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星空,幽幽冷月。
水清湘孤立冰崖之巔,冷月的清輝將她朦朧成夢幻般的存在。
雪白的衣袂輕輕地飄蕩著,彷彿流淌的生靈,訴說著不盡的孤寂和落寞,為何她的心情總是如此沉重?
相見不如不見。
恩師玉凝煙的冰冷聲音再次在耳畔迴盪,是啊,縱然再相見又能如何?徒惹人傷情罷了。
玉女門和歡喜禪宗相鬥千年,從來都不曾和解,從那日自己答應投入玉女門下起,她便已經注定了要和絕情劍別離的命運,她現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千萬不要有一天她必須跟絕情劍生死相博。
一抹淒美的笑意浮起,水清湘幽幽地歎息了一聲,她是那樣地愛著絕情劍,如果真的有一天要生死相博,她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死他生!對於女人來說,失去了愛情的支撐,活著就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再沒有任何意義——
對著冷月輕輕地合擾玉掌,虔誠地合什向月女神祈禱。
美麗純潔的月之女神呀,保佑我心愛的他永遠平安幸福吧,只要知道他仍然平平安安地生活著,我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一抹銀芒忽然自天際浮現,並且迅速放大——
是流星嗎?
水清湘美目忽閃,打量著那團旋轉著迅速降落的銀芒,那不如許一個願罷!
但下一刻,銀芒已經極速降落,帶著刺耳的嘯聲重重地砸落在冰崖之下,發出轟然一聲巨響,從冰崖下騰起了茫茫的雪霧,其聲勢竟然賽過炸彈的威力。
水清湘粉臉霍然一變,不好,看情形那似是幾道人影自天上掉了下來?
隱隱的轟隆聲已經從身後高聳的冰峰上傳來,水清湘不用回頭都知道,剛才的劇烈震動已經引起了雪崩!沒有任何猶豫,水清湘的嬌軀已經掠起一道白芒,流光浮影般掠下了絕崖,憑著良好的視力,她輕易地便來到了那團銀芒砸落的地點,果然是三道人影,但看清三道人影的情形之後,卻忍不住令她微微有些窘迫,因為那三道人影赫然是赤身露體的。
那似乎是情侶,又似乎是夫妻?
那強壯的男人臉朝下深深地埋在雪地裡,另外兩名身材婀娜的女體卻是菟絲一般纏繞在他的身上,三人的身體緊緊地糾葛在一起,沒有任何動靜,似乎生命的氣息已經遠離了他們一般,唯有浮起的雪埃仍在緩緩飄落。
怎麼辦?
救還是不救?
水清湘芳心泛起微微的猶豫,她很清楚地感應到那三人並不曾死亡,生命的氣息正在空氣裡四處流淌,她非常吃驚,居然有人能夠從高空墜落而倖存,但這確實是事實!
猶豫片刻,水清湘用力跺了跺腳,上前輕輕地拉住男人的一隻腳,將他拉了起來,便如拉蚱蜢一般將三人都拉了起來,聽著轟隆聲越迫越近,水清湘吸口氣,身形如電掠而起,帶著三人一串的身影迅速消失,她前腳跟剛走,滾滾的冰雪洪流已經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將方纔她立足之處深深地淹沒——
這是一處幽靜的冰窟。
光線自冰窟的頂部照了進來,讓裡面有如神話般世界,光怪陸離。
一聲幽幽的輕歎自冰窟裡清晰地傳來,然後是一道美麗的俏影失神般呆立冰窟中央,望著眼前緊緊相擁的三道人影出神——
水清湘輕輕地將救起的三人放落地上,試圖將三人的身影分開不過最終卻失敗了,三人是摟得如此之緊,錯非瓣斷她們的手臂,不然絕無法將她們從他身上移開!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麼?
水清湘微微有些出神,芳心裡更有著淡淡的失落。
但當她將男人的身影翻過來面朝上時,她卻再無法保持芳心的平靜!
竟然是他!
竟然是絕情劍,一別經年的愛人!
用力掩住自己的小嘴,水清湘極力不讓自己哭泣出聲,但兩行清淚已經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芳心裡更是打翻了五味瓶,連她自己亦不知曉究竟是啥滋味?
