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階玉堂青松在任爾東南西北風
二十八節
東風打著轉轉裡面卻一點不冷。
花園子裡景樹雖蕭索不堪但經過極有致的佈置一片火熱。笙瑟樂師排坐在園中場台邊上端正起樂一名端莊的蒙面女子正徐徐操琴歌舞一片。東頭的石頭閣廊是為各重要人物提供的主場並行開出二十餘拼湊大席席案大而廣呈現出疊型三角樣。
二十多座成規模席位在一般的宴會顯得略多首尾相離甚遠並不能很好地社交主要用於一些官賀節慶紅白喜筵。
然而這也是為了照顧眾賓。因為那些來此的大亨不像一些家道中落的貴族家中門客成群出席這樣的場合會帶上女人和心腹萬萬不能擠在一起。
左右兩邊的分場與此三角的兩邊緊緊相靠雖然有些亂但並不影響正席場對著的聲樂地。那兒大多是一些低端商人高級門客不少人都帶了子女。
他們都別有用心地向主場接近希望能結識場內的大人物對將來有所裨益於是就貼出異常熱鬧的環帶好像在遙遙拱護主場一樣。
因宴會主交情。場合的娛樂時間前排放在開席前中期。這會閒散食物水果都已經上得齊齊的只等客人到滿開宴。
靠左的前席上一位美婦正望過歌舞場盯住入口辨認進來的人。
她見狄南良進來立刻一改冷漠與身旁為數不多的幾個貴族搭腔聊天眼角中的餘光有意無意往狄阿鳥幾人的方向飛。京城不缺交際貴婦。她們常被一些貴族、富豪邀為同伴並不讓人覺得突兀。
黃家已經是問山求山並沒有細細甄別她的身份雖將她放入主席卻放到幾家清貴身邊。
這若有所失的女人卻大有身份正是曾經出現在魯後身邊的鳳築太主。
她幾年前認識狄南良從此無法自拔能來這裡碰到要碰到的人自然不是偶遇而是在下人那兒花錢打聽到了狄南良的安排。
她身份可比公侯和許多王室子女一樣爵位全是實封因為心根本沒放在待遇上也就遷就了。
面對幾名清貴的垂涎有點放肆的獻情一刻也不停地搭訕她卻默想自己和狄南良近來因為互不相讓產生的矛盾再想一想這次碰面之後的各種可能整個冰冷如霜直到狄南良到來時才轉變成另外一人。
這時她不但做出不在意的樣子暢快地和人大聲放笑還喝盡別有用心的酒杯不一會工夫面頰上就飛滿紅潮。
郭景孝請狄南堂走了一遭向四處熟識打過招呼這就並行入一席正斜對著那女人坐著的一桌只見她有酒入腹嬌言柔語和姿態更顯撩人像在齷齪聲色場所翩然起舞的一隻蝴蝶。
狄阿鳥跟了一圈也到處問好假裝有禮貌這會一臥下就拿了一個切成幾瓣的大柚子不放。他給了郭景孝一瓣給了二叔一瓣自己則毫無出息地當西瓜嚼。
柚子皮苦越大越是吃法也講究。
郭景孝被身旁這位牛人震驚卻嘖嘖兩下笑著誇獎「這小子了不得將來是個人物。你看吃東西這般不含糊。」
恐怕也只有他才這般誇獎。
狄南良微微目視狄阿鳥知道他就這點出息歎氣說「我兄長也是豪傑本色可這小子卻不像他。少小有異相可越大越懵頭有時還苯得要命!」
「令兄是厚道的好漢雖無緣相見那也沒得說。這兒子趕老子想青出於藍自然難嘍!」郭景孝呵呵笑道。
狄阿鳥往一旁吐了口皮子看另一桌的人投目來看自己也不管只是回自己的阿叔話說「笨人才英雄懂不懂?叫你空老虎你去不去?聰明人不打老虎也就成不了打老虎的人。我阿爸常常這麼誇我雖然有一點點安慰的口氣。」
狄南良卻知道這是因狄阿鳥常說自己阿弟這苯那苯他阿爸安慰狄阿孝的此時只好白了他一眼。
狄阿鳥只當沒看到心癢癢地聽人撥琴充耳不聞它事。
狄郭也不再管他就一些商事閒聊。
龍青雲和狄南良想振興北地和這些商人合作第一個放不過的便是郭氏鐵業。郭景孝也正因為自己交往廣闊負責協調兩下裡的合作。
但事實上像郭氏這樣的冶鐵世家根深樹大早失去了應有的進取心理。他們自知言語習俗都與關外有隔閡並不真想在關外發展只一味想輸出成鐵最高一點理想也就是在那建個跳板鑽朝廷的空子跳出邊關向外輸出。而龍青雲狄南良卻想自己產鐵有自己的非高價鐵鐵匠作坊。
說白了兩下也是頭在一塊心底各有算盤。
這一閒扯兩人自然而然談到這關節上。
郭景孝就此叫苦「北面苦寒工匠們卻如何也湊不齊頭房那裡心中也急。」
