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之槍 天翔篇 第五章 暗
    夜,為什麼會那麼美麗?

    因為,夜總是有種虛幻的朦朧感。這朦朧,讓人看不清、摸不著,卻給人以充分的想像空間。

    但正是這美麗的朦朧,給人以安全感,讓人放心地說出,不敢攤在陽光下的甜蜜私語。

    此刻,傑特正徘徊在麗的房門口。

    到底我應不應該……哎!還是進去吧!打定主意的傑特,剛想敲門,突然發現,房門是虛掩著的。

    女孩子虛掩著的房門,從來都是美麗的邀請,所以傑特沒有猶豫,悄悄地進去了。剛進門,傑特就看到了麗,清醒著的、笑意盈盈的麗。

    不停眨動著的藍色眼眸,彷彿調皮地宣示著我早知道你會來。

    望著摀住嘴巴,像笑又不敢笑的麗,傑特不禁輕笑了一聲。

    「傑特哥,坐這兒。」輕輕挪開身子,麗讓出半邊床,裸露在被子外面的粉臂,輕輕拍了拍她身旁那尚留有餘溫的暖位。

    自己的身體,仿若是被扯著絲線的木偶,傑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暖暖坐下。望著愛人的藍眼睛,感受著那份濃厚單純的愛意,傑特忽然發現自己預先備好的說詞,全都臨陣脫逃了。

    「麗!我……今天的事……你別介意,其實我爸他……他很單純……我們……」

    「這很好啊!反正現在我爸也不管我了。如果傑特你願意,我就一輩子不變回去,一輩子做人,當你的小妻子好了。」坐起來,雙臂摟著傑特,輕柔地把自己的腦袋,挨在傑特的肩膀上,麗低聲細語地說出了自己愛的宣言。

    「麗!我……」

    「沒關係的,只要傑特哥喜歡就好。想當初,不正是傑特你,把我帶出孤獨世界,讓我見識到世界原來是這麼美好的嗎?」

    「……」

    「是傑特你,讓我認識了夢娜姐、莉雅姐……還有很多很多人,認識她們,我很開心。有你們,我不用一個人孤獨地生活……知道嗎?你和夢娜姐她們就是我的一切……」讓人憐惜的淚水,就像充滿暖意的春雨,悄悄地滋潤著傑特的心。

    傑特伸出舌頭,輕輕地舔掉麗臉上那美麗的淚水,柔聲道:「放心吧!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嗯!」

    「夜深了,睡吧!」說完,他就想站起來。但,麗摟得更緊了,玲瓏浮突的玉體,緊緊地貼在傑特寬厚的背上。

    只聽麗悄聲道:「傑特哥,難道,你準備在臥室的牆上寫上一句『傑特夢遊,到此一遊』,就一走了之嗎?」

    傑特一聽,轉過頭,露出壞壞的眼神,道:「你這小妮子,難道你不怕大灰狼把你吃掉嗎?」

    「呵呵!我只看到有大笨牛,看不到有大灰狼哦!」麗笑吟吟地說到。

    「輕視敵人,是你最大的失誤,接受懲罰吧!」大灰狼傑特翻身猛撲而下……

    接下來的兩天,可以說是幸福的日子,太鷹又被傑特揍了一頓。然後那傢伙想出一個餿點子,竟然成功地以修復被破壞場地為名,狠狠地敲了老黑一筆。

    而那被破壞掉的地方,在天使、矮人、精靈等同心協力下,僅用了半天就一切還原了。當然,企圖中飽私囊的太鷹,見勢不對,乖乖地把大部分錢給了傑特。

    而傑特則帶著麗,在異人村四處遊玩,過著神仙般的快樂生活。

    這邊,傑特倒快活輕鬆,那邊,希亞洛則七竅生煙。

    接連而至的暗報,全是壞消息,所以,在希亞洛那宛如精雕玉瓷的臉上,正泛漾著微怒的紅光。

    內蘊的烈火,總是有著不可估量的破壞力,因此,他的部下們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對這位未來的皇帝建議點什麼。

    除了,他……

    「我說皇兒啊!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傑特·拉洛只是一個外加的保險,從一開始,我就沒奢想過皇位能順利交接。一切都從最好的角度想,到最後,肯定會失敗的。」利卡納二十五世悠悠地說到,似乎一切都在其預料之中。

