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四卷 十九節
    第四卷金階玉堂青松在任爾東南西北風

    十九節

    彎月早就不見了四處的火光卻越來越亮寂靜大地仍不黑暗。風聲咆哮人聲四起。細雨和冰籽低低地砸下聲音很細很密。天氣越來越冷。狄阿鳥和那女子都被動得發抖。他們窩在一起豎起耳朵警覺地向外看。又過了一會有兵士走過橋頭腳步「咯吱」作響。

    遠處有人叫了一聲「口令!」

    橋上有人回答「風舞!」

    遠處人再答了一聲「龍就!」

    亂軍越來越多不斷有隊伍齊齊跑過雖然顯出良好的素養卻也在挨家擂門。兩種動作都越來越大使得女子渾身顫抖。

    她整個身體幾乎全伏在狄阿鳥身上整個噴氣如蘭胸部柔軟得像是一團柔面。若不是這樣的情形狄阿鳥非流鼻血不可。他慢慢撐不住女人的重量只好坐在地上。

    橋下多沙有大片的乾草地上還濕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別人撒的尿。

    兩人等了好久不曾見眾兵轉移只聽得腳步開進開出。

    突然有人在上面打起火把接著是誰踩了冰籽下來的聲音大概是來小便的。兩人抱成一團生怕發現更怕馬匹驚叫。狄阿鳥堅定心思輕輕示意女子動一動自己也好應變。哪知道那女子腿腳發軟動彈不得。他只得作罷等人家發現再說。

    兵士走著突然叫了一聲罵道「媽的!誰在這裡拉了泡屎!」

    一陣驅腳擦腳板的聲音響過後嘩啦的水聲傳來。狄阿鳥暗笑向女人看去示意她厲害。

    橋上的人也在笑。他們笑過一陣在橋上說話是一個士兵在發牢騷「那家婆娘真鵝蛋!說天子腳下有王法!不就弄點吃的嗎?非逼我們自己動手!」

    另一個士兵不滿地說「餉錢越來越不當錢這些且不說連發都不發不下來。一說有亂哎!將我們拉過來了!」他甩手將什麼東西拋下水中響了一聲。

    「媽的!沒發餉又沒捆住你們的手腳金銀多得是就怕你沒命拿!讓當官的人聽到你還要不要腦袋?」一個粗粗的聲音說。

    突然橋下的馬打了下響鼻敲了敲蹄子。趟出聲響。撒完尿的兵士嚇了一跳大聲問「誰誰?」

    狄阿鳥更驚用力推開女人起身躬背也好搏鬥。他等了一下卻不見人下來。反聽到那人跑上去的聲音接著是問人的聲音「當兵拿餉可不招鬼神吧?!」眾人都嘲笑他膽小。一聲悶號如牛喚子般傳過來他們都慌忙跑走。

