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貓兒起身去給顏氏請安的時候,現老太爺居然也在,遠遠的看過去,他面容雖消瘦了一些,可氣色還行。老太爺身體素來康健,這次不過只是被聶珩氣狠了而已。倒是顏氏臉色灰敗,神情怏怏的,似乎提不起精神來。
今天人來的很齊,除了三房的人,其他都到了。老太爺和顏氏受了眾人的禮之後,由老太爺淡淡的說了一些聶珩因身體不適,要去鄉下別莊暫時休養一段時間,文氏也陪著一起過去,聶珩的所有的財產都歸聶徹名下之類的話。眾人聽了只是唯唯諾諾的應著,老太爺說完了,似乎顯得很累,便由下人扶著起身離開了。
顏氏對貓兒等人說道:「我也有些累了,要回屋躺一會,你們都散了吧。」
謝氏和貓兒帶著眾多女眷告退,貓兒出了顏氏的院子,剛想回房整理明天的去寺廟的東西,卻被大姑奶奶一把拉住,「二嬸,不如去我那裡喝茶?我新近得了一些好茶,再有兩天我就要回家了,這次一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二嬸呢。」大姑奶奶說著說著,傷感了起來。
貓兒聽了也歎了一口氣,安慰的拍了拍大姑奶奶,「總有見面時候的。」
大姑奶奶笑道:「今兒二嬸就在我這裡用午膳吧,我們把大嫂、松娘、雲娘一起喊過來,大家好好聚聚。」
貓兒點頭道:「好啊!只是我院子裡還有些小事,想先回去準備一下,一會再去你哪裡。」她不由暗暗奇怪,雲娘難道放出來了?那怎麼剛才請安的時候她不在?
大姑奶奶聽了笑道:「好啊,只是我的馬車壞了,勞煩二嬸送我一程吧。」
「這有什麼勞煩的。」貓兒笑著攜著她上了馬車。
「二嬸,祖父剛剛的話,你也聽見了吧。」大姑奶奶上了馬車,坐好之後便問道。
貓兒點點頭道:「我聽見了。」
大姑奶奶見她不為所動的模樣,微微一愣,隨即想起她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內幕,便拉著貓兒的手道:「二嬸,你不知道吧?三叔對外說是因為生病去鄉下休養,其實是因為他欠了一大筆賭債,把祖父氣暈了過去,祖父才把他關到鄉下別莊去的。」
「嗯,略有耳聞。」晚照跟她說過。
大姑奶奶望著她說道:「二嬸知不知道三叔在外頭的賭債是二叔給還清的?」
貓兒聽了搖頭道:「這我倒是真不知道。」
大姑奶奶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不由心急,「二嬸,你不知道三叔欠了多少錢吧?他光是現銀子就欠了一萬兩啊!更不要說被他輸掉的那點店舖田莊了!可二叔不光幫著三叔把賭債還清,還把抵押掉的那些店舖田莊收了回來,祖父說要把那些全給徹哥兒,他一口就答應了啊!」
貓兒知道聶珩賭錢,可不知道他輸了這麼多錢,見大姑奶奶一臉替她心疼錢的模樣,不由暗自嗤笑,是自己演技不錯,能把這些人給騙過去了,還是這些人本來就把她當傻子?聶瑄在處理他們聶家的事情與她何干?他要是樂意,把錢全送給聶珩都行,只要他能養活自己。
她低頭想了想,笑著說道:「二爺在外頭的事情,我可管不著。再說三爺縱有千般不是,也是二爺的親哥哥,照二爺的性子,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通過這些天的觀察和出事那天下午聶瑄那麼明顯的表現,她就隱約明白聶珩這齣戲,應該是有顏氏主導,聶瑄幫忙完成的。聶珩看似輸了這麼多錢,可是誰知道這些借據真的假的呢!再說是真的又如何?這錢是聶瑄賺來的,他想怎麼用,也是他的自由。
因男女有別,貓兒和老太爺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說過一兩句話而已,對她來說,老太爺不過只是一個關係比較親近的陌生人而已,感情遠遠不及這些日子來朝夕相處的顏氏深厚。說實話,貓兒對老太爺並無好感,她雖不是很清楚聶家的那段往事,但無非就是妻妾相爭連累到孩子的狗血劇。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老太爺,只是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沒有任何人會責怪老太爺而已。
但是父親畢竟是父親,兄弟畢竟是兄弟,血緣關係是永遠斷不了的。更何況老太爺雖然偏心聶珩,但對聶瑄兩兄弟也是不錯的,對她也頗為和藹。且不說這件事上,她根本沒有言的權利,就算是有,她也不會要讓聶瑄袖手旁觀的。若是聶瑄真能無視自己年近七旬老父的哀求,不顧自己的親哥哥,對他趕盡殺絕,貓兒反而會心寒,對親生父兄尚且如此,那麼他對其他人又會如何呢?