    「父皇教訓得對,兒臣謹記於心。」希亞洛恭敬地行禮道。

    「這就好,傳令下去,讓龐勒斯在兩天之內,把傑特給挖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辦不到的,就讓他的封地改名吧!好!你們退下吧!」

    「是!」一眾親信,如獲大赦般退下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希亞洛再次說話了:「哎!算錯了一步。沒想到龐勒斯那傢伙竟然這麼斗膽,在自己的領地裡動手。為了拖時間,還故意暗中弄了一次隧道塌方。」

    「兒啊!時間不多了。」

    希亞洛很清楚,父親這句話的意思。就在傑特困死在礦坑的同一天,希曼三十萬、謝爾斯達二十三萬大軍,同時越過邊境,向皇都逼進。而土之王國依舊見風使舵,派十五萬大軍到邊境,名義上以前後夾擊之勢,幫利卡納對付兩國。但實際上誰也知道,假如利卡納撐不住,這支所謂的盟軍,就會成為加速利卡納敗亡的致命毒藥。

    內憂外患,同時發動,顯然一切都是預謀好的。

    不過,一日無法掌握卡奧羅和龐勒斯叛變的切實證據,一天都不能隨意動他們。畢竟,大部分的將臣,都處於非絕對忠誠的狀態。無論是自己還是大哥,誰都無法保證,在掀開所有底牌之後,自己那票人馬會真的死忠於自己。

    輕舉妄動的後果就是死!

    現在,雙方的情況,就像是在一個平靜的湖面底下,兩個人憋著唯一的一口氣,相互進行角力。對方的氣到底有多少,自己並不知道。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忍到最後,等對方忍不住,上水面呼吸的時候,對其發動致命的一擊。

    所以,希亞洛只能忍,只能繼續默默地把自己的軍團,引向勝利的彼岸。

    可是,現在龐勒斯的暗殺行動,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傑特被幾百人追殺,然後困死在礦坑裡面,即使沒受重傷,拖上這麼幾天,不死也只剩半條人命。那麼,決定新的抗敵人選,就成了刻不容緩的事情了。

    因此,在一陣沉吟之後,希亞洛決定了,他輕輕地說到:「沒辦法了,就讓哥亞魯先頂著吧!如果是那個老將的話,怎麼也可以撐上一陣子。」

    略微想了一下,老國王也重重地點了點頭。

    三個小時後,就在希亞洛命軍部準備好一切公文手續,準備宣佈這一決定之時,卻傳來了傑特安然無恙的消息。

    「拉洛元帥真的沒事?」希亞洛有點失控地用力抓著侍從的肩膀。

    「真的沒大礙!」在吃痛之下,侍從依然快速地對這個問題予以肯定的答覆。

    「受傷嚴重嗎?」

    「全身受傷二十一處,部分是毒傷,但並不致命。由於拉洛元帥自行處理及時,獲救後僧侶團的醫治效果比預期中好,所以並無大礙。現在元帥精神尚佳,只是有點虛弱。御醫診斷,如無意外,元帥可在三天內上戰場。」

    「好了!你下去吧!到庫房領一百金幣,就說是我賞你的。」揮手讓侍從下去,希亞洛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似乎皇帝寶座的金輝,已提前降到他的身上。他轉過身,跟父親互視一眼,開心地同時道:「果然是蟑螂!」

    同樣的評語,在敵對那方口中說出,就換了味道,這五個字,幾乎是用仇恨的鑿子,一鑿一鑿地從口中雕鑿而出的。但詛咒從來不見得會立竿見影,憤恨不已的卡奧羅和龐勒斯父子,只能咬著牙,著手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然而,關心這一消息的,除了以上兩方人馬和傑特軍團的眾人外,還有一些傑特想不到的人。

    秋日、暗室、暗影。

    一個高大的人,平靜地坐沙發上,對著自己那樸素典雅的密室,發表著帶有遊戲味道的評論:「蟑螂嗎?有趣……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傑特·拉洛。不過,蟑螂始終都只能扮演小丑這個角色。真正的主角,可決不是你。頭腦發熱的小伙子們,在我的掌心盡情地跳舞吧!希望你們用生命演繹出來的舞蹈,能比我想像中更好看……」