淚眼迷離地望著那方熟悉不過的俊臉,他曾經帶給自己那樣的快樂,那樣的充實!可也帶給自己莫大的痛苦,還有無窮無盡的思念,在可見的歲月裡,這種無窮無盡的思念似乎還會繼續下去,似乎絕無完結的一天——
「啊——」
輕輕的一聲呻吟自絕情劍的嘴裡泛起,旋即默然再無聲息。
但水清湘卻發現自己的芳心猛地揪了一下,有一種鑽心的劇痛,霎時令她屏住了呼吸。
他受傷了?天呀,他從那麼高的天上摔下來,不摔成重傷才怪!無要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一抹幸福的微笑難以置信地在水清湘粉臉上浮起,是呀,只要他活得健健康康的,快快樂樂的就好,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她感到滿足呢?
幽幽地歎息一聲,水清湘緩緩地閉上美目,雙掌合什輕輕地貼上了絕情劍胸膛,茫茫的白霧逐漸從她的嬌軀上冒了起來,將她和絕情劍的身軀緩緩包圍!然後,水清湘所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剛剛閉上美目行動的片刻,原本緊閉昏迷著的其中一名女人,卻赫然睜開了她的美目,靜靜地打量著水清湘,打量著她出手相救絕情劍。
似乎過了很久,似乎才剛過一香的時間。
當時間成為不再重要的概念之後,人們總會忽略,時間究竟已經過去了多久?
時間終究會過去,人的一生終究會有完結的一天,重要的是我們在有限的時間裡都做了些什麼?重要的是我們在做這些事情時,心情是否快樂?
「湘兒——」
一聲接著一聲幽幽的呼喚清越地從遠處傳來,如銀針般自冰窟外流了進來。
包裹著身影的茫茫白霧忽然起了一陣波動,激盪起來,然後迅速淡去,最終消失不見,迷霧消散處,現出三道人影來。
水清湘幽幽歎息一聲,站起身來粉臉上已經有了焦慮之色,匆忙失措之際她甚至沒有發覺,原本緊緊地糾纏著絕情劍的兩個女人,已經無緣無故地消失了一個——
「湘兒,是你在裡面嗎?」
清冷的聲音傳來,水清湘如遭雷擊,劇然一震呆在原地。
一抹清風拂過,玉凝煙的身影已經俏生生地出現在水清湘面前,嬌靨冷艷生輝。
「師傅。」水清湘歎息一聲,緩緩拜倒在地,她身後絕情劍與另外一名女人緊緊糾纏的身影便出現在玉凝煙面前,玉凝煙神色霎時一冷,冷哼一聲忽然冷冷地盯著水清湘「湘兒,這是怎麼回事?」
「師傅。」水清湘輕輕地喚了一聲,事已至此,她卻反而鎮定了下來,輕聲道,「徒兒昨日正在冰崖上練功,忽然有三道人影糾纏著從高空摔落,徒兒感受到生命的氣息便動手救下了這三人——」
「胡說!」玉凝煙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裡分明是兩人,何來三人?」
「不是的,師傅,是三個人!」水清湘回頭,然後驚愕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凝煙森然盯著水清湘,幽聲道「這麼說,並非你難耐相思之苦,來此偷會這小子?」
水清湘嬌靨一冷,清聲道「弟子謹記師尊教誨,豈敢造次。」
說罷,臉上浮起一絲黯然之色,歎息道「況且,弟子與他已然勢如水火,如何還能存有兒女私情之想?」
玉凝煙的神色稍稍緩和,但悠忽之間越發清厲,凝聲道「湘兒,與我動手殺了那小子!」
水清湘嬌軀突然一顫,幕然抬頭望著玉凝煙,眸子裡儘是吃驚之色。
「師傅,你答應過弟子,但要弟子加入玉女門下,便絕不再傷害情劍的。」
玉凝煙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為師是答應過不傷害他,但這不等於你不能殺他!你今天不趁機殺了他,來日他定會殺了你!」
水清湘微閉美目,幽聲道「弟子寧願死在他手下,也不願去傷害他。」
「你!」玉凝煙氣極無語。
冰窟裡頓時陷入一陣長久的寂靜。
良久,一聲幽幽的呻吟聲若有若無地傳來「香——香,是——是你——麼?」
水清湘嬌軀微微一顫,緊閉的美目裡,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起來,但終是忍住沒有回頭,只是兩行清淚已經再次奪眶而出。
「香香!真的是你!」絕情劍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語氣裡透著難以言喻的喜悅,「我終於見到你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絕情劍吃力地坐了起來,伸出手想撫住那熟悉背影的香肩,但渾身像散了架般痛疼不堪,根本就難以挪動半分——
一聲幽幽的清音自冰窟裡響起。
「先生,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香香,我叫水清湘。」
那一刻,水清湘緩緩地睜開美目,但裡面已經失掉了所有的色彩,空洞落寞。
玉凝煙神色一緩,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