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意氣牧人思藩業駐馬啣環持桿節
三十節
飛鳥半點也不知道龍琉姝的摩拳擦掌還帶著整肅軍紀後的成就感踏進龍青雲的大帳準備討阿舅讚賞。進去帳內的大人正在咆哮溜去龍青雲身旁聽了好半晌這才知道幾姓黨那人糾集上千人來向大朝使者討要封賞龍青雲因而正向方白和楊達貴轉達這一消息一起商量找出對策。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外面的人卻還想著明天怎麼打獵。飛鳥不由得擔心連忙趴在龍青雲耳邊說「阿舅。阿舅。我們人少還沒提防還是讓大朝使臣假裝替他們請封賞暫避鋒芒吧。」
龍青雲低聲說「他們巴不得我們和黨那人兩敗俱傷你讓他們請封賞他們就請封賞?快出去玩吧別亂湊熱鬧。」他嚷完飛鳥朝方白看去說道「兩位使臣不必驚慌我也不能因人少力微就置上邦天威於不顧。何況他們衝著我龍某人來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使臣大人受此驚擾。」
方白和楊達貴雖不吝虛名卻也不甘受蠻胡兵所逼更覺得狗咬狗何樂而不為假意推托說「龍嶺若感到為難還請暫避來敵鋒芒。許我二人快馬遞報去關中討要一二兵馬出兵蕩賊如何?」
飛鳥連忙朝龍青雲看去好心地說「千里之遙來到這盡等著為咱們收骸骨!」
龍青雲怪他多嘴瞪了他一眼訓道「烏鴉嘴。去找你阿姐玩別在這兒摻合。」飛鳥不甘心頂嘴說「我是少值令呀。怎麼不能摻合?」龍青云「嘖」地假怒待他怏怏起身方在方、楊二人面前不動生色地包攬說「一群混蛋來討要些賞賜何用勞煩朝廷兵馬?」方白怒聲說「朝廷的賞賜就這麼不值錢嗎?」
吳隆起無端起身推就說「當然不是。可那黨那人聲勢浩大朝廷鞭長莫及單憑我們?恐怕……」他話未言盡卻挑了頭當即有的怒吼說「讓他們去請他們的人來?!」有的大叫說「為何去長黨那人志氣?」帳內莫衷一是。
龍青雲力壓聲勢給兩位使者說「確實並無必勝把握還是請兩位使臣大人明示一二。」方白和楊達貴能如何明示?無非措辭再嚴厲幾分一味激將。
飛鳥插不上嘴心情沉重地打席後往外溜尚未走到帳門口聽到龍青雲向使臣叫苦道「他們領兵前來張口索要錢財無非是怪我佔了他們的功勞現在為朝廷拒御豈非輸了道理?」他本來還覺得使者是自家的客人做主人的說什麼也要撐腰聽完龍青雲訴苦的話恍然醒悟回頭叫嚷「阿舅是需要你倆當面數賊無狀澄清、澄清也好興兵!」
大人們都朝他看去再朝龍青雲看去想知道龍青雲是不是這意思。
龍青雲連連衝他擺手讓他趕快去找龍琉姝玩。
飛鳥吱溜鑽到帳外心中暗說「少值令還真是哄我玩的。還是早些說服阿爸去放牧?!」他鬼頭鬼腦地在雪地上走突然有種惘然若失的感覺委屈萬端地想我說的不對嗎?既然嫌我年紀小為什麼還要讓我做少值令?