    姑且不論傑特是否這人心目中的真正主角,但傑特的生死,的確牽動了千萬人的心緒。這裡面,赫然包括了傑特的原左右手——加籐秀一。

    在得到傑特平安歸來的消息後,秀一併沒有像其他不知情人士那樣歡欣雀躍,而是依然保持著如冰的表情,彷彿天塌下來,也無法讓他皺起眉頭。

    但,面無表情得他,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像要在這口氣中,把自己長久以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鬱結,一次過吐清似的。

    「傑特沒事,你為什麼歎氣?」高速的女聲問語中,明明白白地透露著親人般的關切。

    但秀一沒有回答,彷彿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已沉澱到黑暗沉默的深淵底部,再也無法現出。

    深秋的空氣,蕩漾著一股難懂的苦澀。這種氣息,不但讓人困惑,而且讓人暗惱。秀一的一切,都是迷,似乎連這寒冷的清風,也無法吹開秀一眼中那迷困的濃霧。

    感受著從房門和窗子縫隙中吹入的微冷寒意,女子哆嗦了一下,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活。但在她放下手中東西的時候,秀一的身軀卻猛然一震。

    「這是……」看著那團毛茸茸的線球,秀一呆住了。

    「傻子,這是我織給你的毛衣啊!我……我這麼大了,才第一次幹這活……不知道好不好?」在喃喃的低語中,女子悄悄地低下了頭,彷彿要掩飾臉上那飄然而起的緋紅。

    但秀一的臉色更蒼白了,他似乎已經不再是他了。只聽,他用同樣低沉的聲音,有點嘶啞地道:「你這是何苦呢?我跟你是沒有未來的……」

    臉上的抽搐,表明了他的心中,正承受著同樣的煎熬。可他依然在忍受著,做好了一切準備,準備承受著感情冰塊上即將來臨的致命一擊。

    然而,象徵宣判的感情大錘,始終沒有落下來。來的,只是更幽怨的一聲低歎。

    「即使我們沒有未來,起碼我們已經有了過去,此刻還有現在。這事實,是你想否認也否認不了的。」

    「但現在很快會終止的。」

    「不是很快,只是可能。我不知道你背後到底有什麼,但我知道,你跟傑特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人會變的,特別當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

    「可這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性。」

    「你沒有必要陪我去冒險!」秀一突然斬釘截鐵地說道,似乎他的話,就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但她依然輕輕地搖搖頭,道:「知道嗎?我變了,但變化更大的人是你。」

    「我?」

    「不錯,以前的你,大概會狠心地連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就把我這種人當作路邊的小石子,隨便地丟在一旁。」

    「……」

    「其實我還是很高興的,你跟我說那麼多,說明你還是在乎我的……」

    聽到這話,秀一心神劇烈地一震,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今天說的話,比自己以前整個月的都多。自己,還是以往那個惜字如金,言簡意駭的自己嗎?自己,到底怎麼了?

    不知怎的,心底騰起一股無法抗拒的頹然感,讓自己的雙腿不受控地軟了下來。就這樣,在她的面前,展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慢慢地,背靠著門,滑坐到地上。

    看來,自己真的變了,如果是以前,自己大概會用些極端的黑暗手段,在傑特回異人村前,逼得傑特再次瘋狂起來。雖然不見得會達到預期的效果,但起碼傑特不會就這樣被異人村的傢伙拉過去。

    難道說,是自己有了她之後,才變得這麼軟弱?還是說,因為自己跟傑特一起久了,所以也變得善良起來?

