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南堂出門時就逢上張氏來但他沒料到張氏是要人又被要事催趕也就給大水打了聲招呼讓他們進屋歇著。說完他就走了對後來的事半點也不清楚還根本不知道。
上午永和殿中大臣們正商議出兵的事。兵部省預定了包括狄南堂在內的四個人選各有派系。四位人選要由輔政大臣和太后過目然後論出結果人選。他們爭得走馬觀花一樣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搶擺著的功勞。
狄南堂只一句話就讓兩人知難而退。他說「雪原上打仗我略知一二。」但第四人就不這麼謙虛了他抱著肚子也橫眉一斜說「雪原打仗我精通!」不用說這就是那位「田雞」大人。
幾人由執金郎引出。眾大臣開始委婉插言莫衷一是等太后突地誇獎宇文元成後他們終於捏到虎骨所在跟隨揉捏附和同意。
國事惟有祀與戎魯直眼見如此心涼半截他向自己安排過的官員使了個眼色卻見他咽咽吐沫反將眼神看向一邊。而健布一直端坐不動直到被魯太后問道時方款款站起走到中央。他四處掃了一下等眾人音消後才說「太后不該讓我來說我說不好!」
說完他欠身就回去。魯太后一愣為他這個說不好納悶反過來問「有什麼說不好的?」
「這不是我分內的事我是萬萬不該說什麼的!司空大人不知道西北要修多少路造多少橋?」健布看住一身瘦骨的大司空說。接著他轉身又看向旁邊的一列文官言官一一問那裡有多少他們分內的事。
幾個厚臉臣子還沒什麼魯太后的臉卻刷一下紅了若不是垂著簾子非霞光滿室不可。她算是真正見識到這位人物的風格「嗯」了兩下連連說「這不是讓大將軍說嗎?」
「是呀!這可是大將軍的分內事其它人都是憂國心切並沒有指手畫腳之意!」魯直高興慌忙藉機插言把定此事的人推向健布。雖然他不知道健布屬定何人但卻知道它必然選出足可勝任的人選。
健布避過魯直的親熱只是說「西北情況不明此人要臨行決斷是受降是攻是防繫於一身必然要有非同尋常之處不可!此戰非同小可我認為——」
健布停頓了一下一下吊起重任的胃口。魯太后看他躊躇而思也無可奈何地歎氣知道宇文元成沒了希望於是接連督促讓他往下講。
「宇文將軍合適!只是尚有顧慮!」健布說了句令人瞠目的話。一剎那眾人都打開話匣子議論紛紛。不用說他們都覺得健布擺譜明明無疑義偏偏轉了一個圈子。魯直更是始料不及弄不明白健布在幹什麼。
「可一來他眼睛不好雪地裡難以看清東西;二來他自知和丞相不和難免心分二用。西北打仗決斷在於將軍勝負則在於丞相!」健布看向魯直虎目一閃似笑非笑地說。
眾人都啼笑皆非又覺得健布正拿著一付嚴肅的面孔說笑。魯直卻一下醒悟像從沒有見過健布一樣看他頓時覺得深不可測。這是高明的離間之計舉的是調和之旗下的是拌人的坎此時突出的並不是宇文元成和丞相的二心將相不和而是說自己與太后二心;同時這也是戰後責任劃分等於明確地說勝利了不是丞相的功勞敗了是丞相的罪。經這麼一說魯直已經知道人選何在自覺不出所料的話這人一定是狄南堂。
「所以丞相舉薦的人一定錯不了!」健布結尾說。
魯太后確信此仗不難心中本有著九九就是想讓宇文元成建功立業。她甚至想拿虎符威脅原因是宇文元成前日將他最小的妹妹許配給她妹妹的兒子握上兵權意味著大權又握一份。何況親總好過外這也是她一貫的主張儘管她對魯直行事越來越不滿但也沒有做什麼它樣的舉動原因也在這裡。
魯太后漠不作聲只是透過簾子把目光投向魯直一下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好一會她聽到小國王低低地叫「母后他們都問我呢!」
