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呼萬歲後賽場鳴金。
幾輛大小不一的戰車首先入場數名將士渾身鐵甲在眾人目光中馳騁繞轉在校場。片刻之後他們打出一塊旗幟上面書由「宇文」兩個大字。狄南堂再向宇文元成那席看去果見人去席空。
這場家將表演式的出場極其成功毫無疑問他們兩人爭什麼已經無關緊要人們反正被這種兵車駕行激出興奮鼎沸的高呼。正在這時校場一側飛出一騎馳如鳥掠。眾人見那騎士重甲青玄披風捲揚手持方天畫戟更是賣力鼓噪。魯太后輕抬下頜看宇文元成已經持刀立於台前騎烈人雄忙向周圍眾席的貴婦淑女誇獎。
這些貴女中有寡身有獨身更有放蕩不羈的雖在交際中視男人為無物競相讓男兒敗倒卻也思慕英雄豪傑他們正半裹華裘美目輕泛指指點點忽有一女舒身而起在席間向眾人流轉請酒。
接著她來到魯太后左右在高台厚毯的邊緣處臥下邊給太后倒酒邊悠開檀口「人人思慕烈烈丈夫卻是忘了健布將軍身僅五尺!若是論好看沒人比得過我家的琉璃貓兒的。」
「風築太主莫不是真想知道他怎麼樣?」有貴婦曖昧取笑說。魯太后是為國母看重端行顯得有些不悅。
她見魯直派人來詢問是否即刻開場正要擺手同意卻被身邊的貴婦止住。
「兩人相搏。不過須臾工夫不值得大張旗鼓來看何不讓他們慢慢來。盡展本領?也讓我們這些女人開開眼界。」太主笑吟吟地央求說。
一大堆貴婦人都聽得新奇緊接著鼓恿來促成其美。
這女人看男人豪氣奮戰猶如男人看女人如何地溫婉嬌喘雖是自己每見血腥不敢投眼想像也覺得刺激。這麼一說連魯太后都怦然心動但她還未敢拿這樣的事圖個痛快只是監守最後一線說「這是選撥將軍的。能像戲生叫他翻幾個跟頭就翻幾個跟頭?我看你們都是吃酒吃多了。」
風築太主和魯太后是姑嫂不但熟捻更是親密。她一眼看出太后的虛偽大膽做主傳令說自己家養了兩隻嬌小的地龍先出來給兩位勇士熱熱身。說完她安排一個翠頭家奴去辦這就樂呵呵地向各位美婦勸酒籠絡感情。
魯後眼見自己被架了一下也不得有點無奈地喊人安排。不一會兒工夫就有負責比試的臣子過來接到她的耳語後前去張羅。她微笑著回頭輕欠了一下身給眾人說「以我看兩位將軍奮戰到底都可斬龍得勝。這時若無人退場再比。」
四周高台駐留的多是顯貴。而占不住高地的許多糜爛貴族便臥在無帷馬車帶著無與倫比的風姿聚在一起談論喝酒。他們中不乏精通騎術武藝的指點中給人的壓力很大。狄南堂久等不見人喚還能耐心地等待。宇文元成卻遠不知愛惜馬力一趟一趟卷風一樣裡來回以此贏得喝彩聲。
飛鳥是見過他的。可場地那麼大騎士頭上還裹有半個臉的盔護遠裡哪看得清人像。他回認不到是自己見過的拔石猛漢也無從講給父親。得於自小到大的迷信他並不覺得有什麼是阿爸無法戰勝的只是不平衡地看台上對之四周的言辭感到憤怒。
而狄南堂卻正在冷靜地觀察對手從宇文元成戰馬來回上度測它的限速留意他俯衝時的坐臥方向。在草原上一個優秀的戰士都是靠戰鬥前的瞬間判斷。如今這般充足的機會讓他信心越來越足。他只在偶爾回了一下頭見狄南良不見了便問飛鳥「你二叔呢?」
「剛我看哪家的奴才找了他去!」花流霜說。她未用言語表達但面孔上已現出焦慮轉臉觀察狄南堂見他只輕輕地「恩」了一下雖放心不少還是忍不住再一次叮嚀。
這時人群的一角發出一陣意外的喧嘩帶著驚喜。一家人相互看看只見對面一圍觀眾潮水般動湧讓出一條路。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數十個龍奴牽著兩隻地龍入場。
這樣的變卦出人意料!
狄南堂眉目一分一分地緊胸中波瀾起伏。
一個即將出征的將軍無論他本意如何哪怕是宇文元成這種那也是去為國家拋灑自己的熱血在將來的征戰中只要戰鼓一響他們就不能知道什麼叫後退不得有心思顧及家中妻子兒女必要時接受生死的考驗。
這本是一起極為神聖的職責和榮耀怎容踐踏?