    開玩笑!我可是魔族啊!秀一心中苦笑的同時,眼睛裡泛起一抹奇怪的清冷,有點哀傷,又彷彿有點後悔。

    「你不應該跟著我的,你知道……我可是地道的惡魔啊!」

    「如果你是惡魔的話,那麼你就是一隻最善良的惡魔。」

    「善良的惡魔……」

    「你現在才說這些話,太遲了!從你把裘克斯那畜生抓到我面前的瞬間開始,我就決定跟你一輩子了。無論如何,你別想甩掉了我!」堅利的話,卻配合著悲傷的淚水,她突然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哭得讓秀一好不容易硬起來的鐵石心腸,再次化為烏有。

    無法自控,秀一上前,輕柔地抱住了艾芸絲。感受著從這健美柔軀中,散發著的不相稱的悲傷音符。而艾芸絲在這溫暖的懷抱中,忽然想起了當天的那一幕,她慢慢地張開嘴,在秀一的耳邊輕聲訴說著當日的故事。

    「那時候,我剛失去父親,我痛苦得不得了,整天吵著要去報仇。那時候,正是你,按住了失去理性的我。在最極端的時候,知道嗎?我最痛恨的人,不是害死爸爸的裘克斯,而是你——加籐秀一。因為……你攔著我,不讓我復仇。甚至用你那條該死的鞭子,把我死死地綁在床上……」

    「對不起……」秀一輕聲道。

    「嗯……所以我說你變了……說實在的,我還要感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按著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替人添麻煩的傻事。」

    「……」

    「但是一個月後,就在父親六十歲冥壽那天,你突然抬著一個大麻袋,氣喘吁吁地衝進我的房間,說這是給我的禮物。『打開看看,我想你會喜歡的。』你當時是這樣說的。知道嗎?你當時的笑容很古怪哎!」

    「古怪?」

    「是啊!那笑容很難得,也很古怪,當時我猜你大概不習慣微笑,或者從來沒試過微笑,所以笑得這麼難看。」

    「嚇壞了嗎?」

    「沒有,我當時的心思,已經落到了那個麻袋上面。因為……我看出裡面裝著一個人。我猜那個大概就是天殺的裘克斯,不過,我當時還是很懷疑,你怎麼能夠……不!應該說,你怎麼會為了我這叛徒的女兒,冒著生命危險、瞞著傑特他們,偷偷地把他給抓來?」

    「可是我成功了。」

    「但你卻為了我,受傷三十八處……」

    「在控制力量的前提下戰鬥,受傷是難免的。」秀一輕輕把頭別了過去。

    「知道嗎?從我發現你受傷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就已經被你俘虜了,完完全全地俘虜了。」

    「……」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接下來的事,他們都不想說。

    秀一弄醒了裘克斯,在艾芸絲狠揍他一頓後,卻制住了艾芸絲,然後當著她的面,在班頓的十字架前,讓他懺悔。最後,不顧裘克斯苦苦求饒,不管艾芸絲是否心軟,當場殺死了裘克斯,奠基了班頓的亡魂。

    「到底誰要殺你?」不知不覺,艾芸絲的手,摟得更緊了。

    「對於大王來說,部下只有兩種:有用的、沒用的……」秀一沒有說下去,但芸絲已經明白:沒用的,根本沒有生存的資格。

    「先不講你原來的主人是誰,你現在效忠的人是傑特啊!他怎麼會……」

    「沒有人會喜歡摟著一個定時炸彈睡覺的!」

    「傑特不是這樣的人!在賓達要塞那次,他明明可以把我抓走,但他……」

    「退一步,即使他放過我,其他人也不肯。」

    「秀一……」芸絲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嗯!」

    「我們這種人,是無法在各大勢力的夾縫中找到生存空間的。所以,請相信我,相信傑特,留在傑特身邊吧!」

    空氣中的紛擾因子,仿若在一瞬間全數沉澱了下來。天地,寂靜一片,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屏息靜氣,等候著秀一的決定。

    此刻,秀一什麼也感覺不到,除了從懷抱中那動人的嬌驅,那清晰無比的生命脈動。

    她,正在微微地抽泣著,但聲音很小。

    不知怎的,望著那充滿期盼的水靈雙目,秀一突然想起很多事情。

    「進入人界,把雲菲爾德那傢伙變成我的盟友。不行的話……殺!」王、高高在上的王。即使王從來沒有讓自己看過他的容貌,即使王只會在黑暗中發佈命令,即使自己對這個任務的可行性表示懷疑,但自己依然接受了這個不可抗拒的命令

    因為,大王的話,就是命令,就是一切,所以自己來到了傑特的身邊。

    或許,自己的鐵血作風影響了傑特。

    或許,傑特的善良影響了自己。

    或許,兩人都彼此影響著對方。

    可能性總是有千百種,但結果往往只有一個。現在,任務失敗了,他找到了自己的身世,當然也找到了自己的命運。

    局面再維持下去,勝利的天平只會傾斜得更厲害。那麼說,只有殺……即使得罪一向中立,實力不明的異人村?

