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塊腹肌;強壯的弦二頭肌;比牛還要粗的脖子;一個,比男人還要男人的女人,搽著比猴子屁股還要紅的胭脂,正對著傑特,微笑。
動人的微笑。一個足以讓人所有毛髮都動起來,變成筆直站立狀態的微笑。
今天,已經是第十二個了。
與其說這是不祥的預感,不如說這是一個不祥的事實。
傻子可能會發現有問題,但傻子找不到真兇。
傑特不是傻子,所以他直直地衝過去,找整個軍隊中,最有可能幹壞事的人,準確地說,除他之外,最有可能幹壞事的人——太鷹!
「太——鷹——」變調的聲音,讓傑特更像一隻飢餓的凶獸。
本來,這種影響形像的事情,傑特是不會做的。但現在,他顧不得了。
「不在——」某個跟太鷹一模一樣的人高聲回答。
「請你去死!好嗎?」某大將軍的請求,更像是一擊必殺的詛咒。
不過,被懷疑是惡魔一族的太鷹,一向對於詛咒是免疫的。輕易地躲過傑特滿含憤怒的一拳,太鷹飛速地潛入地下……
三分鐘後,太鷹才探出頭來,查看這位企圖挖地三尺抓地鼠的笨蛋。
但是,太鷹的得意之色,只維持了三秒鐘,就被一股從尾椎升起的刀鋒般的寒意給趕走了。
變臉,只為傑特的一句話:「你再不老實,我就把你以前幹的好事告訴傑妮她們。」而且,傑特在『好事』這兩個字上,特意加重了語氣。
好事,分很多種。真正的好事和真正的『好事』。到底是什麼好事,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傑特準備說出一些足以影響太鷹形像的事情,這就夠了。
真正厲害的人,他的厲害之處在於,只告訴對方我有對付你的實力,而從不告訴對方我將會用什麼方法來對付你。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未知,就是恐懼。
人的心,很多時候,不是被將要面臨的困境壓垮,而是被自己從恐懼中衍生出來的幻想所壓垮。
如果你的內心有鬼,在這種情況下,不可避免地,這隻鬼,將會成為你的夢魘。
於是,好事多為的太鷹,忽然變成了一隻鬥敗的公雞。
「我投降!」太鷹簡短,但沒力的話,讓傑特的氣也消了不少。
「好!從實招來!那句『拉洛團長喜歡肌肉女郎』的流言是不是你傳出去的?」
看著傑特那古怪詭異的『小惡魔微笑』,太鷹反而沒有驚怕。他走到傑特身旁,搭著傑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我這樣做,都是為你好!」
清楚知道『太鷹語重心長之時,就是推別人進火坑之刻』的傑特,馬上向所有腦神經發出一級警戒信號。
結果……傑特猜錯了。
「知道嗎?杜法蘭這件事,你做對了,也做錯了!」
「……太鷹,你的話,真是愈來愈深奧哦!」
「是嗎?」太鷹一邊擦汗,一邊說下去:「做對的,是你成功爭取到了杜法蘭的。你這次無條件幫他,以他這種性格,日後他一定會無條件幫你。」
「哦!做錯的呢?」
「你以為就這樣跑了,就可以甩掉杜法蘭小姐嗎?那位小姐,一向是以知書識禮而聞名的。本來她並不想嫁你的,現在?哼哼!」太鷹的冷笑,讓傑特冷汗直流。
對子女品格影響最大的人,往往就是跟子女相處最久的父母。女孩子心中那位白馬王子的雛形,通常來自於她的父親。如果父親最優秀的品質,是高尚人格的話,那麼這一特質,會很容易成為白馬王子品質的一部分。
如果說,感激容易讓女孩子產生愛情萌動的火苗,那麼,諸如跟傑特結合可以保證家族繁衍昌盛之類的客觀因素,就是加速愛情之火燃燒的強大助力。
傑特實在想不出這位小姐有什麼理由不追求自己。
而飛蛾撲火式的愛情攻勢,正是傑特最害怕的。
心中一陣驚悚,感覺上,就像是在滿佈荊棘的叢林中逃亡。
「感情這東西,太重了。我拿不起!」傑特乾笑。
「應該說,是你拿得太多,已經無法騰出手來!」太鷹的眼神中,充滿了男性特有的敵意與狡訐。
「嘻嘻!」傑特不好意思地繼續乾笑。在光棍遍地的軍營裡,一個擁有六個美女的男人,的確很容易成為人民公敵。
「現在你還怪我詆毀你,說你喜歡肌肉型女子嗎?」
「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這可以讓那個柔弱的杜法蘭小姐放棄?這招數能行嗎?」