大姑奶奶急了說道:「二嬸你剛來我家,你不知道。二叔手頭的錢,都是他這麼多年出海賺來的,那可是都是血汗錢,拿命拼回來的。」
貓兒點頭道:「正因為如此,所以這錢二爺想怎麼花,都是他的事情。」聶瑄不是愚孝的人,他這麼做總有他的理由。她目前什麼情況都不清楚,貿然去干涉聶家的事情,只會讓聶瑄反感。思及此,貓兒不由目光微冷,真不知道大姑奶奶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想要讓聶瑄分一份聶珩名下的財產給她?她是女兒吧?聶家的家產怎麼都輪不到她來分。
大姑奶奶聽了貓兒的話,不由苦笑道:「二嬸真是賢惠。」
貓兒抿嘴微微一笑,見大姑奶奶沉默尷尬的樣子,為了圓場,便提及了雲娘出嫁的事情,對大姑奶奶說道:「對了,是不是聽說雲娘要出嫁了?」
大姑奶奶道:「嗯,聽說婚期定在七月初八,二嬸快走了吧?」
貓兒道:「二爺離開江南也快半年了,在拖下去,怕是會影響他的公事。」
大姑奶奶聽了有些惋惜的說道:「可惜了,我想雲娘應該很想二嬸留下陪她出嫁吧。」
貓兒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做女人的,還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男人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
「是啊。」大姑奶奶點頭稱是。
兩人唏噓了一陣,便到了大姑奶奶暫住的院子,貓兒送了大姑奶奶回院子之後,又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晚照把明天需要帶的東西全部準備好。這方面她是真沒有經驗,畢竟大戶人家出行,跟以前顧家一大家子出去遊玩不同。
這時春芽滿臉疑惑的走了進來,貓兒見了她,不由納悶的問道:「你怎麼現在回來了?我不是讓你把秋實接回來嗎?」
「不是我不去接,而是門房還是不讓我出去!」春芽有些委屈的說道,隨即又疑惑的說道:「夫人,我剛剛去門外的時候,看到幾個人牙子帶著很多人站在門口呢。」
「人牙子?」貓兒頓了頓,疑惑的問道:「不是說聶家用的下人都是家生子,很少用外頭買的下人嗎?」
「是啊!我也奇怪呢!後來聽說是珩三老爺院子裡還有老太爺院子裡少了一大批下人,家裡人手不夠用了,才在外頭買人的。」
「少了人?」貓兒心裡一顫,輕聲問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少人的呢?」
「不知道呢!聽說珩三老爺院子下人全都換了,連幾個心腹的下人都打了呢。」春芽說道,「我看門口不光是丫鬟婆子,連小廝僮兒都有呢。」
貓兒想起當時松娘所見到的情況,她不由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他們是打了還是被——
「夫人,你冷了?」春芽見貓兒打冷戰,連忙扶著她坐在,給她先裹上一條薄毯,又要去拿貓兒的披風,貓兒道:「別忙了,我不冷。對了,你把晚照叫過來,我有話跟她說。」
「是。」春芽聽了應了一聲,給貓兒到了一杯熱茶道:「夫人你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見貓兒接過熱茶慢慢的喝了一起來,才轉身去找晚照。
貓兒靠在靠背上,捧著茶盞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該想的就不要去多想了,先不說這只是自己的猜測而已,就算是真的,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情在現代都數不勝數,更不要是古代了,她不是救世主!貓兒苦笑的閉上眼睛,她終究還是一個懦弱自私的人。
「夫人,您找我有事?」晚照正在打點明日出遊的東西,聽了春芽的話,便急急的趕過來了。
「晚照,你過來給我出出主意,要給雲娘什麼添妝才好。」貓兒問道,她已經把自己的飾盒子差不多都打開了,滿屋子的珠光寶氣,她不由挑的有些眼花繚亂了。