    不知何時,秀一突然驚覺,自己的手心滿是汗水,而懷裡的玉人,卻在哭泣中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這味道……莫非是……阿哥特香!

    「巴克斯,不要多事!」沒有回頭,秀一已經發出不忿的怒吼。

    打開門,巴克斯拿著一束奇異的香,慢慢走進來。

    「秀一,沒時間了……把她放在這吧!」

    沒有回答,秀一慢慢地站起來,用冰冷的眼神掃視著巴克斯,以及他身後的魔剎。

    的確,任務已經失敗了。此刻剩下的,只有最後一環——殺。

    殺,一個簡單的字。

    殺人的同時,也要有被殺的覺悟。

    現在,覺悟,三個人都有了,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們知道他們必須這樣。

    他們的命,早已不屬於他們自己了。

    今晚,一切會有個了斷。

    沒有回頭,三人,踏著緩慢但堅定的步伐,走向那未知的蒼茫……

    夜,平靜但不平凡的夜。

    夜,可以讓傷者藏起自己的心,也可以讓傷者在寂靜的空虛中,正視自己的心。

    但,到底何謂傷者?

    傷者,指的是滿身繃帶,坐在病床上喝咖啡的傑特,還是指在病床前木立的三人。

    「要喝咖啡嗎?」望著不請自來、從窗戶中飛掠而入的意外訪客,傑特報以親切的一笑。

    「我們是來殺你的。」聲音虛幻而冰冷,彷彿出聲之人,依然潛藏在朦朧的夜色當中。但凜然的殺氣,卻如讓人如墜冰海之中。天上地下,房間的角角落落,全是冷沁入骨的寒殺之氣。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傑特半瞇著眼睛裡,散發著跟眼前氣氛絕不相稱的柔和光芒。

    傑特的話,並沒有人回答,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一旦回答,心中的殺意就會隨之減弱。心更貼近,殺意何來?

    突然間,他們,出手了。

    三道顏色各異的光芒,驟然迸出。凝聚著他們畢生功力的一擊,從三個傑特絕對意想不到的刁鑽角度,分襲而至。

    沒有防禦,沒有第二招,有的是威力,是速度。

    狂倫快絕的攻擊,在搾乾了他們肺部空氣的同時,也燃亮了他們的靈魂,他們的生命,他們的一切。

    他們,彷彿是自焚的火鳥,正以無回之姿,衝向死亡的終點。但,他們想像中的終點,忽然模糊起來。

    模糊,只因異變。如仙樂般的柔美音符,恰如其分地在攻勢達到最頂峰的時候,突然而至。

    飄逸靈動的樂聲,仿若無孔不入的空氣般,在一瞬間闖入了三人的身體,融入了他們的靈魂。

    在他們震驚訝異的當兒,那些美妙至機的旋律,如同不可抗拒的天神指令,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強行壓制住他們開始燃燒的靈魂,制止了靈魂的躁動。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炎熱無比的夏日中,突然有一大桶冰水澆到頭上,舒暢無比。

    本已無可挽回的一切,就這樣,被這妙比天音的樂聲,強拉了回來。結果,足以撕天裂地的恐怖攻勢,在觸及傑特身體的前一刻嘎然而止。

    突然間失去力量的三人,還沒來得及判斷發生何事,下一波攻勢就來了。狂野恐怖的黑色火焰、疾猛迅烈的紫色驚雷、沉穩厚實的巨石魔棒,同時轟破牆壁,向三人狂攻而來。

    完了!秀一他們無言地交流了眼神。但出奇地,在彼此眼中看到的,卻是一模一樣的神光,解脫的神光。

    芸絲,你猜錯了!傑特最終還是沒有放過我。秀一在心中默默地歎息道。

    然而,就在毀天滅地的攻勢到來的前一剎那,三人的腳下突然一空。

    什麼?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腳下——本來應該是地板的腳下,此刻已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哇啊——」無法自控,三人發出了讓人心神劇震的恐怖慘叫。

    而就在他們掉下去的同時,那三道力量相撞了,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嗚嗚!這裡是哪裡?好粘!好噁心!這是什麼?呃……粘液怪?