為尊嚴而戰可以因勇氣而釁雖死猶榮。可在面前的是這些權貴華婦們競相舉著美酒帶著主人驅使寵物的心情給他們條鏈子讓之在大庭廣眾之下博取一笑這該是怎麼面對。他明白不忿卻沒有做任何努力來避免。他進入政局以來漸漸接觸到派別之間的紛爭清醒認識到所有人都是圍繞著中心權力而被用到的棋子自己可以在情感上拒不接受但在理智上無可奈何。也只得在行員告知後接受。
比賽不可阻擋地進行。
看客們已經轟動。
第一場在戰鼓幾催後開始。宇文元成持畫戟飛縱自側上轉擊龍身在龍身上開出一條大口。地龍抓狂暴怒側身出爪奮力一縱。這一下雖沒撲到馬匹但戰馬卻已驚慄瘋一樣仰擺。
宇文元成撥過再走強轉一彎再次衝刺從四面八方狂舞大戟。
似乎是生存的本能驅動地龍坐地而轉瘋狂舞撞掛過馬身就是吱裂皮肉之聲。兩者俱拚死相抗激烈之程度惹人爭睹。
無數人提著心坎見宇文元成幾次險些在地龍擰動中落馬以雷動的聲音提醒宇文元成「衝刺」。宇文元成苦戰不下熱血上頭但還是聽到人提醒奔出繞轉之圈。眼看宇文元成奮不顧身修武的身體箭頭一樣撐著速度越來越快眾人屏息凝視。
剎那已至人已是恍惚感覺畫戟怒出視落停到突然弓起如鵝卵粗的桿上。血龍猛一激叫插了重戟的身體怒擺。他的馬陡地啞嘶豎立被地龍當頭刨下。眾人看宇文元成猛栽下馬滾在地上與一地龍已就是你死我活的時候幾乎無法呼吸。
兩者都一身是血。馬匹倒在一旁打著鏗聲之嘶噴著熱氣在臨死前哀鳴。地龍在馬身上刨出一起血沫又衝宇文猛舞窮追。宇文元成拔了腰劍卻遠無可用武之地形勢岌岌可危。
魯太后掩飾住不敢下看的心理晃悠著酒杯還在一次一次地誇獎說「宇文將軍真是神勇。連地龍都能刺還有誰能贏他?」
她剛落了話看席爆起極熱烈的歡呼周圍的貴婦也個個嬌叫大膽一望卻見宇文元成提了地龍的頭一身是血地來回走動發出巨大的「嘿」聲來賀。
情況是如何逆轉的?!許多人都因不忍而沒有看清相互詢問這才知道地龍突然因傷重一頭栽下起不來了。風築太主揉住胸脯。眼神渙散喘著氣在魯太后耳朵邊小聲地說「我沒敢看是怎麼殺得?」
魯太后自然不肯和應自己也沒敢看便說「最後刺了一下又割了頭!」
說話間宇文元成被請去休息第二隻地龍跨入。
狄南堂還正在和飛鳥談有頑強生命力的地龍突然不動任宇文元成摘了其頭。有人來要他做準備。他只好吸了口氣騎馬馳進場地。
他面對的地龍比剛才那只略無精神祇是嗷叫。他走上幾遭見它漫無目的地猛撲不可一世卻不像正常的反應眼睛也太紅。正有著疑問觀眾席已有人大聲地抗議嗟噓不斷。他只得丟了馬自己下來在觀眾的不解中保持在地龍爪外幾步的視力盲角隨地龍走動走了兩遭在地龍跨步的時候把兵器別在地龍的兩腿之間。
地龍後跨的前腿猛別扶正的長斬兩腿一軟血光立現就這樣倒下。
這一三下五除二的簡便幾下眾人眼中無比威猛的地龍被破除得一乾二淨並得出本該如此的感覺。魯太后看得清楚轉眼看眾人見他們也啞了惜重之心油然而生。
接著看場上響起猛烈的歡呼。看來他們不僅僅接受了這種取勝方式。也認可了狄南堂。狄南堂四處看了一看再看地龍卻見它七竅流血大為怪異。過去一看才知是中毒而亡。
兩下裡都去休息。
過了一陣時日已近午。但很少有人散場回家只是談論這下算哪邊佔了上風兩人還要不要再比一番。他們的向場地看地龍被拖了下去就等待著。
狄南堂接了個水囊緊眉凝視只是想兩邊也算是各在地龍身上比試了。他注意到自己手裡的水回頭看了下才知道自己神出鬼沒的弟弟遞過來的。
狄南堂看了他一眼說「我覺得很不光彩!」
「看來靖康人更愚蠢。他們竟然喂毒給地龍。」狄南良微微一笑這笑容在他那英軍的面孔上顯得格外迷人他抿了一下嘴唇又說「對這樣愚蠢的人你本來就不需要手段即使預備了也根本不需要。」
狄南堂怎麼聽都覺得這話裡有話。他只好選擇沉默等待接下來的大戰。
不一會兩將受傳上前。宦官大聲訴話都是褒獎忠勇的體恤之言避開不談二人的勝負就地宣佈結束。渾身是血的宇文元成自我感覺良好瞪大眼睛急不可耐追身高問不願意了事。在同時的萬眾山呼中宦官回頭請問魯後。魯後這就傳出明確的話不分勝負。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需再比。
