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日春秋 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三卷 二十八節
    第三卷意氣牧人思藩業駐馬啣環持桿節

    二十八節

    花流霜嫁給狄南堂時已二十多歲的老姑娘甚怕紅顏易老曾以巫術知識改良美容秘方以求青春永駐。後來她雜事太多再顧不得講究倒讓暗中偷師的狄阿鳥一脈單傳了去。狄阿鳥不是為了美容而是藉以掌握草木金石的特性。他手上有什麼放什麼有時毫不吝嗇地投進去蛇膽、熊膽、野山參;有時放狼毒花汁、棘豆葉汁紅臉草汁;還有時候放石沫米脂松脂草灰……一開始段晚容還肯傻乎乎地試用可自打被他那為增紅而炮製的紅臉胭脂毒害後聞著味就躲得遠遠的。

    其實飛鳥絕非有意害人他只是覺得紅臉草、喬子葉蛤蟆泡塗到皮膚上都可以讓皮膚自然發紅按道理說比胭脂效果更好哪會知道塗到臉上紅腫不褪?自此之後他只好自己試試好再給人用即便如此也只有龍妙妙和一些不知情的女孩子才趨之若鶩。

    飛鳥自覺成本高試用還冒有被毒害的風險從來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要價要得高高的。

    有時價格太貴沒人願買他也會為浪費過心血而不受歡迎苦惱降價降到賠本為止。一來二去龍妙妙摸到這個竅門不許別人私買等他降價後隨便拍給他倆錢全拿去向下分發。隨後飛鳥也針鋒相對地改變策略把自己胭脂一點、一點地拿出來每次先說中原求購成本多少運費多少而後給出個價格要就要不要扔掉也不賣。

    交了幾次手龍妙妙哪次都討不到便宜。

    此後不管龍妙妙拍不拍錢給龍妙妙的價格就是明價背後還有個黑市價。王本就是飛鳥的黑市代言人有時有目的地通過美麗少女的追求者獲取暴利有時通過女兒打通背後的阿媽總是賺得肚鼓腸肥。

    兩個黑心商人出名就出名在這上面以至於龍青雲都能在眾多的親戚子弟中對他這個表外甥王小胖印象深刻。

    此刻龍妙妙倒也沒有追究往事只讓幾個女丫去庫帳翻出來香料、貝殼粉撕扯棉紗滾來一排銅爐和銅鍋就地燒水、熬胭脂花。飛鳥指揮她們統一行動等熬出胭脂花糊後就兌酒洗出顏料澄撇黃汁濾出雜質。

    幾經周折夜已漸深。眾女丫煙熏火燎甘願被指揮來指揮去無非是眼巴巴等著胭脂出爐此刻根本無心去睡覺非要飛鳥一口氣製成。這本就不是一股勁做成的事。飛鳥發了愁卻也只好略帶懇求的語氣給龍妙妙說「這就不是一晚上做得完的大家睡覺去吧。」龍妙妙以為他要偷懶反覆以「去找阿姐」的威脅和「一隻海東青」的報酬恩威並用說「你要是想睡覺就快快做大不了明天到我馬車上睡覺。」

    飛鳥沒辦法一遍一遍嘀咕「瞌睡」。他向幾個女丫要來半盤牛羊油兌入清水水加入木耳人參等乾貨熬出一大鍋香噴噴的鮮湯。待半油半水的湯煮沸指揮幾人小心濾出一鍋油湯剩下一鍋補品和渣滓接下來則一邊在油湯中兌入奶子以小火煨;一邊在補品那鍋加水加鹽下肉煮湯。

    一鍋宵夜轉眼燜好濃郁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

    飛鳥一人發一隻碗自己先喝擺出理由說「勞逸結合。」

    幾人見他扳了塊石頭坐上抖著腿唏噓喝湯相信這「結合」法不錯也呼嚕、呼嚕開動不大功夫竟把一大鍋東西連肉帶湯吞個乾淨。

    此時渾身舒透大汗淋漓也離大功告成不遠。

    幾人放下裝滿油湯的銅鍋撇出沾有香料粉末的油脂再冷卻把第二次撈出油脂換入小鍋加入少許蠟餅加熱融化。

    這樣胭脂油的油已經制好。飛鳥又要龍妙妙把貝殼粉、花露、香粉加入顏料酒過濾後釀成紅白色溶液再倒入少量油脂攪拌烹煮。他看著幾女忙碌又是一陣困頓心說「之後不過是燒盡水攪拌均勻冷卻出胭脂油人人都會我還是睡一覺吧。」想到這裡他就趁被窩空虛偷偷潛入。幾個女丫也沒有故意吵他托腮而坐相互嘰嘰喳喳地說話。

    睡不大會一陣蹦跳聲驚醒跺得地動山搖。

    飛鳥「啪」睜開一隻眼睛眨幾眨只見女丫都美滋滋撈油膏揩臉龍妙妙抱著什麼東西紮著母雞護小雞一樣的姿勢還激動地嚷「全是我們的。」猜是胭脂製成心想全給了她琉姝阿姐會生悶氣的她的臉也都皴啦。