「就按丞相的意思辦吧。」太后冷然而諾眼孔卻漸漸收縮尾指上套上的鐵甲啄也不自覺地彎曲。她可以允許魯直和自己意見不和但卻不允許魯直和自己二心。魯直一味改弦更張去舊拔新對自己的人釜底抽薪到底目的何在?她此時突然覺得撈摸不住。
「但也不能讓他人不服。武人的事自有武人解決的辦法後日校場見個分曉!這兩日嘛該準備什麼就照準備什麼!」魯太后說也以此結束此事。
魯直一身是汗地從大殿出來心中抱著一線的希望但並不提醒密密幾句就另行出殿。與勇武出名的宇文元成角逐恐怕健布都要三思。但狄南堂沒聽說過「田雞」的大名又受魯直的托付無可退之道。他拜過幾個對手走出殿室正行著聽有人在背後叫他留步。轉身按刀環顧卻見到劍履不解的健布大步衝自己走來。
健布的面孔平凡唯一的奇特就是骨稜稜的身材也不高大若脫去甲衣立刻便樸實無華。在大街上看到他這樣一個人你很難想像出他就是南征北戰威名赫赫的沙場豪傑。但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就如長劍在匣收藏住自己的鋒芒。
狄南堂見他嘴角抿出一絲笑意連忙躬身問候。但他在狄南堂面前依然需要抬目。他看了狄南堂好久突然翻袖拿出手來。見他手上有一卷紙書狄南堂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健布邊引他走邊問「這是你寫的?」
狄南堂不知所以就說「我尚不知道這是什麼。」
「好!」健布也不再問只是誇獎。狄南堂這才想起自己應戰區僵死不適合大規模防禦作戰上了一書。裡面順便發了一通見解還就軍伍作了一番比較像塘馬和草原斥候在訊傳上的優劣騎兵戰車和龍騎之間。
健布邊引狄南堂走邊回頭告誡「我們是帶兵的不要與丞相過近政局上的事要少參與!」
狄南堂一愣由是知道魯直成了孤家寡人這也是警告自己要善於保身。在感激之餘他卻又為魯直感歎。健布能為大將軍是魯直在背後加一把力的這連狄南堂都知道但反過來他和眾人一樣不認可魯直這個丞相。
因為魯直採納自己的意見開罪完權貴他心裡不由忐忑。
健布見他不就這事說什麼也不再叮嚀轉過說其它「我看了你的意思。你覺得西慶與我作戰勝在哪一處?」
狄南堂見他一臉期待但還是猶豫了一下。健布爽朗一笑說「人人都諱言這個。我們去找個地方坐有什麼儘管說兄弟相稱就行了!」
「大將軍言過了!」狄南堂再次躬身示意自己不敢當。
健布大步上前上了自己的馬車隨即邀他同乘。狄南堂卻不肯說自己騎馬來的這就去牽馬。他牽馬回來見健布等了自己只好跟去。
眾人去了一處酒樓。健布下了馬車回頭招呼狄南堂由家將引著入內。
這所酒樓剎是漂亮內套廊院台閣和宮宴場所有點像。整整一樓都是權貴歌舞聲聲凡碰到的人無不束身恭迎從而也可以看到健布在眾人心中的地位。
侍人引他們去了一處暖閣外有梅枝接蕾探手可得。健布邀狄南堂入座令人上酒。此後他看向狄南堂說「狄兄不需顧忌。豪傑不避酒肉呆會只管大吃大喝。我已經派人去請鼓師為我們擊鼓助興。」
狄南堂更覺得健布樸實。入這樣的酒家聽聽歌舞或者尋些絲竹樂人都很平常偏偏他卻要聽軍中之鼓性格可見一斑。
接著健布就進入考驗的正題說「我還未聽到狄兄對西慶之戰的看法此時無外人一說便是!」
狄南堂也不再顧慮娓娓道「我靖康軍威由來已久卻也被威名所累。內地不修防欠缺應變能力。守護轄區在沒有接到朝廷反應時各少門前甚至要用到守將的私人關係才相互救援。西慶多騎分進合聚瞬息百里。朝廷一下措手不及玉門關以西被從滄州分割成兩段兩段裡又被分成數段。我以前不在軍中閒暇時翻查邸報檔案得知若不是敵方大將過於心急急下長月在堅城之下空耗未知西面今在誰手。」
