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貓兒吃完早飯之後,就去洗了個澡,坐在梳妝台前打扮。
秋實給貓兒拿她指定的衣服,看著在妝台前不時往臉上塗東西的姐姐,心裡暗自想到,娘和大嫂都知道姐姐不愛塗粉兒,不愛戴花兒,卻不知道姐姐每天早上起來要對鏡子在臉上塗好多看不見的東西,有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會把臉塗得慘白慘白的。
春芽在給貓兒梳頭,她笑著說道:「姐姐今天倒是興致好,居然用胭脂了。」
貓兒微笑不語,心中想紅菱嫁的人家架子這麼大,她若不好好打扮一下,不是被人看輕嗎?貓兒對著銅鏡略略修飾了自己的眉毛,抿了一口淡淡的粉色口脂。鏡子打磨的非常光滑,將她整張臉照的非常清晰,就算是玻璃鏡子,也就這個水平了吧?她滿意的望著鏡子裡那白白嫩嫩的臉蛋,這輩子就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經過自己多年不懈的努力,終於養成了一身白嫩的連個毛孔也不見的皮膚。
說是化妝,其實也就修了修眉毛,塗了塗口紅而已,這麼熱的天,也不適合化妝。貓兒起身穿上外出的衣服,上身一件米白壓淺橘邊短襦,下身一條藕色竹葉長裙。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轉了個圈,選了一條淡粉色的綢帶繫在腰間,然後接過秋實遞來的紈扇,很有大家閨秀風度的走了出去。
貓兒到莫家的時候,並沒有受到什麼刁難,很順利的被丫鬟迎了進去。貓兒剛踏入紅菱的房間,就微微吃了一驚。整個房間的裝飾一下子大變樣了,長長的幔帳從房梁垂下,一尊鍍金的三層博山爐內燃著冉冉的熏香,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到了寺廟。
紅菱一身華服的站在門口,身邊跟著兩個丫鬟,見她來了,便迎了上去說道,「貓兒,你來了。」
貓兒吃驚的望著紅菱,幾個月不見,她改變了許多。人變胖了一些,也白了很多,只是臉上氣色不是很好,眉宇間也染上了幾許輕愁。貓兒心裡驚訝,不過臉上還是笑著說道:「紅菱,幾個月不見,漂亮多了。」
紅菱笑了笑,拉著她坐下,囑咐丫鬟上茶,貓兒注意到這茶水已經不是之前常喝的那種湯水了,而是現代人常喝的清茶。
紅菱解釋說道:「嬤嬤說,這個茶才是我該喝的,那些茶水都是下人才喝的東西,你嘗嘗吧。」
貓兒含笑點點頭,偏頭望著她關切的問道:「紅菱,你氣色怎麼不大好?」
紅菱聽了貓兒的話,眼眶一紅,幾乎要哭出來了,可她看了看四周的丫鬟,勉強忍住,對她笑著說道:「我覺得還好,你看,我還胖了不少呢!」
貓兒環顧了四周,見了很多陌生的丫鬟侍立在兩人周圍,不由微微皺眉。紅菱輕咳一聲,「你們都下去吧。」
那些丫鬟屈身恭敬的退出,紅菱等丫鬟離開之後,突然撲到貓兒懷裡低聲的哭泣,「貓兒,我好恨啊!」
貓兒抱住她,輕聲問道:「紅菱,怎麼了?」
在紅菱抽抽噎噎的哭訴中,她漸漸得知了紅菱嫁過去的真相。原來紅菱即將嫁的人是霍家的大少爺,是霍家的長房嫡長孫,據說很受霍家老夫人、霍夫人的寵愛。早早的讓他成了親,盼著他能早日生下孩子。
霍家大少奶奶也是名門閨秀,只可惜自從三年前難產產下一女之後,就再也不能生育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為了能延續霍家香火,給霍少爺找了不少看著能生養的女人。可是說來也怪,女人找了不少,三年下來就愣是沒一個能懷上一男半女的。
莫家大哥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這件事情,居然把紅菱的八字送了進去,還說她是旺子的八字。那霍家的老夫人找了幾個算命的算了,都說是旺子的八字。又聽說大壯嬸生了八個孩子,心裡更加歡喜,見紅菱也是良家子,便讓霍少爺正經的納她為妾室。
那老夫人為了她能入門之後盡快的生下孩子,就派了兩個老嬤嬤過來給她調養身體。紅菱流著眼淚,說著兩個老嬤嬤的怎麼逼她吃東西,怎麼讓她鍛煉,怎麼教她規矩,一切就是為了能讓她生兒子。
「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等著生崽子的母豬!」紅菱抽抽噎噎的說道。
貓兒聽後眼眶紅了紅,緊緊的摟住了她,兩人無聲的哭了半天,貓兒才拉起紅菱,輕聲說道:「紅菱,這個只是開始。」
紅菱抹了一把淚水說道:「貓兒,你放心好了!」她摸著自己的肚子說道:「我一定生的出兒子的!我就算當不了霍家大奶奶,也要當霍家的掌家姨奶奶!」
貓兒搖了搖,取出手帕輕輕的給她拭去眼淚說道:「紅菱,你想要做到霍家掌家姨***位置,你現在這樣是不行的。」
紅菱迷惑的望著貓兒,貓兒猶豫了一會說道:「你畢竟只是妾,不過只是霍少夫人借腹生子的工具,只要你有了兒子……」
紅菱不是傻子,聽了貓兒的話,臉色頓時慘白了起來,「貓兒,我怎麼辦?」她慌亂的緊緊的抓著貓兒。
