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意氣牧人思藩業駐馬啣環持桿節
第八節
幾個孩子煙熏火燎地偎著心裡有生事的不安有一頭亂麻的焦慮……等又一次折進來的也堝告訴大伙相持不下的大人們已把甲馬的品質轉移到博格阿巴特身上也答兒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步兩揮手氣呼呼地出了去在雪地揚了脖兒嚷「是誰打的就是誰打的!博格阿巴特之箭不同甲馬阿哥之箭生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著。」
很快也演丁把她逮了回去低聲給看向自己的阿弟、阿妹們說「別鬧!這不是也留樺的命運也不是博格阿巴特的對錯……與其讓我們左右為難不如讓他們拚命。」
也堝、也答兒、也留樺都呆呆看他不知道大人們要怎麼「拚命」。飛鳥卻琢磨到也演丁的狡猾認為他是不想讓自己的阿爸、阿媽為嫁誰不嫁誰為難讓幾家自己爭鬥於是便朝也留樺看去見這位柔順、善良的阿姐美目中閃著亮花仍不知道對她有什麼好。
這樣懸疑的念頭還沒有閃完。也慶阿便掀了簾子低聲喊道「也堝、博格阿巴特備好你們的馬!我們要去打獵!」
也堝背過身子不敢相信地向飛鳥也答兒攤手「阿哥要這時候去打獵?去打獵?」
也慶阿心事沉重地告訴大伙「長生天也把命運交給我們自己博格阿巴特要贏自己的性命我們兄弟幾個要贏你阿姐的婚事。別再猶豫!快跟我走。」
飛鳥見也慶阿這麼催促拉著也堝去準備。
等他們備了馬準備乾糧繩索弓矢飛快地拉出馬雪裡早一步站滿也速錄的養子、親戚、百姓和無關緊要的人把氣氛推得壓抑沉重。
也不該雖只有十九歲卻高大彪悍早早就有了也速錄的粗壯。只見他所攜的巨弓一直從棗色駿馬的脖子中部斜到腿側擋在箭壺中四、五尺的長箭尾簇前晃動單弓身就超過鵝卵粗。他往來走動間怒光如霞猶如戰神一般大吼「看我阿爸不在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也堝被他吼得心熱一扶羊胃尖帽抹掉鼻子上的雪花大聲問「明明是阿姐的婚事怎麼能要我坦達去贏自己的命?!」正說著他看到甲馬從眼前晃過立刻取了弓瞄過去惡狠狠地喊道「甲馬!」
也慶阿勒馬到跟前瞪下他的弓喝道「有氣往你的獵物身上撒!」
說完他就轉過馬去大喝了聲「走」一反別家的方向帶領也速錄的六個養子、三個兄弟、飛鳥和二十餘隻獵犬飛一樣奔行向南。閣倫額跟著也答兒從帳了跑出來在百姓、親戚讓開的人縫間追追到無力時卻只見得馬蹄處雪霧一團。她遙遙看著飛馳而走的孩子們胸中難受用盡全身氣力嘶喊「博格阿巴特!」
但博格阿巴特還是走了。她靜靜地站著使勁地攬住也答兒很久才回身走去。
母女走的很慢很慢見了也答兒的阿奶也不搭理。也答兒的阿奶挪到她倆身邊黑著臉問「博格阿巴特是你兒子嗎?他再討人喜歡也是揀來的外族人可以恩養卻不能為他得罪所有的伯克。甲牙孩想要他的命別人想重新比個高低不管博格阿巴特有沒有打熊的本領都是洩憤的對象。」
她又說「他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承認熊是他打的?」
閣倫額悲傷地說「那是為了我的也留樺。為了不讓她嫁給一個品行不端的傢伙!也速錄不說退婚你也不說退婚要是不用別家人來說句話怎麼打消你們對退婚的顧忌。你們仍不理不睬。我以為是默許了的誰知道竟是一個圈套……」
※※※
風越刮越猛鵝毛般的雪花成串地飛躥嗚嗚嚎嘶。自南向北的馬隊本不願意向南走進黑水支流的死角可漸漸吃不住風雪也只好紛紛折回向南這便成為被北風捲送的紙鳶東一頭西一頭地扎。
也慶阿卻已帶著兄弟們到達狩獵的好地方。
他們手持丈餘的套索悄悄繞過擋風的後山沿半月形山谷的西北側收緊。
飛鳥剛站到高處望過獵物和地形知道此谷稍斜西側有片黑林北部是順河勢山梁東南側地勢低窪心裡激動得怦怦直跳。他挪動到也堝身邊問「也慶阿怎麼知道這裡棲有羊群?」
也堝搖搖頭興奮地嚷「別看把它們看跑了!」
洶洶的獵犬從身側往裡跑人馬依然緩緩而行。
圈獵的隊伍終於傳出汪汪狗叫。也堝氣急敗壞剛要把這個害群之狗揪出來也慶阿已奔過他的身邊低吼「也堝博格阿巴特走!」也堝略一猶豫見飛鳥打著馬馳到高處連忙跟上去走往靠南的斷嶺。
看著不斷跳躍的黑點也慶阿給也堝和飛鳥說「我們要把羊群趕到東南的大坑地裡去。你倆在這兒盯著不聽話的看它們往谷口跑就奔下去到它們轉彎再回來!一直到我們過了林子才可以下到林子西南再往東南去。」
飛鳥極容易領會連忙問他「阿哥那片坑地有路?要是趕急了只靠我們兩個怎麼截得住?」
也慶阿點點頭問也堝「你也是這麼想的?」