「其次。朝廷儲備管理不善現在還沒查明大筆的糧食到哪去了!但所有的證據都表示倉中糧食實為虛報土地兼併嚴重大戶不納小戶無籍。各地上計競相邀功高報戶籍賦稅事實上全是假的。所以吏治改源才是根本!」狄南堂又說「就拿勤王來說本是聚壯反擊之舉各地卻爛湊流民佃戶以填補戶籍空缺以致東面各州農田荒蕪甚至數百里的良田被貴戚種草打獵而同時聚集的大軍不堪一擊!」
「這都是政務上的事。我們都是軍伍之人幹嘛理那些文官才要搞明白的事呢。」健布抬起說「我不懂這個只是打了一輩子仗才知道如今龍騎用得起養不起。就軍籍的一千五百多隻地龍而言可以養起幾萬精銳。」
說完他提起剛送來的酒樽滿上自己的銅爵示意狄南堂也滿上。他將酒一飲而盡又說「我覺得大建騎兵才是當務之急只是——」
狄南堂知道這意思是說丞相目前並不。他剛才的一番話其實是有意讓健布體諒丞相的文武之間相互信任方能重新挽回狂瀾見健布卻只從軍務的角度把眼睛瞄向虎視的外邦頗有怪丞相把什麼都攪亂的意思直到兩人為人看事的角度不一樣卻都是為國家著想更覺得難以調和。
「選練騎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遊牧人的控弦之士自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狄南堂說出自己的主張卻逢上鼓聲。
看來健布並不怎麼入心也不制止鼓樂。狄南堂歎了一口氣抬頭看擂鼓之人。那應該是幾個軍漢袒肩露乳信手成音。
一時間鼓聲大作如大軍鏖戰半園的聲樂都被蓋下。
一曲罷了酒食也吃了個七七八八。健布高歌云「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反覆唱末尾一句等歌完雙目已濕這就又輕輕地說「我看好你!宇文元成性子燥烈。你神光滿目也應是弓馬嫻熟。校場只要不給他猛拼一定能取勝!」
狄南堂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覺得自己算是踏入這個熱血男兒的內心世界從而也知道健布出於公心已經將眾人摸得一清二楚。他抬頭看看健布見對方目光熱切真情流露地看住自己頜首點頭。
酒罷回家已經是下午。一進門他就看到飛雪在等他見面就跟著走講自己哥哥的事。狄南堂也分辨不出什麼對錯在龍藍采的央求下只是喊了個人叫他去找張國燾告訴他原因經過。
傍晚家人回來手裡提了封信。花流霜展開來看見上面還墨跡斑斑讀了一下便默不著聲。此信來到狄南堂這狄南堂才知道是封絕交信語氣尖刻責罵並舉。狄南堂讀了一身冷汗不知道張國燾信中怎麼有自己的家世隨即想到自己填上的官檔心想「我本是掛名的官是朝廷把我傳來脫籍的我又有什麼辦法?他喟然歎息揉了一下眉心將信收起那家人在一旁補充說「老爺。張大人說了。少爺年齡尚小罪責很輕只要交代出人家的媳婦在拿就可以放回家中!」
「好了!」狄南堂明白了這就給風月說「咱們也別管了。本就不該參與人家的家務既然參與就看他!」說完他站起來出門打算出去尋家鋪子選件合手的兵器。
他還沒走出正堂張毛卻具了幾個帖子過來說是有人拜訪。他見台甫籍貫都寫得清清楚楚是一個也不認識不由傻了眼。
「他們都說是老爺的同鄉!」伶俐的張毛連忙回答。
「說我不在家!」狄南堂一陣心煩揮手就說。
張毛被人家塞了錢心裡有些發急只是站著等待。風月卻世故地說「這現管地裡有縣官各有所求結交一番也在所難免。將來老爺有事也好托別人塞條進路!」
「不了!先生和我一起從後門出去到街上走走看看!我心裡有些憋悶!」狄南堂提不起這個心思只是有些喪氣地說。
「其實做官為人就為在這裡!這不是什麼清不清濁不濁的而是正常的交往風氣如此裡面未必沒有英雄豪傑!」風月又勸一句說他見狄南堂轉身就走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