    醒來的秀一,突然發現自己沒死,而且和其他兩人,墮入了綠色粘液的海洋中,只有頭部留在了外面。

    「喂!秀一,到底是哪個笨蛋說,能隨時幹掉自己的,只有自己?」魔剎突然喊道。魔剎抱怨的同時,努力地動了一下身子,但不成功。凝固的綠色粘液,比泥土更可怕。活埋可以讓人無法動彈,而粘液卻可以輕易把你的軀體拉回原位。

    而且那感覺,糟透了!

    秀一哀歎一聲,沒想到,曾經讓幾萬希曼人在鼻涕裡游泳的自己,今天竟然遭到了報應。

    突然,四周亮了起來。在彤彤的火光下,秀一看到了站在粘液池旁邊的傑特,看到了太鷹,看到了黑炎他們,還看到了二十幾個不認識的高手。

    異人村終於出手了嗎?秀一心裡湧起淡淡的哀思,自己是沒有機會殺傑特的了。

    「哎!海克勞那傢伙真是惡劣!自己不敢來面對我,卻讓手下來送死。」出乎傑特意料,在作出對其主人的惡評之後,下面這三個傢伙竟然沒有反駁。

    那麼說……傑特的臉上,突然現出了奇怪的笑容,這笑容,讓秀一他們猛然警覺起來。

    小惡魔微笑一出,絕對沒有好事情。他們不怕死,但是卻害怕傑特那個不知用什麼做的混蛋腦袋,想出一些恐怖的鬼點子來折磨自己。

    看到三人面色疾變,傑特輕輕笑道:「你們除了那個該死的詛咒外,還有什麼非殺我不可的理由嗎?」

    此言一出,秀一他們猛然發現,那個長久以來,附著在自己身上,控制自己的詛咒不見了。那可是魔界中最恐怖的『凶靈絕殺咒』啊!

    把冤死在天使手下、無法重生的前代魔頭靈魂,以契約的形式植入受害者身體,從而達到對此人的絕對控制,這就是『凶靈絕殺咒』。

    這個咒語,不但可以控制受害者的靈魂,更可以在某種情況下,通過強行犧牲受害者,達到摧毀目標的恐怖目的。而他們三人,都是先被下咒,然後再接近傑特的。

    不過,這個咒語尚未生效,就被擺平了。剛才,秀一還沒醒的時候,傑特走來察看,誰知道,手腕上那個不知用途的護腕突然自行發出奇異的黑色光芒。

    這道光芒雖然是黑色的,但卻給人眩目悠遠的感覺。感覺上,這光芒並不只是一道光,而是一道來自九幽的有生命的枷鎖,可以把一切厲鬼統統抓回地獄的最深處。

    「嗷嗷哇噢——」難聽刺耳的叫吼聲,幾乎震穿了眾人的耳膜。但奇怪的是,身為宿主的秀一他們,似乎對這一切渾然未覺。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附在他們身上的冤魂,已經在這道光芒的照射下,化得無影無蹤,消失在這大千世界中了。

    此刻,發現自己的束縛已經解除的三人,頓時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沉默和尷尬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艾芸絲的激情動作所打破。小芸絲,突然從人群中衝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向秀一。

    她,努力地想把秀一從這見鬼的粘液中拉出來,誰知道,反而讓自己陷了進去。不過,即使是這樣,也足以惹來旁人一陣「噢噢噢!」的鬼叫聲。

    在這一刻,秀一的心,徹底軟了下來。他,放棄了。他很清楚,如果修羅界大舉入侵的話,那麼,自己眼前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而眼前的愛人、朋友,才是真正值得自己珍惜的東西……

