛鳥老老實實地說「讓阿媽和老師放心。」

    風月無奈反問「你到哪找十萬人?」

    「努力掙錢募上許多兵!」飛鳥又老實而坦誠地回答還傷心地抽搐幾下。要是在幾個月前也許有人會當是他心裡的傻話可現在連張氏都不信。

    可風月卻在言語上破除他的不是便白了他一眼省力一點說「不給你歪纏你也繼續想。」說完他喊飛雪找兩個盆分別翻扣到兩人面前說「想好了就敲!」

    他歎了口氣進屋子給花流霜說「外面這麼熱會熱傷人的。」

    飛鳥的妹妹又哭了王婆連忙從龍藍采懷裡接了她晃。龍藍采也心軟和蔡彩一起替兩人求饒說「還是算了吧。」

    「讓落開起來!」花流霜說「另外一個別理他也別當他可憐。」

    剛說完外面的盆響了。風月出來問誰敲得見飛鳥和花落開都指著自己就說「落開先說。」

    「我還是不說了吧。」花落開看看飛鳥低下頭去。

    「你看我幹什麼?他是想說以後再不聽我的話了又不敢說。」飛鳥澄清說。

    「好!」風月微笑著讓花落開去歇息問飛鳥「你又想明白了什麼?」

    「想明白了!下次真要想好再去。」飛鳥說「先給阿媽和老師說好。」

    「就不能不去?」風月反問。

    「嗯?說不去就行了?」飛鳥「噢」一下一付早知道你就會這麼說的樣子。

    「嗯!」風月卻點點頭。

    飛鳥擋著太陽想了一下發愁地說「去看看行不?」

    「只看看?」風月俯身看看蹲在那裡的飛鳥說「你看什麼?」

    「看一看就看一看。看得東西多了行的話就成交不行你回屋子吧。」飛鳥說。

    「再說吧!」風月說說完正要回屋子卻一轉身見飛鳥卻站起來往廊下走。

    「你怎麼跑了?」風月伸手指他大聲地問。

    飛鳥回頭說「我說對了。就是去看看再說嘛!」

    風月發愣卻也知道只能不了了之只好去交差讓飛鳥逃脫。

    ※※※

    次日飛鳥入城去了宮中知道太后帶國王去避暑了才高興地回了內城的舊宅。

    快到他妹妹抓百之日了他還是想去給妹妹買點東西反到了中午去了街上毫無目的地閒逛。最終他順便去了東市的鋪子看生意。他到東市的時候天正熱並沒有多少人出入。他遠遠站著一眼看到小玲在棚子下涼快和好多人一起聽朱溫玉眉開眼笑地講什麼東西。

    飛鳥想了想頗難受的心中卻安慰自己說立功封侯了她就會理我了。不一會他轉過身子去了一邊在市場邊上給妹妹買了個漂亮的小涼枕頭。他看到旁邊有個絲竹店不由想起喬鐲的心願正想進去買琵琶卻聽到兩個遠道來的生意人在聊天。

    出於敏感他就站在那裡聽聽。「現在生意不好做的。備州那邊也在打仗。」一個人歎氣說。

    「是呀!馬上到秋裡我敢說皮毛那是非一個勁地狂漲。」另一個人承認說「聽說屯牙關都丟了。」

    這中間又插進一個綢子大叔他義正詞嚴地駁斥說「說不定不到秋裡朝廷就打垮他們了!」

    飛鳥豎起耳朵使勁地聽懷疑是自家老家在打仗。他連忙過去笑上一笑拱手說「敝人姓狄也作點皮毛生意。聽說備州那裡打仗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外族人打了屯牙吧。」第一個人打量了飛鳥幾下把這年歲不得已出來混生意場的年輕人下了距定論便說「我就是備州的卻不太清楚。」

    「怎麼可能?」飛鳥問。

    那人一拍額頭狠狠地說「不過聽說太后以欒起為將動用大軍三十餘萬我看非要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第二個人卻說「聽說健布爺兵太少在陳州打了敗仗。可你們說朝廷拿了三十萬大軍要在備州莫不是猛狗又殺過來了?」

    「胡折騰唄。要是王卓大將軍在和健大將軍兩個一個在備州一個在陳州怕什麼?」半路上又插了一人怒聲怒氣地加到討論中。

    「要是西門大人在。明國公不反。我們大靖康如今打到西慶去了?」旁邊的人幾乎都這麼贊同。

    飛鳥看他們越說越扯遠連忙鑽出圈子。他買了琵琶回家卻越來越擔心自己的家鄉。他真想問問國王怎麼這麼嬌氣又去避暑不然他就有邸報可看。而現在都不知道到哪才能看到邸報。

    太后避暑絕不是嬌氣以目前的形勢看她這樣老辣的人決不會為了避暑離開王都。

    林承行宮在直州要地統貫南北。太后在平亂剛勝不久登州之兵常州仍被欒起節制時移駕別宮意圖不言自明。目前這也是比較緊迫的。她要想拔去秦綱的權力就要快決快行否則戰勝日久欒起大軍不動必使秦綱生變。

    這也算是被迫為之的冒險一舉朝局初定時他秦綱在邊地加封再多都是貶會失去拉攏朝廷要人的機會。但目前來說卻正好相反正如魯直顧慮的那樣分疆裂土。不管朝廷再如何的艱難這都是祖宗的基業如何能再讓人承局勢動亂?但要解其權那就非要因利承便否則必生禍亂。

    事實上秦綱也早已經察覺到了。

    欒起在孟口大勝其大軍卻依然盤於登常兩州不見動靜表面是商討救陳州但醉翁之意顯而易見。他想起兵卻又覺得不是時候便連夜使人入陳州尋健布求問自保之計。這意思可就兩可一種是說太后要對付我了你要給我說話;一種是問我要起兵你會不會站在我這邊?

    健布不答。說客隱去。秦綱稱病交出一些軍政權力卻讓人與龍青雲送信要他劫掠邊地。龍青雲哪會客氣太后剛入住溫承行宮他就使軍拔去鬆懈的屯牙在遼陽郡擄百姓數千揚長而去。但太后鐵了心要拔自己的心腹大患無意起用秦綱以其病中為由使欒起領軍以討近一步盤剝權力。

    這就給另一人可承之機。狄南良潛於東山覺得時機成熟邊讓人接飛鳥一家邊星夜趕回意圖乘亂取北方邊郡。但龍青雲含糊推搪不願意出兵兩人發生不快。

    接著狄南良決定自行領兵入關他去輕賤邊姓復祖先姓夏侯自以武律山為名改為夏侯武律領子弟三千徵集各部人馬萬餘入關號稱無畏驍騎也以奉詔勤王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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