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腦震盪,顱內有淤血,需手術清除,家屬來了嗎?」
醫生冰冷地望著白雲生和林洋,對他們眼神裡的企求無動於衷,對於醫生們來說,手術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失敗就是成功,如果心裡想著一定不能失敗,那麼手術肯定就要失敗。
「家屬來了嗎?」醫生再次毫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林洋轉頭望著白雲生,喉結**了一下,雙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白雲生狠狠地吸一口氣,嘶聲道「在,我是!我是他大哥。」
「那好,請你在這裡簽下字,另外去支付醫療費。」
白雲生重重地醫生指定的地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轉向林洋,神色間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小七,你馬上回去取錢,通知系裡老師和班上同學,我在這裡守著。」
洋使勁地點了點頭,如飛而去。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白雲生移過視線,正好看到懸掛在大廳中央的電視裡在播放一段武俠劇,年輕的弟弟把劍交到了自己兄長的手裡,然後轉身背對兄長,臉上的表情痛楚裡透著深情「大哥,如果你真要去萬劍堡,就割了我的人頭去吧。」
兩滴淚水從弟弟的眼角悄然滑落,沉痛的表情在這一刻定格。
白雲生只感到自己的心猛地顫了一下,腦海裡閃電般掠過了不久前發生的一幕,絕情劍將他和林洋狠狠地撞開,然後自己被迎面而來的公交車撞飛……
這就是兄弟情嗎?
白雲生在心底默默地問著自己,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和絕情劍以及林洋十分親切,彷彿他們早就認識了許多年似的!可事實上,他們才剛剛見面一個月而已。剛才,他也是奮不顧身地去救林洋,如果不是絕情劍的力氣比他大,那麼此刻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的就是他白雲生而不是絕情劍了。
漫長的七個小時終於過去,系裡的老師來了又走了,寂靜的手術室外又只剩下了白雲生和林洋兩人,當手術室的門吱啞一聲打開的時候,兩人的心幾乎已經滑落到九幽地獄,但願終此一生,再不用忍受這般的守候。
「手術還算順利。」醫生掀了口罩,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漠,「但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這幾天還需要重症監護,另外你得有思想準備,病人甦醒的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如果他不能在三天內甦醒,那也許一輩子都醒不了啦。」
「不會吧?醫生,你是嚇我的對不對?」林洋幾乎揪住醫生的白大褂,好似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冷水,冰寒刺骨,「我二哥會沒事的,對不對?」
「小七,你冷靜點。」白雲生一把抓住林洋的手,凝聲道,「凡事要往好處想,老二不是甦醒的機率要大一些嗎?」
「大哥。」林洋一把抓緊白雲生的手,帶著哭腔道,「二哥他都是為了救我才……我該死啊……」
「小伙子。」醫生忽然望著白雲生,神色再不似方纔那般冷漠,「現在你該正式通知病人的家屬前來了,你只是病人的同學而已。」
白雲生掉頭,望一眼病床上緊閉雙目的絕情劍,嘴唇變得蒼白而無血色,然後長長地歎息道「醫生,他已經沒有家屬了,他曾經親口跟我說過,他已經是個孑然一身的孤兒了。」
林洋的嘴角輕輕地抽搐了一下。
在焦急和難耐的等待中,三天很快過去,第三天,眼看太陽已經從天邊無可阻礙地滑落,昏迷中的絕情劍卻仍然沒有絲毫甦醒的跡象。林洋從病床邊的椅子上站起坐下,又站起又坐下,豆大的汗珠已經從他的額際滴落。
白雲生神色鎮定地坐著,只是輕輕地握著扶手的手背上,青筋已經根根暴起。
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304寢室的六個人都已經到齊,都在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水……」
死一般的寂靜裡,一絲若有若無的呻吟像空氣般飄過,卻令每一個企盼的人豎直了耳朵。