    兩人吁了口氣重新臥在一起終於覺得天下太平看到了一個人影接著又一個。馬也被驚動了灰灰地叫將下來的兩人先後嚇倒。

    兩個黑影不走了趴了一下傳出兵器刮草的輕響。一人喘著大氣說「媽呀!怎麼有匹馬?」

    狄阿鳥眼睛早適應了橋下的黑暗趁兩個人向馬掩去的時候移動到他們後面扳上一人的脖子使勁一擰。

    那人悶哼一聲倒地。同伴卻還不知道低聲說「小蛋別讓人抓住抓住就是個死!」

    突然他感覺到不對回身看到摸撿兵器的狄阿鳥小聲地罵「你吭口氣別跟個死人一樣!」

    「嗚嗚!」狄阿鳥怕他警惕就用吱嗚聲代替。

    他摸到兵器感覺到是木棒的棒身反應出是槍或者是戈連忙提兵器起來。

    那人說「我答應俺嬸照顧你的不然管你干球!」他聽到金屬的破空聲退後幾步一下睬到那女人的身上。兩人幾乎同時驚叫。狄阿鳥趁機跟進啄擊聽到「撲哧」一聲感覺到中了。

    那士兵一邊悶叫一邊往外跑腿腳軟綿踉蹌扭行還差點摔倒。他口裡還叫著「小蛋」不知道是惦記著另一個逃兵還是把狄阿鳥當成他口中的「小蛋」。

    狄阿鳥不理他再次硬下心腸只一個勁地對準他的頭刨擊、猛打。那人擋了幾下終於身子一軟倒下去了。狄阿鳥拖他回來心驚地喘氣給女人說「快咱倆換上他們的衣裳!」

    女人也在喘氣咭聲說「我腳軟動不了!」

    「那你呆在這!我去找我阿爸!」狄阿鳥說。

    「不!」女人撲摟住他連聲低叫「別不管我我換換!」

    「可你哪能跟我?」狄阿鳥推開她說。

    他一想起阿爸心中便急好像眼前就是亂軍阿爸殺得一身是血在到處叫他的名字。女人又撲過來打斷狄阿鳥的恍惚。她抱住狄阿鳥的腿哭啜說「你走了我咋辦?!」說完她丟了狄阿鳥抱縮成一團只是嚶嚶哭泣。

    狄阿鳥心中一軟叫她快點剝衣旋即自我安慰「叛兵人人都得而殺之!」

    兩人換完衣服出來狄阿鳥看那女子見她臉抹的全是泥巴和血覺得奇怪問她「什麼時候抹的!」女人喘息抽噎忍不住「撲哧」笑了一下想說什麼嘴角吃不住勁只是趨快小步子一條一條地趕上扯挽他生怕狄阿鳥跑掉。

    「這不像兵!」狄阿鳥被人拖著胳膊想想也不像樣發牢騷說「女人就是沒用!」

    女子嘟起嘴巴又想哭嚇了狄阿鳥一跳。

    狄阿鳥邊接過馬鞍子上的繩子邊說「記住怕也沒用要是能把叛軍哭死那人人都坐在地下哭。你知道誰是叛軍不?路上叫口令『風舞龍就』的全是叛兵。」

    女子此時怕激惹他自然半點也不敢異議連連點頭許諾兩人比劃姿勢忙了半天迎著火光去找狄南堂。

    這起叛亂已經演化到白熾化狀態還牽連了一些未走的百姓和城門廣場周邊的人家。

    狄阿鳥也只能靠官爵判斷叛軍為誰。這也不能怪他現在叛軍是誰人人都分不清楚了。可說狄南堂一行對後到的變數並無半點補益。

    他推斷前任轄督應該在守在衙門接遞來往宮廷的消息那是把官員的頭腦放到能夠勝任的基礎上事實卻不是事發時轄督半點風聲也沒摸到也沒回內城而是在城南嫖妓。當時輪值的副督覺察出不對到處派人找他。最終找到並等著向他匯報時他正玩到興頭不但不見也沒當回事反而信任秦傷因而吩咐下去不要管。

    等到南門聚集一些百姓四處都有叫嚷聲情況亂成一團時他才剛將肥胖的身子從女人的小腹上挪開。這時他仍然沒有清醒認識到形勢反喊出自己十多個隨從出來四處打人結果被「暴民」圍攻堵在青樓。

    當聽說反叛一詞他的反應就是民變最先想到的不是應防反而是鑽到床下。邊反覆吩咐妓女不要說他就是某某某邊叫人調集士兵將他救走。

    這一躲就是半天後來等手下增援來到。等他才趕到南城指揮所時天已經很晚了。既然他有責任在身自然想到補救脫罪。一個最容易的辦法擺在面前就是集合軍伍殺向叛民。副督反覆告誡他是軍士嘩變。他第一想法是要找到秦傷讓他幫自己解決。

