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萬歲 正文 一三七章意決(中)
    嚴馥之聽到此處,方覺出她與往日有所不同,不禁蹙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孟廷輝搖頭道:「記得沈大人回京之時,恰逢狄將軍與沈家千金成婚,婚宴上沈大人喝多了,衝我所說的皆是些關於你的事,我看他是真心愛慕你,你也不必再疑他,倘換了我是你,能有機會與所愛之人相守以共,總是讓我拋家捨業我也情願。」

    嚴馥之有些瞭然,聲音轉低:「是不是皇上對你不好?」見孟廷輝不吭氣,她便愈篤定起來,微微惱道:「皇上倘是對你好,又豈會讓你領這出使金峽關的差遣!我勸你盡早斂了那心思,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到底為了什麼,從中又能得到些什麼?」

    孟廷輝彎唇笑笑,「是啊,你說得對,我以後,再也不會去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兒了。」

    嚴馥之把瑪瑙盅推了過去,讓她吃裡面剝好的葡萄,又語重心長的道:「此番自金峽關回來後,可別逞強領這麼艱險的差遣了,倘是在朝中覺得不順遂,不如向皇上請郡,回潮安來。」

    她輕輕點頭,神情仔細的吃酒盅裡的葡萄,「好。」

    夜色蒼茫,腦中忽而回憶起當初還在女學時的情景,一襲紅裙一身狂,怎會偏偏與她做了朋友,可這麼多年來從未後悔過,今生交了她這一個朋友。

    謝謝你,這些年來一直這麼關心我。

    倘使我將來辜負了你的關心,也請你不要生我的氣。

    一側忽而小步走來一個婢女,附在嚴馥之耳邊小聲道:「大小姐,方才門外的小廝來稟,說沈大人又回來了,眼下正在府外站著呢。」

    孟廷輝聽見了,卻裝作沒聽見,依舊低著頭。

    嚴馥之咬咬紅唇,想要不管,卻又想到了方才孟廷輝的那番話,當下又怔遲起來。

    良久,她才攢眉起身,對孟廷輝說:「府外有事,我去去就回。」

    孟廷輝笑著點頭,「無礙,你不必急著回來陪我,我正巧覺得累了,這就回房歇息去,明日一早就要出城,怕誤了事兒。」

    嚴馥之死死看她一眼,跺了跺腳,一陣兒風似的往前面快步走去。

    沈知書果然在嚴府外的牆簷下站著,挺拔的側影一動不動。

    初夏的夜裡,她竟然覺得有些抖。

    他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是她,溫淡的眼中露出些笑意,映的這週遭夜景都變的明媚起來。

    「何事?」她的語氣想硬卻硬不起來。

    他朝她走近兩步,道:「今夜出城接孟大人時,我忽而覺得你與我都是如此的不知好歹。」見她作色,他便輕扯嘴角,繼續道:「北地戰火紛飛,每一刻都有家破人亡,生離死別之事,我妹妹遠在京中,甫一新婚便逢夫君領軍出征,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孟大人出使金峽關,與皇上分隔千里,已不知能否安然歸京,與他們相比,你與我是何其幸運,又是何其不知好歹?」

    她喉頭微哽,竟頂不了他的話。

    他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長拂到耳後,輕笑道:「天數人難測,倘使將來或有你我死別之時,到那時再說這些,是不是太晚了?」

    她的眼底有水在閃,晶亮剔透,又眼睜睜的看他欺近。

    他伸手去牽她,一字一句道:「嚴馥之,我好像太過自負,又好像太過自傲,我好像從未對你說過,我是真心實意的愛著你。」

    屋內涼塌舒爽,夜來香瀰漫一室,風吹珠簾,出輕微悅耳的聲音。

    孟廷輝倚在榻上,在暗中睜著眼睛數那簾上細珠,一顆兩顆,三四五六七八,陛下,你可知我是多麼愛你。

    翌日天陰,層層濃雲不見一絲陽光。

    她一夜未睡,四更時便起身將物什都收拾妥當,待天明時分就去偏院找黃波,欲在嚴馥之起來前不告而別。

    路上遇見兩個婢女,正手忙腳亂的往裡面送東西,見了她更是臉紅,嚅嚅喏喏的閃到一旁。

    孟廷輝好奇起來,「這是怎麼了?」

    婢女不敢不答,愈小聲道:「是…是給沈大人送衣物。」

    孟廷輝一下子瞭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咳道:「快些去吧。」

    沒過多時,沈知書一身蕭然邁步而出,臉上沒有一絲赫然之色,輕輕衝她與黃波點了下頭,「人馬諸事昨夜就安排好了,眼下就走?」

    孟廷輝應道:「眼下就走。」她朝裡面探望了下,輕聲囑咐道:「回頭與她說,待我從金峽關會來,將回京前,再與她好生作別。」

    沈知書垂下眼,嘴角微揚,「也罷,她困極了,只怕是起不來相送。」

    黃波本是不明就裡,但見眼下這情景,也明白了三四分,當下有些窘,轉身催促道:「孟大人,此去亭州尚遠,還是早些走吧。」

    孟廷輝解意,沖沈知書淡淡一笑:「有勞沈大人了。」

    一路去館驛中找了湯成,待出城時,殿前司親兵與沈知書轉運司衙邸內的人馬都已經結陣在侯。

    孟廷輝上車時,沈知書親自為她揭了簾子,低聲道:「保重。」

    她望他一眼,嘴角帶了點笑,卻沒回他半字,逕直上了車。

    從青州到亭州,馬不停蹄也要三日兩夜。

    因之前被北戩大軍圍打過,亭州城的外牆上滿是石坑火痕,眼下雖無戰火之憂,可禁軍重兵都已被調往北面,留守的人馬也還來不及修葺這些戰頹之處。

    甫一進城,就見遠處一片閃著光的黃銅金戟,配著那面迎風而揚的紫黑軍旗,煞有氣勢。

    雖知狄念會派人來亭州接她,可孟廷輝絕沒料到他竟會派宋之瑞親自率軍來此。

    早在戟德二十五年冬來潮安平亂那次,她便與宋之瑞互相認識,因而眼下見到是他麾下禁軍,她心中倒是生出一股舊友重逢的感覺來,立刻便安心不少,想來狄念一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叫宋之瑞領兵來接她的吧。

    黃土青天,這支兵馬甲冑蒙塵,可人人眼中都帶了戰場上浴血殺敵後殘餘的戾色,縱使立在城下一動不動,也令她身前身後的這些殿前司親兵們不敢小視。

    黃波策馬疾行,前去與對方互相驗過軍牌,後才反身過來請她。

    孟廷輝進陣時,宋之瑞已從後迎了出來,微微笑道︰「久而未見,孟大人別來無恙?」

    她抿唇,「宋將軍辛苦。」

    宋之瑞回頭低喝一聲,立即有士兵呈來一封札子,「狄將軍手信,還請孟大人過目。」

    孟廷輝依言拿過,看了一看,然後又笑道:「我豈會疑宋將軍?」

    宋之瑞俯身問:「孟大人與湯大人是要在亭州城內留歇一日,還是即刻隨我趕赴金峽關外?」

    她想也不想便道:「不必歇了,令殿前司馬親兵與宋將軍麾下編陣一處,然後便北上金峽關。」她轉身對黃波吩咐幾句,又對宋之瑞道:「金峽關內外軍事險要,狄將軍不使宋將軍留在軍前以防不測,卻來此處接我北上,實在是讓我深感不安,萬萬不敢再誤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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