「傑特啊!傑特!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女人太多,總有遭殃的一天。我這樣,都是為你好……現在,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在一片平和的氣氛當中,太鷹把傑特送走了。
只不過,當確認傑特走遠之後,太鷹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哈哈哈哈!」太鷹笑得在地上打滾的同時,翻譯出事情的真相:「嘿嘿嘿!現在,那個無助的杜法蘭小姐,為了要確保傑特方面的,一定會轉為嫁給傑特某個得力助手的。那麼……這個人,一定是英俊不凡、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我了!這下子,我的後宮佳麗又增加了……傑特!總有一天,我的女人數目會超過你的!」發表完令自己血脈沸騰的宣言,躺在地上的太鷹擺出一個自認為迷死人的笑容。
突然,太鷹的笑容僵住了。僵硬的臉,仿似用石膏打造出來一般,冷冰冰的。臉上面布著的,是死一般的寒霜,精確地說,是自認為死定了的寒霜。
這一切,只因為他看到了一朵花,一朵牽牛花,一朵經過異能術改造,可以用來竊聽的牽牛花。
在整個利卡納軍中,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干——他的未婚妻傑妮!
太鷹忽然覺得,明媚的陽光,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這是一種可以令人手腳冰冷、四肢麻木、恐懼不安的黑色……
風在呼嘯,原本略顯急速的風,吹過屋子裡的油燈上方,不知怎麼,竟好似暖和起來了。
夜未深,與黎明前的那段黑暗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傑特決定好好享受一下愛人們給他帶來的溫馨。
溫馨的房間,擁有著溫馨的香味。女性特有的芬芳,幾乎在開門的一剎那,就撲騰到傑特的鼻子裡。
聞著這味道,傑特的嘴角,現出一絲微淡的笑容。
踏入房中,傑特輕輕抱住莉雅。
熱情如火,溫潤依舊。
兩顆心,還是這麼近,這麼暖。
看著那雙閃爍著奇異神采的藍眼睛,忽然間,傑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傑特!你發現了?」
「哦?你知道了。」
「你的手沒由來地緊繃起來,但很快又放鬆了。看來,你的狗鼻子還是這麼靈光。」看到,傑特對自己如此信任,莉雅很高興也很陶醉。
「我的鼻子一向不差!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客人?」傑特笑意盈盈地說道。
「呵呵!」突然綻發出一陣爽朗的笑容,莉雅親了傑特一口,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喂!你們出來吧!」
夢娜的身影,出現在內房門前,但傑特的視線,卻落到了夢娜背後那個未曾見過的、如同影子般的女影上。
有光,就有影。
影子,總是用其獨特的步伐,永不停息地跟在光的後面。
從某種程度上說,光就是影,影就是光。從來沒有人能把光與影徹底割裂開來。
現在,如果說,會讓人眼前一亮,吸引所有人視線的夢娜是光,那麼,跟在夢娜背後的那個黑髮女子,就是夢娜的影。
永遠跟在背後;緊貼前者的碎步;半低的頭;低調的作風;幹練的處事,這就那女孩子給傑特的印像。
仿若猶豫了一下,這位短髮女子沉吟了。宛如害怕傑特那炯炯的目光,夢娜和莉雅也把頭低了下去。
感覺到空氣中的活躍元素在急劇減少,傑特首先說話了:「你是撒蘭妮將軍嗎?」
語出驚人,包括黑髮女子在內,所有人都抬起頭,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傑特。
猜中答案的傑特,面對三雙美目的盯視,傑特卻毫不在乎。他反而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這位女將軍。
平凡,這是給自己的第一印像。
沒有那種英氣勃發的颯爽,沒有那種風騷入骨的媚態,更沒有那種驚為天人的美麗。
如果問,她像什麼類型的女子!