怒氣衝天的龍琉姝迎面走來一碰到這凝神那發呆的野鳥立刻刮過一陣雪旋風把他捲到僻靜的帳篷後黑著臉算賬「你和誰學的吃生肉?」
少年們慫恿龍琉姝讓飛鳥啃啃生肉讓自己看。
龍琉姝卻親眼看到飛鳥自自己的帳篷走前當著自己的面啃生肉吃突然覺得自己所讀的書本裡處處寫有五個大大的字「不能吃生肉」不敢想像飛鳥的將來深怕他會有帶自己回山林穿樹皮的一天。她心裡已經失望到極點若不是善良、溫順的本性定然不是這樣的拍拍、按按。
飛鳥依然忍不住為大事憂心絞盡腦汁地把自己聽到的大人的主張串起來想一遍心說要是兩邊打起來我們會不會成為大人的累贅?他見龍琉姝無端糾纏於雞毛蒜皮的事更覺自己為大事犯愁是正經事不耐煩地大叫說「還講這個出大事啦。」
他不知道該不該洩露出所誤知的大事沒有往下嚷只是將眼神裡糅入龍琉姝從來沒有見過的顏色尚皺緊眼睛心想「阿舅趕我走一定以為我是小孩嘴巴沒把門的。其實比起他們那些大嘴巴也只有我能做得到……」
龍琉姝視而不見「啪」就是一巴掌嚴厲地問「你和誰學會吃生肉的?」
飛鳥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惹了她關鍵的時候老挨打連忙摸摸挨打的地方氣沖沖衝她吼「吃生肉的人身體強壯。我阿爸說的。薩滿也這麼說。他們都說吃生肉不得怪病。老虎、狼都不吃熟肉。」
龍琉姝擰住飛鳥的耳朵惡狠狠地說「回去我就讓人問你阿爸。看你說謊沒有。他們都說只有奴隸和山裡的窮部落才吃生肉……」
飛鳥心裡無比煩悶強打耐心地解釋說「冬天吃生肉最好就大蔥不得病而且牙齒好。不信問問你阿爸。」「啪」。又是一巴掌。龍琉姝說「那我不管你吃什麼。你幹嘛讓別人也吃?我阿爸給你做少值令是要你去收買人心的長大以後朋友多。你卻把人全得罪完。有你這麼笨的人嗎?」飛鳥硬梆梆地反問「我幹嘛要收買?我沒有人心嗎?」
龍琉姝大口、大口地喘氣只好說「我不跟你說。我一定告訴你阿媽。你偷吃生肉還狗仗人勢亂整人。」飛鳥咬尖嘴巴軟下口氣說「阿姐。我怎麼做什麼都是錯的?!」他委屈地說「是你讓我好好做少值令的。我好好地做你卻還打我。你再打我我也告訴你阿爸去。」龍琉姝從小到大第一次遇到這麼頭疼的事只是用一種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的眼神剜住飛鳥緩緩地說「我阿爸告訴我說他讓你做少值令是要你得到尊顯的身份你不會收買人心沒關係可以什麼都不干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得罪人。你以為你能管得住他們嗎?要是能管得住龍沙獾早就管啦他們以為是我阿爸下的令呢要不根本不理你。」
飛鳥相信自己確實有點得意忘形倘若那些刺頭知道是自己下的令打死也不服從。他一下失望到底心說不得其法沒關係我可以換別的法。可要我什麼也不干只用少值令的身份拉幫結派不是泥偶擺設是什麼?
龍琉姝見他一聲不吭相信他已有所悔改用一種冷硬的聲音緩和兩人之間存在的問題說「以後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飛鳥委屈的眼淚在眼窩裡打轉轉覺得自己為大伙好的做法竟得此誤解自己成為一名真正巴特爾的雄心壯志竟然被如此踐踏立刻朝龍琉姝看去卻發覺龍琉姝的目光中充滿著憤怒輕蔑和高高在上的意志硬要自己去接受屈辱帶著感激去享受泥偶擺設的某種好處逼迫自己就像逼迫那些做牛做馬的奴隸渾身發抖地賭氣「我不再做你家的狗屁少值令辭官回家還不行嗎?」