晚照驚訝的問道:「夫人現在就要給四姑娘送添妝了?」
貓兒點頭道:「嗯,雲娘馬上就要成親了,這些天許是會很忙,我反正也等不及她的婚禮了,不如早點給她呢。」
晚照聽了點頭道:「要不去恆孚樓給四姑娘打六套頭面如何?金、銀各兩套,金、銀鑲紅寶的各一套。」
貓兒想了想覺得也對,便笑道:「你說的也對,送新人禮物,都該是新的,我不該拿自己的飾給她。」
晚照笑道:「夫人的飾也是新打的,都沒用過的,這倒沒什麼。只是您的飾上鑲嵌的珠玉皆是貴重之物,送給四姑娘當添妝稍貴重了一點。」
貓兒也想起了聶瑄同她說的話,不由笑了笑,「對了,晚照你知道雲娘要嫁的人是誰嗎?」
「四姑娘定親的夫君是京城大老爺以前的一個學生,現在是秀江縣知縣。今年二十五歲,因正妻早亡,大老爺憐惜他幼子無人照顧,就把四姑娘許配給他了。」晚照說到。
填房?貓兒愣了愣,填房和嫡妻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別啊,聽起來這人似乎還不是什麼世家出生,這古代的庶女果然沒什麼地位可言。
晚照許是看出了貓兒的疑惑,解釋說道:「那位大人從小就跟著大老爺讀書認字,雖是貧寒人家出生,可知書達禮,性子也溫柔體貼。是老祖宗親自看過後,才答應的婚事。」
貓兒聽了倒有些尷尬,「哦,對了,晚照你知道大老爺在京城當什麼官嗎?」貓兒隨口問道。
「大老爺是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晚照道,「說起來,大老爺和二老爺都是少年才子,只是我們二爺——」說著說著,她便有些黯然。
貓兒沉默了一會,輕輕的說道:「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呢?」
晚照聽了貓兒的話不由笑道:「二爺也常常說這句話呢。」
貓兒笑了笑,看了看天色道:「我今天要去大姑奶奶院子用午膳,你們這裡不要傳膳了。還有你今天就別去了,留在家裡收拾東西吧,我有春芽陪著就夠了。」
「好。」晚照同春芽一起幫著貓兒換了衣服,然後送她出門。
在貓兒到大姑奶奶院子裡的時候,蘇氏、松娘和雲娘都到了,見了貓兒來了,蘇氏拊掌笑道:「二嬸晚到了,快罰酒三杯。」
貓兒聽了忙道:「喝三杯我就醉了,再說父親、母親都病著呢,我們還是不喝酒了。」這裡常吃的酒是金華酒,屬於甜酒類型的,口感不錯,可畢竟是黃酒,容易喝醉,她可不敢多喝。這古人喝酒,無論男女都猛啊!她可不敢跟他們拼酒。
眾人聽了貓兒的話,不由紅了紅臉,蘇氏笑道:「二嬸說的是。」
大姑奶奶忙讓人泡了上好的茶水上來,貓兒轉眼就注意到雲娘安靜的待在一旁靜默不語,幾日不見她也消瘦的厲害。
「雲娘,幾日不見,你怎麼這麼瘦了?」貓兒關切的問道,「身體不舒服嗎?」
雲娘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是這些天太熱,胃口不好而已。」
蘇氏也笑著對雲娘說道:「我嫁進來的時候,雲娘還是一個小娃娃呢,轉眼都快嫁人了。你放心,你那相公我讓你哥哥都打聽好了,你未來的夫君是個好人。」
雲娘聞言神色燦爛了起來,「勞煩大哥、大嫂費心了。」
「這算什麼費心,這是我們當大哥、大嫂該做的。」蘇氏笑著輕怕她的手。
貓兒細瞧雲娘除了消瘦了很多之外,臉上沒什麼頹廢黯然的神色,心裡不由稍稍放心了些,便同大家說笑了起來。因家中長輩都在生病,所以大姑奶奶準備的飯菜也以素食為主,眾人主要是聊天。貓兒才知道原來松娘也已經定親了,只是因謝氏捨不得他太早嫁人,所以才沒有太早準備婚事。
看著雲娘略帶羨慕的望著松娘的樣子,貓兒微微歎氣,等眾人散去的時候,貓兒拉著雲娘的手,輕聲說道:「每個人的福氣是不同的,但有一點你要知道,福氣有時候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嫁人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雲娘聽了貓兒的話,眼神亮了亮,望著貓兒點點頭,感激的輕聲說道:「二嬸,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