農家女,平凡的農家女。這是傑特能給出的最好的答案。
但傑特卻知道,這個相貌平凡的女子,卻有其不平凡的一面。
是她,用計衝入了蓋爾斯港。
是她,擊潰了維亞的部隊。
是她,繞道突襲了自己的後方。
也是她,在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躲過了教廷騎士團的追擊,成功地帶領殘部脫離戰場。
如果要自己評選萊卡軍中,僅次於勞特林的人是誰,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她。現在,活生生的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你叫我怎能不仔細地打量她。剛剛在戰場上鬥個你死我活,轉瞬間變成秘密會晤,此情此景,令人慨歎,也令人興趣盎然。
很快,傑特發現,這位目光略顯慌亂的女將軍開始回過神來。
「傑特·拉洛大人,我這次來,有個不情之情!」撒蘭妮恭敬地向傑特單膝下跪。
「……說吧!」
「我希望大人能夠放我軍四萬將士一條生路。」撒蘭妮的頭似乎更低了。
「生路?」傑特用疑惑的眼神望著她。
「是這樣的,原來,跟我們失去聯絡的維亞,擔心萊卡人跑掉,以你的名義擅自調動西南軍團、以及西南部的地方部隊,在蓋爾斯港附近築起一道堅如磐石的防線。撒蘭妮的部隊根本跑不掉,剛好,昨天她派出的斥侯中,有一個是我以前的部下……」
夢娜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相信聰明的傑特已經猜到她的意思了。
傑特的確猜到了,但他寧願自己猜不到。他多麼希望自己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愚人。因為,世上只有聰明反被聰明誤,沒有愚蠢反被愚蠢誤的。
聰明的他,決定讓維亞自行制定戰術,不惜一切代價擋住萊卡援軍,沒想到,援軍沒攔住,勞特林的主力跑了,撒蘭妮的部隊卻成了甕中之鱉。
聰明的他,放棄了對萊卡殘軍的追擊,讓萊卡人跑回海中,從而盡快結束這場戰爭。因為利卡納最需要的,不是可以用來炫耀的敵人屍體,而是喘氣的時間。時間,每過一刻,被圍攻的危險就多一分。
更何況,經歷過戰火洗禮的西部,需要每一個男人參與生產的恢復工作。在現在,任何一條非必要的人命損失,都是自己不願意看到的。
結果,維亞擋住的,是撤退的援軍,一隊近四萬人的輕騎兵隊,一隻在囚籠裡面發怒的困獸,一隻可以讓利卡納經濟長時間癱瘓的凶獸。
回想起三百年前,一個叫魯冰特的伯爵叛變。他帶著三萬輕騎兵,採用以戰養戰的作戰方式,僅僅在利卡納的大草原上轉了三個月,就造成了近二十萬的人命傷亡,以及讓國家經濟在兩年中陷於半癱瘓狀態。
現在看來,兩個相反的聰明決定加在一起,會造就出一個天大的愚蠢結果。
要知道,此刻的撒蘭妮跟當年的魯冰特相比,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傑特不敢想像,在防禦鬆散的西部地區,出現這麼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流寇。
傑特不敢想像,滿目瘡痍的村鎮城市,如何面對新一輪的戰火洗禮。
傑特更不敢想像,被數國圍攻的利卡納會變成什麼樣子……
解鈴還須繫鈴人,山人自有妙計……
用有限的思維能力,去想無限膨脹的事情,這本來就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可是在此時此刻,傑特卻要用它有限的想像能力,去處理這個落到自己手中的燙手山芋。
更要命的是,這個山芋,是由自己的愛人一手扔到自己手中的,想不接也不行。幾乎用腳指頭去想,都能猜到,夢娜是希望自己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幾萬名可憐蟲放走。