說完扭頭走開。
龍琉姝用幾乎撕裂嗓門的沙啞聲音大叫「你要幹什麼去?」
飛鳥什麼話也沒有說頭也不曾一回徑直地回龍青雲大帳只等龍青雲議完事就告訴他自己不再做少值令也不再上學回家去放牧不要他拿什麼少值令逗自己玩要兒子也不能要著自己。龍琉姝還不常見他賭氣的模樣自身後追上來猛推一把。飛鳥趔趄走出幾步只道這阿姐欺負自己欺負得太過分以腳撐地猛地回頭頂住龍琉姝因氣憤而瞪圓的一雙牛眼。
龍琉姝想不到他還敢生氣用眼神剜著他粉紅秀美的面龐擰成難看的疙瘩眼看飛鳥負氣對峙奔到跟前猛推一把。飛鳥幾乎被推倒爬起來卻依然扎出強牛的模樣。龍琉姝一腳踢過去怒吼說「我讓你再瞪眼?!給我滾!」
飛鳥似乎剎那間解脫哈哈大笑把龍琉姝笑得失神。他轉過身子大步往前走去邊走邊衝著營地怒吼道「你們都聽著。我不做少值令啦。草原上從此多出一匹狼。」龍琉姝「啪」地在他腦巴上印一巴掌繃住臉等他回頭再說。
飛鳥卻再次抻抻胳膊張舞狂歌云「騎我灰龍駒抖我細長桿。捋羊千百頭順風走黃川。君不見吾家白雪奔流猛皚皚踏蹄不停休君不聞所過熙攘吠犬狂聲聲縈繞潰豺狼。」
龍琉姝瞪眼盯緊他的腦勺腳腳緊跟看他到底要到哪去到底要幹什麼。
龍血、狄阿孝聞聲趕來在雪地裡起伏不定均看到他身後惡狼狀的龍琉姝不聲不響地貼身帳後遙遙尾綴。飛鳥自顧換歌高腔吼道「……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開心顏。」剛唱完此句就挨了一大巴掌。
他的腦袋被打低半尺遂高高昂起歌白「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龍琉姝一時把巴掌揚起等著下面的瘋話。果然。飛鳥迎風怒吐「阿舅門前貴吾值以米五斗壞君子。阿鳥高風怒嚎歌瀚海雪舞歡紛紜。」
龍琉姝翻轉手反掄巴掌掉著眼淚喊「唱。我看你能唱多少。」
頭又被揮打的巴掌拍得猛頓飛鳥再抬高一尺有餘。
他扛起肚子敲腿因腳沒踩實差點一屁股坐地連忙穩住身形再歌「五明驄、銀獬豸、火龍駒、烏龍騅駟馬鑾鈴響難追壯士行東郭西野南城北郊東南西北西南東北八陣刀槍脅尤恥玲瓏身?阿鳥將心比明月阿姐狗急熊掌掄。熊掌千斤碎磐石怎奈鐵盔強頸項?人生自今誰無死自有英雄傲比人!」
龍琉姝大怒劈頭蓋腦地澆下去喝道「讓你亂嗷嗷?」
飛鳥得到更大的鼓勵嘶喊大吼「槍林箭雨萬馬嘶三軍奪帥不奪志!金殿餘震天庭怒扁葉穿梭漁舟行。一朝二桃殺三士空塚彈劍吾驚魂。阿舅阿姐相與言璧士阿鳥心悲憤。長空望斷不見雁唯有蒼狼萬古聞。」
雪光裡人影悄隨結隊失笑來看龍琉姝修理她阿弟。
飛鳥趾高不改一口氣唱到龍青雲的帳篷外繞趟。帳內剛議完事剎那間密談中的龍青雲和吳隆起不禁瞠目側耳。龍青雲反應及時飛快地跑到帳門口喊「阿鳥。你嚎嚎什麼?」龍琉姝被氣哭過再被氣笑扭身捧腹抖肩膀。
阿鳥旁若無人地原地繞圈回來面對龍青雲鄭重大叫「阿舅。我要辭官。」
龍青雲哭笑不得地問「你先進來說說什麼是一草二桃殺三石?」
吳隆起也跑到了帳門小聲說「古齊國謀士用兩顆桃子羞辱三位勇士致使三位勇士自殺故留下二桃殺三士的典故。」
飛鳥頂著自己的牛頭往裡邁步扶扶被打歪了的頭盔。
龍琉姝也惡狠狠地進去說「阿爸。你快管管他吧。他不分好歹……」