眾人意猶未盡。狄南堂卻是一愣頓覺上心深不可測。他看花費巨力的宇文元成眼睛都噴出火來帶足不肯空歸之像只好獨自謝恩上馬返陣。
魯後距在高台上看著二人深深隱藏心中的想法只是高覽四周。她正要宣佈起駕便看到宇文元成趟沙追趕狄南堂而去不由大怒。她知道這必是迫之分出勝負只好立刻派人前去制止。
狄南堂正走著也感覺有馬踏沙而來。
他一轉頭卻是宇文持著兵器怒喝「你做了手腳!可搏一力?」
狄南堂是來爭勝的不敢對他褒揚只好抱手說「承讓!」說罷就走。宇文元成卻不肯已趕至馬前攔截「呔」地一叫抽劍而問「你可敢於我決一死戰否?」處欲散之場的觀眾都看出火氣先靜觀後續接著呼聲如雷地站立其身。
校場一側頓有一騎高呼直到跟前來驅宇文元成回去。宇文元成又憤又躁又委屈自覺狄南堂心中躲閃哪裡聽得進去抽劍便砍。狄南堂只好持刀擋住。羽騎看宇文元成不肯受命急忙歸回請命。這一時間場圍大亂雞飛狗跳。看在眼裡的魯後也猛地站立但隨即制止住怒氣轉為猶豫調動大隊羽林是來不及了也必然要治宇文元成的罪不能不經過衡量。
下面兩人仍相互蹂轉。飛鳥看對方一騎持宇文元成兵器而出躍身上馬給父親送斬。兩者交錯兩個來回聽到後面的呼聲都默契地回頭各取了重兵再相互衝鋒。
眾人只見兩馬來回兵器怒吼之聲大作再看羽林已急調來圍更覺刺激。這時衝殺中的宇文元成突然吐了口血被打落馬下。眾人又不知道他幾天前就留有內傷今日苦戰脫力已抵不住重擊猛地一靜繼而為又一猛將的冉冉升起歡呼比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激動。
這下比賽真的結束了!魯後傳完兩人。內廷的官員唱儀擺駕而觀眾最終散去。
魯直歡喜地祝賀時整個校場是龐雜膨脹的人海世界。狄南堂忍不住問他「你下了藥?」魯直卻茫然疑惑。不知怎麼他有一種強烈的不安這就匆匆誇獎了幾句這就急忙離開心裡也在猜測魯後的本心。
※※※
在一處靠主場的偏道裡停著幾輛馬車不斷有人偷眼相看過去。原來是一名貴婦不避冷風更不怕眾人的眼光正探身等她的情夫。她一頭柔軟如瀑的頭髮在冷風中輕動纖手微微合在一起猶如季節極不協調的牡丹。
這種傲慢無慮的風姿最讓人忍不住猜測會使什麼樣的男人才是她要等待的。
「太主!」一個奴人不敢高聲只是低低提醒她「他來了!」
風築太主嫵媚一笑回到車中。不一會十多騎馳騁而來拱衛在馬車左右。狄南良下馬解刀登車在馬車起步時攬過那美婦擁在懷中問「你給地龍下的毒?」
「不是啦。你說它們是中毒死的?」風築太主瞪大眼睛問接著又偎依著他不滿地撒嬌幽幽地說「人家凍到現在也不知道心疼見面就問這些。」
狄南良凝視她的眸子微歎一笑見她閉了眼睛等自己親吻意興索然。風築太主久等不至睜開美目疑惑不安。
「放棄你的封邑跟我走做我第三個妻子你願意嗎?」他問。
「為什麼?」
「哪一個為什麼?」狄南良淡淡一笑溫柔地看著她。
風築太主卻知道這不僅僅是徵詢自己的意見。一萬五百戶的封邑尊崇的地位自由自在的生活的確不能說放棄就捨得放棄的。她猶豫不決可也知道這個男人帶著北風和雪氣闖入自己的生命自己不能放棄這就緊緊抓住狄南良的衣襟。馬車嘎吱一聲停住她晃了一晃。反問「為什麼要放棄?你要娶了我連封邑都是你的。你可以入朝為官不再是——」她後面的話突然省略怕傷到面前這高傲的男人。
突然有人在外面喊叫。飛鳥不知道怎麼跟來了正在馬上紮著架子叫「二叔!在裡面嗎?帶人跟我來我有筆帳要算!」
狄南良仰臥而笑表情突然嚴肅冷然起身說「我侄子尋我!」
風築太主突然發冷覺得他這一走怕是永別。她拉住狄南良的衣襟要挾說「你就不想知道馬孟符的下落?」
狄南良回頭給了個更冷的眼神還是掙脫她走了。
一陣冷風從外面的棉窗吹來回味到剛才自知他臨走的眼神是因為他愛自己而不是因為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便利她把自己捂在皮褥中美目裡滿是淚水。接著她喊上自己的家令轉了個方向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