傑特長歎一聲,有點無奈地說道:「夢娜!你的想法,我明白。我也知道,你夾在我們中間很辛苦。我也想把萊卡殘兵放走。但你也知道維亞的處事方法,他的防線一旦組成,定必是滴水不漏的。除非像之前那樣,用數倍的兵力對其發動突襲,不然……難啊!」
但,撒蘭妮卻給出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一個讓傑特大吃一驚的答案。
「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平靜的臉龐上,透出一股前所未見的堅定。
「不是?」傑特瞪大了眼睛。
「我們也知道,人多口雜。要在十幾萬隸屬不同部隊的士兵眼皮底下把幾萬人放走,這是不可能的。在政治上更加行不通。我們想要的,只是一條生路!僅僅是一條生存之路。」
「哦?生路?你們向我軍投降不就行了。頂多被拉去挖礦山……啊!夢娜,你打我幹嘛?」摸了摸腦袋瓜,傑特咕嘟著投訴道。
夢娜有點生氣地叉著腰,對傑特半抱怨半發怒地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癡!你的政治觸覺有時候敏銳得怕人,有時候卻遲鈍得像頭牛……不!像頭豬!」回想起到傑特本身應該是一頭牛這個事實,夢娜連忙改了口風,讓撒蘭妮聽得一頭霧水。
但跟夢娜從小是好友,一起長大,一同參軍,一直以來當夢娜副官、直到夢娜失蹤的她,當然不願意看到這對『夫妻』為自己反目。她連忙說道:「這不是大人的錯。請夢娜姐……不,將軍……不,應該是夫人……不……」
忽然間,她不知道,在這表情尷尬怪異的兩人面前,該如何稱呼夢娜。
可是,她更不知道,就是因為這一連串靦腆但親切的稱呼,使得傑特不得不讓她上船,雖然是賊船。傑特畢竟是一個口硬心軟,具有菩薩心腸的人。
「唉——」傑特再一次長歎。看到夢娜的反應如此,傑特內心已經打定主意要幫撒蘭妮,但要幫到什麼程度,怎麼幫,他還沒個准,所以他繼續問下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通過殘存的情報網知道,根據你們利卡納三王子的建議,利卡納二十五世決定:為立國威,要把所有萊卡俘虜,連同叛變的海因斯一族,全數拉到海因斯城的城頭上,推下去……集體……處死……」說到後頭,撒蘭妮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什麼?拉茲?」
瞪大的眼睛佈滿不信的血絲,長大的嘴巴可以看到喉嚨,急速的呼吸,讓人覺得傑特好像剛跑完長跑。但沒有人會責怪他表情誇張,因為,沒有人想到,也不會有人想到。
派愛麗絲來纏住傑特的人,是他!
暗中說服教廷騎士團出動的人,是他!
提議用最血腥的方式處決叛徒和俘虜的人,還是他!
他到底怎麼了?他就是我認識的拉茲嗎?那個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平易近人的拉茲?還是說,這個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他,原原本本的他?強烈如十級地震般的震撼,讓傑特的思想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突然間,傑特發現自己,竟然完完全全不認識拉茲·利卡納這個人。
每個人,都有一副面具。
面具表面是虛偽;面具下面是真實。
有些人的虛偽,是迫不得已。但有些人的虛偽,就是他的真實。
惡魔總是喜歡戴上一副天使的面具。
但只要是面具,就應該有破綻。
你不能在一時半刻中看出來,但來日方長,你總能根據其實際行動而看出端倪。
如果說,一直以來戴在拉茲臉上的,是一副虛偽的面具,那麼,這副面具,就是世界上最最精緻、最最完美的面具。
那會不會,拉茲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被迫的呢?不會!僅花了不到一秒鐘,傑特就說服了自己,這是個事實!