狄南良心中雪亮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工匠不肯北上是個事啊。」
郭景孝見他突然冷了自己也轉去拈了幾個輕鬆的話題講最後好好人地低聲勸導「黃氏聲譽不錯。我看鬥鬥氣就算了否則兩敗俱傷這攤子狄兄吃下去也未必有益。」
兵馬乃是一家郭黃兩家的交往自然不會少。郭景孝出於郭家的立場自然也不願意看笑話。他說是請了狄南良來和解那是半點都不假。
在他的觀察下狄南良卻一無表露只是「恩」了兩下附和。
對面的秦茉又一次看來見狄南良依然和人交頭接耳半點也沒有理自己的打算心中越發失落表現也越發放縱羅衣半挽蓮藕般的玉臂把他席的大賈們都吸引住了。
他們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覺得窩在幾個清貴身邊的會是王室別枝豈有不遠拋灼熱目光的道理。
一個帶了四女服侍的胖子滾肉一樣堆在席位用手掏著美人柔胸發出萎靡的大笑引去狄南良的目光。
他淡淡地看著猜測這是誰回頭低聲問郭景孝最後兩人曖昧一呻談論歌舞場裡的美女。
對面的秦茉又恨恨地喝了別人一杯叵測酒臉頰嬌紅沁潮。
一個貴族男子實在忍不住自己的慾望和衝動利用嫻熟的手法大膽地用手撫了她的掌背肉麻麻地捏著柔腔說話。碰巧狄南堂瞟了一眼過去秦茉看他嘴角動動眼睛便凝滯不動心裡一陣痛快。她飛眉卷目拿出最不屑最高貴的眼神扔過去然後嫵媚若春親暱地向那撫摩她的人貼近。
那忘形的男人一縷煙魂出竅自覺她被自己撩撥出了春心是一親芳澤的時候便摟她入懷舉著一杯水酒往玉頰上遞貼。
秦茉還沒等酒來就低目看往肩上伸來的手背臉色一下變了。她突然作色回身一巴掌打在那人臉上指著半樽酒怒聲說「喝下去!」
清脆一響聲音由近及遠把遠處的聲樂歌舞驚停。
整場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去帶足嘲弄的笑聲。負責主場的黃家子弟端著身子就奔到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挨巴掌的男人是黃門郎官劉耀眉目俊秀約莫三十來歲也是有臉面的人這會吃花碰了刺整臉帶脖子都紅彤如火。比黃文驄高上一輩的黃林秀得到知會過來低聲詢問一旁的子侄兒幾句雖自覺是攪場卻被對方的貴婦風範鎮住敢怒不敢言只好趕過去勸「夫人息怒!小人代勞小人代勞!」
秦茉怒目微嗔停住不語只是大口地喘氣怎麼也無息事的樣子。
正是難解難斷的時刻一名鮮衣貴族帶了數名武士走來。有人高唱「寧國公到!」
這名頭甚是響亮不少人都轉了眼神用了排場的禮儀跪接。
主席上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表示恭迎。
整場也就狄南良狄阿鳥和對面的秦茉無動於衷。狄南良不但自己沒有恭敬的意思按住郭景孝。郭景孝看看叔侄二人一個倨傲不群坦然冷看一個揀了個大的果子一個一口試什麼好吃算是對兩人毛然歎服不管寧國公地位怎樣人怎樣聽說過沒聽說過這麼多人迎逢兩人卻絲毫不圓滑一番骨子裡的不遜暴露無二。
左不虛年齡和狄南良相若高鼻方面一團紫氣自有讓男兒折服、女人趨身的丰姿和氣概。他看場面中有不快蔓延只掃了一眼就發現秦茉但看位置就明白眾人對她的身份不清楚便不揭破大步走過去說「茉兒這是怎麼了?與我一席怎麼樣?」
說完他停在秦茉那一席在旁人都讓開中翹進去扶優雅俯身不避男女之嫌輕柔地訴說「好多日子沒有見到總讓人心底思念什麼也不去管好嗎?」
「我就讓他喝他不是就想讓我多喝嗎?」秦茉眼紅紅地指住劉耀大聲地說。
左充在她耳邊低低密語回身挽袖執樽慢揚並向仍然不平的劉郎官一笑「嗯」了一下說「那!我來代勞?」
狄南堂自這風波起就在看秦茉並不是無動於衷。此時他突然站起來帶著身後的武士大步走到對面一把奪過酒樽低吼「滾!」說完拿起酒樽澆了劉耀一頭。他轉身走時隨口冷問「你過來不過來?」