    副督見他如此糊塗出於無奈只好將他軟禁起來帶到北城這才集合軍伍。狄南堂帶宮衛去了轄督衙門時副督在校驗場集合完畢猶豫不決。

    狄南堂認為軟禁他是嘩變軍士干的拚殺一番把他救出來。副督立刻接到消息反以為是叛軍解救了轄督怕又更大的變故立刻發令殺往秦傷的人馬。這樣放出來的轄督反認為是副督參與反叛也召集一部分人軟禁狄南堂等人幫助秦傷的人殺副督。

    人馬就這樣亂殺亂砍兩邊叫的都是勤王。

    禁衛轄兵衣裳不同先前互殺雖然嚴重還不算過分混亂但接著內城兵馬也動了。內城兵馬覺得是出外調兵的秦林帶人回來讓人在胳膊上扎條白帶殺出來。

    四方絞殺一起各按口令行事。結果到處都是巷戰殺到半夜。秦林方帶了救兵進城也分不清哪是叛軍先遣人馬很快被捲入進去。

    這時天地色變連月光都沒有了。

    秦林領中軍上來一路上碰到數不盡的逃兵都到處說自己是勤王兵。他以為內城已經破了或者吃緊不但將逮來的人處死還下死命令格殺無論。

    很快他又投入了一起人馬剛才狄阿鳥聽到的齊步跑向戰場的就是。

    狄阿鳥出來時走了兩三條巷子就有投入不到戰場的兵士列隊等待又兼顧監督執法。狄阿鳥兩人遠遠看到刀槍如林火色的甲冑閃亮的頭盔和自己身上的裝束差不多慌忙對了聲口令虧他是往戰場方向走的一下兒混了進去。

    這會兒他沒有見叛軍就「如何如何」的大話只是心急如燎地想救出阿爸就跑心想完了!這麼多的兵又如此密集怎麼可能找到阿爸即使找到又怎麼走得掉?

    想著、想著他就哭了。女子陪他掉陣眼淚說「我家老爺不受牽連時我也風光可如今呢?還不是跟根草一樣四處飄零嗎?事情都這樣了你哭也沒有用。」

    周圍的士兵都轉頭看他們狄阿鳥只是哭女子也不敢吭聲生怕自己的花臉被人認穿。這時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接近士兵的後排點了十幾個人說「去給爺弄點吃的來!」

    狄阿鳥剛轉頭就挨了一鞭子。軍官罵道「不想軍法從事就不要怕!哭跑了士氣老子宰了你!」

    旋即兩名督兵就過來架牽馬的狄阿鳥。女子一驚使勁拉住狄阿鳥卻又不敢驚叫呼喊只是抖著兩條腿。狄阿鳥抹了下眼淚很快反應過來問他們「都是朝廷的人你看得就忍心?」

    軍官緩和了一下刀削的臉龐多出點表情。

    他歎了口氣拍了下狄阿鳥說「原來是為了這個哭。我聽裡面出來的人說丞相也坐在裡面城門樓子上大哭。咱都是小人物算啦你也給他們一塊去弄點吃的!我看你年紀不大也渾身是血的去吧。」

    狄阿鳥點點頭拉住那女子一塊走。

    冷風更大接著竟飄起雪花。雪花裡還夾著冰籽將整個長月籠罩。狄阿鳥不但為阿爸傷心欲絕更有點悲憫天人他伸手讓雪花落在上看它接近就化為水氣。心想難道就這樣了?

    他重重的哈了一口氣白霧噴出了老遠然後回過頭看。

    整個堵戰場的人身上都落滿白花花的冰籽雪花動也不動只是緊握兵器如同石頭人一樣地站著。

    背影一下印到狄阿鳥的腦海裡異常地悲壯和淒美。他有些木然地轉身難以承受這種冷意便用力咳嗽了幾下用袖子擦擦鼻子大步跟著前面的兵士走。雪越下越大不一會就紛紛揚揚異常地瑰麗極力渲染火渾的大地他在心裡說「這雪下過後一定是紅的。」

    一路走著前面的兵哥哼著想姑娘的歌壓得低低的像是裹過雪粒的帶子低悠悠地被風刮起不見一絲的歡快反只有悲涼甚至有點兒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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