    想到這裡他連忙爬起來告訴女丫們說「可以用無色油護手也可以用胭脂油塗嘴唇。你們看!」說完就用食指沾油抹唇上下撥捻作示範而後順勢討要不大嚴肅地說「給我一半。我也要塗胭脂呀。」

    龍妙妙極不情願地分他許多卻好言哄騙說「我知道你要拿去賣。只要你下次還來給我做。只管拿就是。」

    ※※※

    往常群獵少年們都整夜、整夜不睡。臨時司學官不許孩子們到處走動不許孩子們點燈更不許孩子們到別人的帳篷裡去玩。派出巡營的大人出來抓人抓到輪值大帳逼著孩子們睡覺。飛鳥離開龍妙妙的帳篷時不知到了幾更。只知道還有人聲。

    他使勁揩著被龍妙妙她們擦花的臉抱包胭脂油低頭回去怕見到人卻偏偏見到人還恰恰是巡營的大人。這些大人見飛鳥臉頰嫣紅紅唇似火幾乎不敢認他們都彎腰爬在臉上瞅好奇地問「阿鳥寶特。你咋學起女人來了?!」說完偷偷樂著先走。

    飛鳥也知道逮上要去輪值大帳只好跟在他們身後走。

    他有覺就睡有獵就打很少進輪值大帳更不像某些小孩心照不宣地讓人逮去到大帳賴一起玩。這下被逮只覺得更加困乏。眼看就要快到輪值大帳了裡面人聲洶洶。飛鳥突然醒悟到什麼連忙落到幾個大人的後面打雪地裡抓把雪擦臉。

    他這臉塗的是油用冷水、冰雪自然是越洗越嬌艷。

    大人已經打帳門口回身喚他的名字。他沒有辦法只好抱著胭脂小跑兩步頂頭往裡進。

    此刻輪值大帳早已人滿為患個個帶著遊戲用具。龍琉姝、她的幾個女伴也在她們各坐氈毯坐在男同窗對面甩骨牌不時抿嘴嬌笑。狄阿鳥初進來沒有剛過多人注意。但從幾個人到全部人的過程也只在那一剎那旋即他們的驚歎彙集成齊齊的「哦」和幾聲尖銳的口哨。飛鳥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實「啪、啪」踩著小馬靴打他們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穿過把胭脂奉送到龍琉姝面前說「阿姐。我送你的胭脂!」

    龍琉姝早已面紅耳赤恨不得有條地縫可以鑽下去。她心裡又急又氣地嚷「我將來要嫁一個這塗胭脂抹粉的小丑?真是沒臉見人啦。」於是乾脆裝作沒轉臉從而當是沒看到並以一個大個子的身影打掩護。她極希望無人注意自己好讓自己找個機會溜回去睡覺。著實想不到飛鳥進來就找上她當眾溫柔體貼地送去胭脂。

    對龍琉姝來說這種的表現更像是母天鵝正在天鵝面前展示湖中爬上一隻癩蛤蟆告訴所有的天鵝說其實你們前面這位高貴而美麗的小姐是我蛤蟆的女人。

    她陡然惱羞成怒「噌」地站起來甩了飛鳥一記耳光並奪下胭脂油摔在地上。

    飛鳥一腳略向前踩雙手平伸上交轉眼間就保持成這個姿勢木木怔怔旋即「嗖」地被臉麻耳響的感覺帶回宴後追攆場面再「嗖」地站回來面對這不知道怎麼回事的一巴掌。他連忙彎腰去找那包胭脂油在人屁股下爬來爬去地說「我把胭脂油送阿姐就是為了不讓阿姐生氣。你的臉都裂啦。咦。胭脂油呢。」

    龍琉姝不知怎麼的腦子「轟」地一炸拿腳踹向飛鳥的背。飛鳥「嗯」地疼呼雖及時連滾帶爬地跑到一邊仍挨了好幾腳。他大聲說「阿姐。阿姐。你消消氣我再給你說話!」說完退步擺手。

    他轉過身倒也覺得當眾挨打沒面子一邊往對面走一邊靠「唏、唏」地口哨聲挽回尊嚴。龍琉姝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教訓到該人怒氣更勝衝他的背影大喝「你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靠上你阿姐我人家早就打改了你!」

    飛鳥因而跟大伙嚷嚷說「阿姐大旗不該阿弟扛麼?沒辦法呀。」

    他儘管心裡很難過還是以為龍琉姝會為這句話高興忘掉自己無意中的錯事可剛一回頭就聽得龍琉姝大吼「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別讓我看到。」

    飛鳥見她說完路也不看哭著往外趟不等她的女伴起身就往外追卻被聲色俱厲的大人攔住訓斥。此時連一干捧星追月般圍繞在龍琉姝身邊的少年也莫名其妙地走到前面嚷「把你阿姐氣哭了吧?」他們大大小小把飛鳥擋到背後自己往外趕。飛鳥出不了門只好自後大吼「關你們什麼鳥事?」