飛鳥反唇相譏力爭說「我怎麼不分好歹啦?我自己吃了生肉也讓別人吃生肉阿姐就要不願意說奴隸才吃生肉阿舅說說看是不是很多人都吃生肉?冬天吃生肉是不是讓人不得病牙齒好。」
吳隆起略一遲疑不自然地問龍青云「吃生肉不得病?!」
龍青雲生怕吳隆起小看以咳嗽掩飾說「我們這是有吃生肉的習俗冬天吃生肉用蔥。」
龍琉姝說「他自己吃就行了還逼人別人吃人家都以為是阿爸讓的吃得要吐。」
飛鳥大聲說「冬天宿營用大鍋喝湯發下去就結冰。我讓他們養成習慣自己用頭盔瓢盆燒發覺湯冷往裡填煮熱地石頭哪好哪壞?有些人不肯拖乾柴回來不肯自己動手我逼他們吃生肉是怕他們餓肚子哪裡不對?」
龍琉姝說「人家怎麼吃飯關他什麼事?現在他把人得罪完啦個個要揍他。」
龍青雲怒道「他們敢。」他也露出責怪說「這些事你別再管。還不到你管的時候。有些人不知道好歹你要順著他們的勁哎~讓他們覺得你好。有什麼好的想法來說給阿舅聽讓阿舅逼他們就範。」
飛鳥心倏地下沉猶不服氣地嚷「我告訴你說他們夜裡不睡覺你不說要我管?」
龍青雲溫和地說「我那是想歷練、歷練你的能力。」他晃了晃手往外指了一指看退吳隆起這才肯低聲叮囑說「可你也不能得罪這幫傢伙。這些刺頭很不好管背後也都是他們的老子輕來小去懲罰他們還沒有懲罰他們老子順手你要能哄就哄能騙就騙知道嗎?」
飛鳥賭氣問「為什麼?」
龍青云「嘖」地一聲說「他們的老子犯錯能定罪該怎麼整治就怎麼整治。可要是他們犯過失?無非打打架瞪瞪先生追追少女。這些過錯能怎麼辦?打個皮開血綻還給他們的老子?那怎麼行?連我也只能通過他們的老子管。你要是阿舅的兒子咱倆大治大小治小誰也不敢放屁。可你不是阿舅的親生兒子整治他們他們心裡不服。他們不服長大了對你的妨礙就大!明白嗎?」
他以為飛鳥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耐心地等待著。
飛鳥略以躊躇一本正經地說「我告小辭官。」
龍青雲驚訝地問「為什麼?」
飛鳥嘀咕道「阿舅你別再哄我玩我……」他抓耳撓腮發覺自己生氣感到自己被玩弄但道理卻很蒼白只是說「不為什麼。反正要辭官。」龍青雲責怪說「你這孩子賭什麼氣?!」飛鳥硬梆梆地說「我不是賭氣。」他找表辭官決心就把自己的頭盔扭下來往地上一放說「當是官帽。就放這。」說完爬起來就往外走。
龍青雲喊沒喊住連忙朝龍琉姝看去大聲說「我罵你阿姐替你出氣。」他說這話已經來不及只好問龍琉姝「他怎麼啦?」龍琉姝恨恨地說「我怎麼知道?我說了他兩句而已他唱了一路歪歌嗚哩哇啦也不知道唱什麼。」龍青雲連忙給她示意輕不可聞地說「快去看他怎麼了!」龍琉姝背坐過去用哭腔說「我不去我見他就煩。」
龍青雲歎道「鬧吧。鬧去吧。」
龍妙妙蹦蹦跳跳鑽進滋滋驚叫「狄阿鳥被阿姐打慘啦一個勁地唱阿舅門前貴吾值以米五斗壞君子。阿鳥高風怒嚎歌瀚海雪舞歡紛紜。」她笑得忘形讓龍青雲也受到感染。龍青雲忍不住笑出聲問「都什麼意思?」龍妙妙「撲通」坐去他身邊攬著他說「狄阿鳥說阿爸看似抬舉他其實是用五斗米壞他的君子作風。阿鳥為保持高風亮節發怒吼歌天上下起大雪雪花亂舞。」
龍琉姝也轉過臉忍俊不禁地說「還有什麼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開心顏聽得我又氣又想笑。」她臉龐暗下來低聲說「阿爸。我越來越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