「水……」又一聲俞發清晰地呻吟聲傳來,眼尖的林洋終於發現了絕情劍的嘴唇輕微地顫了一下,頓時便驚喜地一蹦而起,「醒了!醒了!二哥醒了,哈哈哈…二哥醒了。」
眾人皆歡呼雀躍,唯有白雲生長長地呼了口氣,扶著椅子扶手的雙臂無力地垂在了身體兩側,在他手掌離開的扶手上,濡濕了兩片明顯的痕跡。
「別高興得太早。」聞訊而來的醫生簡單地察看了一下絕情劍的身體狀況,冷冰冰地說道,「仍有一種可能,病人可能會失去以前的記憶。」
絕情劍終於再一次睜開了眼睛,儘管頭很痛很沉,就像壓著千重大山一般沉重,但他仍是看到了室友們的臉,心下卻沒有半絲欣喜,有的只是落寞,無盡的落寞。這次大難不死,只是更加悲哀地證明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命運是不可違背的。
他絕情劍注定要到2004年死,就一定要在那年死去,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改變這個事實。唯一的疑惑便是,那時候他究竟會真正地死去?還是又一次開始八年的輪迴?如果讓他選擇,他寧願選擇真正地死去。
林洋伸出了三根指頭,在絕情劍的面前晃著「二哥,這是幾?」
絕情劍沒有理睬,林洋的臉色便有些變了,便是剛剛放鬆下來的白雲生也再次蹙緊了濃眉。
「你……還認識我麼?」林洋幾乎是顫抖著問。
歎口氣,絕情劍無力地說道「別逗了,老七,給我拿點水來。」
「太好了,二哥還認得我。」林洋喜極而泣,「他沒有失憶,這真是太好了,哦哦……」
看著欣喜若狂的林洋,絕情劍心下終是微微一暖,側過頭來,正好看到白雲生深沉的目光,心下又是一暖,自從老爸和妹妹出事後便告枯死的心終於稍稍復活了一點點。
「老二沒事了,大家回去吧。」白雲生站起身來,向室友們道,「這裡有我和小七在就可以了,大家上課要緊,都回去吧。」
「那……我們先回去了。」依飄零望了絕情劍一眼,臉上儘是希冀,「二哥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啊,我還要和你一起加入校隊踢球呢,我剛剛已經被校隊錄取了。」
絕情劍只能在臉上勉強擠出點笑容,算是回答。
傷勢恢復得出奇得快,第二天的時候絕情劍便已經沒有了任何不適。望著已經完全恢復正常的絕情劍,林洋終於說出了他鱉在心中已經整整四天的話「二哥,有句話我一定要問你,你為什麼要冒著送命的危險來救我?」
白雲生正在削著蘋果的小刀也悄然停了下來,他雖然側著頭,身上的注意力卻全部落在了絕情劍的身上,他想知道絕情劍會如何回答?是否與他心中想得一樣?
蹙緊了眉頭,絕情劍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為上輩子欠他們的友情吧?於是只好隨口便胡謅了一個理由「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們兩個讓我感到很親切,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
「夠了!二哥。」林洋打斷了絕情劍的話,臉肌抽搐顯示出他正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如果我沒有猜錯,我想我們上輩子一定就是劉關張!所以才會有這種親切感,老實說,從第一眼看見大哥和二哥,我便感到很親切,就像是那種闊別多年的老朋友相遇一般。」
白雲生抬起頭,深邃的眼神從林洋的臉上移到絕情劍的眸子裡。
絕情劍的心也是莫名一動,隱隱中似是想透了什麼可細一想卻什麼也沒有想透,但有一樣卻是很明顯的事實在第一次人生裡,他們三個可是經過了無數的患難與共才有了過命的交情,而現在,幾乎是一見面就成了好朋友好兄弟,而且絕不是那種嘴上說說的好兄弟,這一點,絕情劍很清楚地感受得到。
沒什麼誓言,也沒有什麼儀式,但他們三個都能感覺得到,從今天起,他們的關係已經變得非同一般。一場突然的變故將三人的心牢牢地扯在了一起,對於這樣的結局,絕情劍只能落寞地聳聳肩,依然沒有逃脫命運的枷鎖啊!
他絕情劍仍然只能夠扳著指頭計算日子,恐懼地等待一場又一場即將來臨的可怕災難。
從八年後來到現在,有些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可有些事卻仍然那樣不可抗拒地運轉著,唯一一次的嘗試改變命運,卻徹底打消了絕情劍的抵抗意志,他實在是承受不起改變命運失敗後將要承受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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