貓兒說道:「我不知道霍家的情況,也不知道霍家的夫人性情如何,但是我想你到了霍家,就要學會一樣本事。」
紅菱接過貓兒手帕胡亂的擦著眼淚說道:「學會什麼本事?」
「忍。」貓兒輕輕的說道,「在自己目的沒有達成之前,永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暴露。你進霍家,在沒有摸清霍家的水有多深之前,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忍,忍耐著在你身上生的一切事情,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要知道,無論生任何事情,要知道先保住了自己的命,才能做以後的事情。」
紅菱似懂非懂的望著貓兒,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卻被貓兒摀住了嘴,她笑著說道:「紅菱,你看,這是我給你繡的枕頭。」
紅菱經過了幾個月的鍛煉,也多了幾分心機,忙欣喜的說道:「好漂亮的繡活啊!」
這時一個沉穩的女聲在門口想起,「姑娘、顧姑娘,奴婢已經在涼亭準備好了午膳,兩位姑娘是否現在過去用膳?」
貓兒和紅菱互視了一眼,紅菱起身匆匆的就著房裡的涼水抹了一把臉,貓兒幫她上了一點胭脂,遮掩了她的淚痕,兩人才開門走出去。紅菱攬著她說道:「貓兒,我們家的荷花池很大很漂亮,我們去那裡吃飯——用膳好了!」
貓兒望了一眼兩個侍立的中年婦女,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模樣,膚色白淨,容貌也挺清秀的,面對她們的時候,也很恭敬的,貓兒嘴角輕揚,任紅菱拉著她往荷花池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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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陽光隔著竹簾投射進來,在桌面上留下了斑駁的的光影。微風捲著水汽和清新的荷香向人撲來,隔著簾子望去,水池裡朵朵嬌粉瑩白芙蓉盛開正艷,片片荷葉鮮翠欲滴,池上架了一座青竹小橋,直通不遠處的水面上的一間涼亭。
「三叔,這裡的景色不錯吧?」清朗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一名年及弱冠的少年,少年一身月牙白的錦衣,容貌俊秀斯文,只是一臉討好的笑容,把他的斯文氣破壞掉了不少。
「你昨天晚上巴巴的拉著我連夜趕路,就是到這個鄉下地方來賞幾朵野荷花?」低沉的聲音響起,說話的男子年約而立,眉如飛劍入鬢,深目銳利如鷹,唇鼻線條果厲。他手指輕叩桌面,「這裡是莫大的老家,我記得你最近要新納的一房妾室,就是莫大的妹妹吧?你是過來看人家姑娘長什麼樣子的?」
少年嘴硬的說道:「我覺得這裡風景挺好的!才不是來看人家長什麼樣子呢!」他看著三叔似笑非笑的樣子,氣勢弱了弱道,「就算是來看她長什麼樣子又如何?反正她也是我的妾了!」
男子淡淡的說道:「你是怕被你母親知道了罰你,所以才把我拖上的?」
少年喏喏的低下了頭說道:「三叔,你別生氣了,我下回不敢了。」
男子冷哼的說道:「我看你是被大嫂寵壞了,連偷看人家姑娘容貌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回去把禮記給我抄上一百遍!」男子嘴上教育著侄子,心中越的鄙薄莫大的為人,這樣破壞自己妹妹名節的事情,他都幹得出來。
少年苦著臉應了,這時遠處傳來女子絮絮的說笑聲。男子微微皺眉,起身就要走,被少年一把拉住,「三叔,我們來都來了,你罵也罵了,罰也罰了,好歹讓我看一眼,這樣我死也瞑目了!」
男子被他這麼一說,倒是被他氣笑了,抬手用折扇往他的腦門上一敲,「瞧你那點出息!」
少年興奮了,走到窗前,突然他微微「咦」了一聲,「怎麼有兩個——」突然間他便不說話了。
男子不聽聞他的聲音,不由好奇是何等美人,能讓這個號稱閱變美色的侄子看呆了。抬眼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不遠處有一素衣、一粉衣兩名少女被丫鬟婆子們簇擁著走了過來。不知粉衣少女對素衣少女說了什麼,惹得那素衣少女清淺一笑。繞男子城府頗深,見那少女弱態含嬌,秋水澄澄的模樣,也忍不住怦然心動,好一個翩然若畫美人兒
「三叔,母親這次真的給我找了個美人兒?」少年激動有些語無倫次,拉著三叔的手猛搖。
男子沒好氣的掙脫了少年的手,看了那少女一眼,不由微微惋惜,這麼一個可人兒居然有如此一個猥瑣卑鄙的大哥,當然是明珠暗投!不過她這麼嬌弱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是好生養的,母親和大嫂什麼時候改眼光了?