    沒有話,只有期盼和愧疚的眼神,但傑特輕易地從秀一的眼睛裡,讀懂了這一切。

    「從一開始,我們就是兄弟,現在是,以後還是……你說是嗎?」

    秀一無言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突然……

    「噢噢噢!我都說了他會笑的,你們輸了,快給錢!」不用問,這也是太鷹幹的好事。

    結果,這個破壞氣氛的無良之人,馬上被傑特一腳踢下池子。然後,傑特也怪叫著,發瘋似的跟著跳下來。而黑炎和那些高手們,也像中毒似的,大叫著,擺出各種難看的姿勢,跳水似的跳了下來。

    「啊嗚啊嗚啊嗚!」

    「混蛋!」

    「錢迷!」

    「用鼻涕淹死你!」

    奇妙的短語,怪異的鬼叫,爽朗的嬉笑,歡樂的氣息,在一瞬間裡同時爆發,充滿了整個池子。這個粘糊糊的怪池,突然間成為了歡樂的海洋。沒有芥蒂,沒有隔膜,有的只是兄弟的壞笑……

    而此時,傑特突然摟住了巴克斯和魔剎的脖子,道:「喂!看來你們也沒地方可去了,不如跟著我幹好了。」

    「這……」魔剎遲疑著。

    「那……」身為前度背叛者的巴克斯更紅了臉。

    「呵呵!過去的我,的確不配擁有你們的忠誠,但現在嘛!呵呵!放心!只要你們肯,一切待遇從優!」不知怎的,現在怎麼來看都是狐狸臉孔的傑特,看在兩人的眼睛裡,卻是充滿著真誠和寬容。這笑容,有著包容天下的寬廣,有著悲天憫人的慈祥,有著互惠互諒的真誠。

    兩人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既然無法拒絕,那就不要拒絕。兩人都是爽快之人,所以,他們同時點了點頭。就這樣,三員大將真真正正地投入到傑特的麾下。

    男人們在池子裡打著鼻涕仗,女士們則在岸上不停偷笑。絲美一個不留神,就被傑特偷襲成功,一下子拉到池子裡面。

    「神經喔!」艾絲美羞怒地嚷嚷到。

    突然,艾芸絲和岸上的艾梨舞同時驚叫起來。

    「啊!你脖子上的是……」同樣的疑惑,同樣的驚歎,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艾絲美脖子上那個白玉項鏈上。

    「怎麼?這項鏈怎麼了?我從小就戴著這項鏈……」絲美沒有說下去,因為她已經知道,她們驚叫的理由了——她們無聲地從衣服中拉出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

    「姐姐——」

    「妹妹——」

    不顧一切,三女像瘋了似的、旁若無人地摟在了一起。

    「嗚嗚嗚!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大家……」

    所有人,同時傻了眼。傑特、秀一、太鷹三個呆瓜更是面面相覷。怎麼這三個女的,突然成了姐妹?

    對於眼前哭哭啼啼的三女,傑特聳聳肩,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太鷹則臉帶壞笑,因為他堅信他老婆會把她那些『御夫之道』傳授給姐妹,到時候,就有他們好看的了;表情最誇張的就是秀一,他張大的嘴巴,足以放進一個蘋果。因為他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傑特和太鷹這兩個混蛋的親戚。一想到傑特和太鷹的惡質以及不良傾向,有可能間接傳到芸絲的身上,秀一心裡不由得湧起一股前所未有惡寒。

    終於,三女的心情平復了下來。眾人才從她們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大體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艾梨舞是大姐,艾絲美是二姐,她們倆是班頓的前一位愛人所生。她們母親遇害之時,正值打仗,於是,在兵荒馬亂之際失散了。由於所年搜索未果,班頓也放棄了。誰知道,兩姐妹一個被希曼人收養,另一個被劍聖馬克撫養成人。

    而艾芸絲,則是班頓跟後妻所生的。

    結果,這個原本應該血流滿地的恐怖夜晚,就這樣,以近乎鬧劇的形式收場了。

    真是天意弄人啊!傑特、秀一、太鷹,三個傢伙,同時慨歎命運之神無良!竟然弄出這樣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結局。

    「命運之神一定是看太多三流文藝小說了。」傑特作出以上不負責任的評論後,拉著秀一和太鷹兩個同樣是粘糊糊的傢伙去喝酒,以示慶祝。

    夜幕低垂,但月光女神依然笑意盈盈地看著從地洞中爬出來的眾人,因為她知道,對於他們來說,歡慶的晚會,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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