也堝說「我也覺得人少應該再給我們幾條狗!」
也慶阿罵道「見博格阿巴特怎麼說你就怎麼說卻是糊里糊塗。你就看著博格阿巴特他去哪你去哪。」說完已從嶺東下去繞著彎兒吹號不一會幾條狗在林後靠攏和他一起繞到奔走獵物的左下側。
獵物在谷裡跳躍分開奔行而後又紮在一起遠遠看去如一蓬炸豆。也堝看著它們向飛鳥傾訴「我們說得都一樣也慶阿卻說我不對?為什麼?看看看看他把獵物全趕亂了正在到處亂跑。」
飛鳥安慰他說「也慶阿要把獵物趕到東南可那裡是死路。幾百隻獵物一下沒了道路就會一起回頭拚命往外衝一直衝出谷口。只有提前讓它們亂成一團才會讓它們自己絆自己的腳在坑地裡亂扎。」
也堝恍然大悟說「怪不得也慶阿說我糊塗。」他轉過臉去又一次看那些羊兒要求說「博格阿巴特我想再和你結一次坦達。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戰鬥打敗所有的敵人好嗎?如果統治一個烏魯斯你就做可汗如果統治兩個烏魯斯就讓也演丁也做可汗。」
飛鳥奇怪地問「為什麼讓我做可汗。也慶阿阿哥呢?」
也堝哈哈大笑神秘地說「他這個傻瓜只能繼承父親的烏魯斯不能像我們一樣可以打下任何一個烏魯斯並統治它!」飛鳥還來不及答應他就看到迎面而來黃羊立刻喊了一聲。他們從山坡上衝下放過領頭雄壯公羊的正面自側面催趕直到這群羊折回去才又回到坡上。
過了半個時辰驅趕羊群的主力已越過林子兩人自知圍獵成功歡快地往林南奔去。
到了東南坑地烏合的羊群已是屍橫遍野。剩下的都在往陡峭的雪壁上攀爬。在一次次的失敗後它們只好兩腿發軟地往一起湊湊了堆就往裡擠擠狠了就亂撞。也堝和飛鳥打馬殺進去握著長矛就搠只見槍下掙扎的黃羊不甘就死撲騰著後蹄和肚子攪起雪泥魚一樣不沾地翻肚子。
北風呼呼直攪一團一團的雪片往死羊人腦上蓋。也慶阿眼看士氣高昂戰果纍纍早早鳴角收兵聚集眾人說「你們把羊趕出去跟在後面邊跑邊吹角號直到碰到別的打獵隊伍才能回來收拾獵物。」
「為什麼?」也不該大聲問。
也慶阿冷冷笑道「到時候用自己的眼睛看。」
也不該吼了一聲喊人就走。
飛鳥和也堝正要跟著聽到也慶阿叫他們的聲音。也堝還在為今天領悟的戰法高興就聽也慶阿說「也堝博格阿巴特要離開我們回到他親生母親的身邊。」
也堝大吃一驚不敢相信地說「你要趕他走?!」
飛鳥也不好受低著頭想就知道問甲馬問甲馬非問道老子身上不可。卻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也慶阿也要趕我走。
他確實想回家可自己走和被人趕走是兩回事此時只是感覺一陣陣的酸意上湧至胸口。他委屈地看住也慶阿眼睛也不眨一眨。也慶阿也看著他眼睛裡閃著淚光又說「扎達安接到逃離三河源頭的完虎不輸證實博格阿巴特不是完虎家的人。可是——這只會使博格阿巴特更危險或許他根本不是我們猛扎特人。母親不會忍心看到那一天我……也不想失去這個英勇的阿弟所以就把他的命交給他自己吧。」
也堝粗聲大氣地問「你胡說他怎麼不是猛扎特人?你還不是呢。」
飛鳥羞愧地垂下頭去心中有一個聲音大喊我不敢告訴你們呀!
也慶阿轉而看著也堝低聲說「他所用的衣甲箭頭沒有一個猛扎特人用過。他跟也答兒講的事不要說我就連咱們的阿爸、阿奶都沒有聽說過。也許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更好……」
也堝轉身看住飛鳥著急地喊「博格阿巴特你告訴他你快告訴他。」
飛鳥卻搖了搖頭承認說「我的確不是猛扎特人可我也不想……」
也堝再也不聽把他撲落於馬下狠狠地壓住問「說你是的!」很快他拔出刀子晃在飛鳥的臉上眼睛擠在一起大喝「說!」
也慶阿沿著紛飛的大雪看去又緩緩地說「在阿爸的養子中這不算什麼。可他父親還活著而且一定是完虎不輸的仇敵是令東部草原喪膽的巴特爾。倘若阿爸扶立完虎不輸該怎麼處置他呢?」
「嗄!」也堝大叫一聲把刀子插到雪地裡爬起來大聲問「你怎麼知道?」
飛鳥默默地爬起來看著也慶阿也看著也堝而後牽起自己的馬一聲不吭地往坡下走。他走下山坡眼淚已經下來可仍然使勁含著含著挪著兩條腿向南走了又走直到感覺兩隻腳上沾滿雪才搖搖晃晃上馬。
正走著背後傳來「辟啪」的馬蹄聲。也堝拖了兩隻死羊像是被北風刮來攆上他越過他站住了看他。兩人就這般沉默地對視熱淚掛在臉上被吹得翻舞的雪花糊上。他們先後下馬緊緊抱在一起而後手牽手走到山後對天發誓永世不相為敵。
也堝揉著眼睛叮嚀說「往西百里有一處山水淺容易結冰。你帶上這兩隻羊和火種從那兒走到了十八歲再回來接也答兒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