「貓兒你看,這就是大哥花了五百兩銀子建造起來的荷花池,漂亮吧?」兩人聽到粉衣少女興奮的話語,不由怔了怔一怔。
霍衡這才低頭瞄了那粉衣少女一眼,竟然也是一位花容裊娜的美麗少女,論姿色只是稍遜那素衣少女三分,可論氣質遜了那素衣少女十分都不止。他不由啞然失笑,自古龍生龍、鳳生鳳,莫家這種人家,怎麼可能教養得出如此可人兒?
貓兒「嗯」了一聲,紅菱拉拉她的手說道:「貓兒,你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哦,沒什麼。這荷花開的真好。」貓兒說道:「很漂亮!」
紅菱怔了怔,輕聲說道:「貓兒,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她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說道:「你自小就聰明,學什麼會什麼、像什麼。我記得有一年過年的時候,我去你家玩,陳大哥對著你讀了一長長的詩詞,我當時聽過就忘了,可是你當時聽了之後就一字不漏的背了出來,其實你當時認識的字也不比我多多少。」
她苦笑了一聲說道:「你家裡只有你一個女兒,別說是四牛叔、四牛嬸,就是顧大哥他們都把你當寶貝一樣。顧大哥讀書又好,二十歲就考上進士,二十三歲就當上了翰林院編修。還有顧四哥也考上了秀才了,你將來嫁的一定比我好多了。」
貓兒聽了紅菱的話,靜默不語,她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她能說自己是穿越的嗎?所以看上去比她更聰明?
紅菱繼續說道:「我記得當年你在得知福哥考上舉人之後,大家都興奮的暈了頭,只有你一個人不動聲色,還把小柱子的尿布洗乾淨了才肯回家。以前你跟小全住一間房間的時候,你能把自己一半的房間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沒聽見你說過絲毫怨言。現在你有了一個繡樓,我也沒見你有多開心過。旁人見了我家的荷花池,都羨慕不已,可是你連眉頭都不挑一下。」
紅菱拉著貓兒的手說道:「貓兒,你有什麼是自己在意的?到底怎麼才能同你一樣,什麼都不在意呢?」她抓得很用力,手指的關節都泛白了,指甲不由自主的刺了進去。
貓兒疼的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忍著疼蹙眉說道:「紅菱,我——」
春芽見貓兒的手腕已經出血了,連忙上前說道:「莫家姐姐,你快放手!」秋實急得差點要上去掰開她的手指。
紅菱聽到春芽的聲音,嚇了一跳,飛快的鬆手,忙抬起貓兒的手腕,幾道弧形紅腫的傷痕在白若凝脂的肌膚上,更顯得觸目驚心,宛如一塊被摔碎的無暇的白玉一般。
紅菱嚇得哭了起來,「貓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
貓兒伸手抱著紅菱,「紅菱,別怕,我不疼,這只是小事而已,真的!」她從小看著紅菱長大,這個孩子的脾氣她如何不清楚,她只是壓力太大了而已,這些天的遇到的種種事情快把她壓垮了!
「好了,我們去涼亭那裡吃飯,你家有烈酒嗎?」她微笑的說道,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烈酒?」紅菱小心翼翼的捧著她的手腕,淚水不停的往下流,拚命點頭,「有!我現在就讓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