左充一剎間竟不知道怎麼應對這個粗暴的男人他先是一愣接著看向秦茉。讓他想都想不到的是秦茉含淚噴了一笑掉著眼淚站起來輕聲說「寧公見諒他是衝我說的!」說完她帶著侍女低著頭走了過去反讓人覺得像是一民家怯婦。左充大為尷尬只好從容不迫地拍了拍劉耀以大慰小道「好啦!今個是黃爺的好日子有什麼委屈咽一咽吧!」
說完他回頭和狄南良略一對視走向尊席到了跟前卻不入推辭說「在場言場大伙都是累富豪客我便不取此美。」
說完他便大笑著找出沈萬山要求換席說「天下除了沈兄還有誰當得此席要是不坐我可是要人動強!」
沈萬山就是一早被狄南良和郭景孝留意的胖子他推辭不得起身換坐目光卻在越過嚶笑美女的肩膀盤旋似曾有寒光射來的另外一席。
一場歌舞退場一場又起。
秦茉蜷在狄南良身邊拿了把小刀子給他低聲說「給我切果子吃。」
郭景孝不認得她也沒往太高裡想。
他目生光芒地盯住寧國公在狄南良耳朵邊輕歎說「此人是貴胄中難得的人傑。狄兄剛才衝動了豈能因一女人而交臂失歡?!」
秦茉眼睛裡還滿是淚水但不掩高貴之氣她接了刀子挑到的水果混著眼淚吃斜眼看郭景孝但立刻因狄南良看來而低頭。
「我女人!」狄南良簡單地給郭景孝說而後回身教訓「現在你知道了吧沒了我也一樣被人欺負。走。跟我走。」
秦茉噓了口氣輕輕點頭也叉了一塊果肉給他。
狄阿鳥自己銜了自己一口果肉從頭看到尾心想我看阿孝要有第三個阿媽了而我也得再掛一筆賬款。
秦茉的小侍女反坐到狄阿鳥身邊抿著笑容偷樂了一下打擾狄阿鳥說「原來你是這家的小奴。」她嬌嬌滴滴地低著頭斜著眼睛給狄阿鳥說話正讓狄阿鳥看到低頭時上嘴唇的尖尖樣。狄阿鳥心裡癢癢的學著自己二叔拿出自己帶著的小刀切水果然後紮了一塊給她。
那小侍女瞪大眼睛看這才發現滿案子都是咬了一口就丟下的水果心裡覺得怪怪的還是坐起身子用嬌唇含了一塊果肉。
「好吃吧!」狄阿鳥關切地問接著拿著空刀不經意地插在案子上。
遊牧人的貴族吃肉用刀子有時候一樂意翻手就甩刀到案子上狄阿鳥也有這樣的習慣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氣概。然後他也大膽地摟抱住那侍女給她說著親熱的話。侍女本就被他哄得意亂情迷又知道他不是奴兒軟綿綿地和他竊竊私語。
隨著旁邊掌響幾名侍女在掌聲中從歌舞兩邊穿行不斷送上酒菜。黃文驄帶自己兒子過來看人來得差不多了也入席和周圍等人品頭論一番歌舞。
狄阿鳥也不管開沒有開宴丟了旁邊少女邊大吃邊看黃天霸發自心底地不順含糊地念叨「這等酒菜還抵不去恩怨我大吃大喝後才有力氣給你算賬。」
黃文驄吩咐人揮去歌舞這便請杯開席。他起身掃了一眼敬第一杯酒說「大家不遠而來當不醉不歸。」三杯酒過後他和微笑著的沈萬三對看了一眼兩人已是通過招呼這就公開宣佈說「我黃家世代為商本是寒微承蒙萬三老爺不棄願意將小女許配給沈——」
說到這裡眾人已是交頭接耳。狄阿鳥抬了頭心中卻泛起一絲別樣四處看看卻沒有見到的人便提了一大口菜喂旁邊的少女還假裝溫柔地問「好不好吃?」
狄南良不去在意狄阿鳥的色樣表現呵呵輕笑突然挑出事端冷冷地問首席上風流快活的沈萬三「沈萬三你願意呢?」
郭景孝見他叫陣攪起眾人的敵視自己也不好做人的連忙推他。
可適得其反狄南良看這裡臉色青白的黃文驄一連三變其色繼續仰頭玩味「你敢嗎?」
沈萬三是出了名的胖曾經御女壓死過人他聽得侮辱但也是大場面出來的人便不動聲色抖著肥肉站起來拱手說「這位仁兄還是口下留情的好。我沈萬三的為人想必大家都清楚黃場主看得起我將女兒下嫁也是我家的榮幸。兄台不但侮辱了我沈某人那也是侮辱了主人。不說道歉與否就此喝一杯萬事作罷怎麼樣?」
沈萬三的胖臉肥光閃爍說話如同在笑腮上兩個酒窩格外地親切。他卑歉說完舉了酒杯向狄南良示意。
狄南良提樽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笑道「你還是敢了!」
郭景孝眼看狄南良進逼懷疑他是不是瘋子再看歷來心黑手辣的沈萬三步步卑恭非是隱忍不發連忙低聲說「狄兄如此這般不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