    這幾個月和龍琉姝走得最近的少年叫葉赫蒙完臣。他站到飛鳥身邊就用指頭點戳以護花使者的身份嚷「你要是再敢惹你阿姐生氣。我就收拾你。」飛鳥受不了他越俎代庖的嘴臉惡狠狠地說「就憑你?」兩人三句話沒說完就斗上肝火。葉赫蒙完臣甩臉。飛鳥則按上了他的胸口提著他往地下摔。

    眾人在大人的幫助下七手八腳地拉陣架說了飛鳥好一通。

    飛鳥胸口都憋酸了回去找到自己的胭脂油冷冷地往外闖。一個大人突然不再讓走說「你不能再出去。」飛鳥記得前頭走了的好幾個說「他們怎麼出去了?」那大人說「他們不是替你去安慰琉姝貝格(和寶特相對應的貴族少女稱呼)了?」飛鳥憋了一肚子火著實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倒要替自己去勸便說「我也去?」那大人不肯按自己的想法說「都走這麼大會了你還去幹嘛?」

    飛鳥沒辦法回來想找個角落兒先睡一覺可坐哪都亂哄哄的心裡就煩悶開了暗說「輪值大帳是讓到處亂跑的人睡覺的。可結果呢?倒成了大伙專門來玩的地方。這些大人守門嚴實守著讓人玩不玩不行。」

    氣歸氣吵歸吵覺還是要睡。

    他平息了一下義憤不管三七二十一隻管睡卻也辛辛苦苦地睡了去。

    天快亮時大人們開始趕人回去穿戴、準備。冬天夜長飛鳥倒也睡了個差不多。他聽人叫「冷」知道他們熬夜熬的心裡卻為自己運睡著了高興就大搖大擺地回自己班的營帳作出發的準備。回到營帳喊同窗起完床王本要他一起喝大人專門煮的熱肉湯。他應付了幾句卻喊上花落開哼哼著歌兒架木頭吊頭盔煮開水。

    花落開倒想喝大人煮的告訴他說「那湯裡有肉呢。」

    飛鳥當即滿足他的需要把盾牌一覆拿出刀子切割出十數塊熟肉下到湯裡。可從心理上說湯還是人家的好喝還是大人煮的讓人舒服。花落開仍有點兒不情願。他盼來盼去不見同窗回來只看來了牽著馬的狄阿孝聽狄阿孝在那嘲笑說「老哥。我都吃完啦!」連忙問「湯裡肉多不多?」

    狄阿孝沒回答。飛鳥不經意地替他說「問他等於白問。他也是自己煮的只是手藝比我差得太遠。那鹽一放就放多一邊喝一邊往裡面扔雪團團和石頭往往喝兩口回回火還沒等喝完肚子就水多發撐!」

    花落開見他煮成這樣還不肯隨大伙去喝湯萬分奇怪地問「那你怎麼不去他們那喝?」飛孝瞅了瞅他粗聲大氣地嚷「巴特爾都是自力更生。我習慣啦。」花落開立刻以敬畏的表情看住飛孝只聽得飛鳥「哧」地一笑告訴說「你別聽他的。大人煮的湯容易涼。」

    湯很快就好了。飛鳥分給花落開一半自己撕了餅子填到湯裡。他吃了一會感覺湯要涼了就從火盆裡拔出石頭給花落開添一塊自己要一塊。花落開聽得茲拉一聲以為這是他燒出來的好吃的用棍拔露頭了咬碰了碰才知道是石頭疙瘩。

    狄阿孝哈哈大笑連忙奚落說「表哥。好吃不好吃?」飛鳥則耐心解釋給花落開知道「加石頭就是為了不讓你吃冰塊湯。」他吃得很快吃完用布蘸雪擦拭說「帽子丟了!等會兒包包頭。戴頭盔。」他抬起頭盔迎著太陽觀察突然看到王本一人小跑大吃一驚連忙說「表哥。快吃。這尖鼻子小胖可是衝著味來的。」

    他這次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本遠遠高喊「狄阿鳥。龍嶺讓我喊你吃早飯。」飛鳥回答說「你回去說一聲我都吃好啦。」王本喊道「你還是自己去吧。他還要看看你臉上的胭脂呢。」飛鳥只好起身自己跑一趟。

    他趕往龍青雲的帳篷龍青雲已等了他好一陣子。他眼看熱氣騰騰的食物連忙把吃過飯的說法掐滅樂呵呵地跑過留在龍琉姝對面的小案子後坐下。他以食物掩飾偷偷看看龍琉姝發覺龍琉姝只管大口、大口的吃飯好像沒有看到自己來一樣心裡頓時空蕩蕩的。

    龍妙妙則看著他呼呼喝湯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笑嘻嘻地說「阿爸也用了你的胭脂油啦。」飛鳥大吃一驚連忙朝龍青雲看這才知道是龍妙妙口誤把油膏說成胭脂油。龍青雲笑道「你也該給琉姝一些嘛。」龍琉姝連忙抬頭欲蓋彌彰地解釋說「他還沒見著我呢。」飛鳥也不得不替她圓謊說「我還沒見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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