很簡單,冷酷無情,本來就是成王的必備因素。
從某個角度講,成大事者,大多是卑鄙無恥、冷酷無情的傢伙。這不一定是他本身想這樣的,但他別無選擇。從他踏上這條路伊始,他的命運就只剩兩個方向——成王,或者像那自古以來,千千萬萬的失敗者一樣,埋骨荒野。也就是說,完全沒有第三條路。只是,能夠獨善其身者,比那些能夠站在權力頂峰上的人更少而已。
拉茲要稱王,必須先夠狠。要知道,他那個像暴熊一樣的大哥,以及面慈但心像毒蛇一般的二哥,是絕對不會讓一隻純良的兔子當皇帝的。
拉茲想當皇帝,這就是他心狠的理由。知道這點,這就夠了。
無論成王之後表面看來是多麼風光,也無法掩飾骨子裡透出來的那股血腥味。在權力的通道上,路,是由血肉壘出來的。只要有競爭者,就一定會有犧牲者,這是誰都無法迴避的事實。
「唉——」傑特長歎一聲,慢慢把頭偏向窗外。
有點冷冽的夜風,呼呼地刮過,吹起了地上的落葉。枯葉,孤零零地在烈風的亂流中打轉、飛旋。
憑著過人的視力,傑特甚至可以看到,有很多原本尚未掉下的樹葉,也被秋風從樹上扯了下來。
孤獨無助的葉子,就這樣,在旋風中飄蕩、掙扎,沒有東西可以依靠,更不知道自己會飛到何方。就像,未來,永遠是那麼縹茫。
唉——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風中的孤葉?在政治的亂流中,我的前路到底通向何方?
觸景生情,看著落葉,傑特忽然想起了,在白天看到的那些早早為迎接寒冬做好準備、囤積了大量食物的小松鼠們。
那我……是不是也應該像松鼠那樣,早早準備好一切,以便迎接那凌烈暴寒的漫漫寒冬……
腦海中靈光一閃,傑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撒蘭妮身上。
籌碼?不如說是累贅好了。自己無法保護的好東西,是會引起敵人窺視的。說不定,他們還會成為自己致命的軟肋。但下一秒鐘,傑特的視線,就對上了夢娜期盼的目光。
頭疼!假如我用光明正大的法子救他們,我就無異於和拉茲對著幹。如果來暗的……不行!我又不是那些傳說中的空間魔法大師,怎可能一下子藏起幾萬人?但若是不救……夢娜會傷心一輩子的。
傑特忽然發現,做一個將軍,好難?
仰天長歎一聲,傑特用平和的目光,再次望向三人。
他很清楚,四萬人的生與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間。
在沉默的空氣中,時間不停地流逝,而撒蘭妮的心,也隨著傑特越發沉重的表情,開始加速跳動。
死亡的陰影,同時慢慢地把她肺裡面的空氣,一點一滴地壓搾出來。
無法得到足夠的氧氣,可憐的心臟,只能以更高速度的運轉來維持身體的平衡。但它沒有抱怨,因為它知道,它的主人最需要的,是一種名叫傑特·拉洛的氧氣。
傑特的顎部肌肉動了。
眼看驅動傑特舌頭的齒輪,開始緩慢地運作,撒蘭妮變得更緊張了。但她沒有選擇,只能用力地鼓動著自己的精神彈簧,力圖讓自己的心,能夠承受接下來的宣判。
「太麻煩了!不是嗎?」這個平靜的答案,讓撒蘭妮頓時花容失色。
但夢娜卻露出了欣甜的淺笑,她走上前,輕輕地依偎在傑特的肩膀上,眼睛已有點濕潤,輕輕道:「我知道有時候,對於一個滿身都是麻煩的人來說,多一個、少一個麻煩,並沒有多大區別。只不過……我前幾天才說過,希望你不要為了我們幾個,做些你不願意做的事情,誰知道,才沒幾天,我就……」話說到最後,卻多了幾分酸澀的味道。
輕輕撥開籠在夢娜額前的碎發,吻了夢娜的額頭,傑特柔聲道:「戰爭,只是手段。戰爭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血腥。這片土地上,血已經流得夠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再看到無謂的殺戮。」
難以想像,在傑特這個可以說是古怪惡毒的敵方主帥身上,竟然能感受到一股悲天憫人的氣息,不知道怎的,一股熱淚無法自控地從撒蘭妮的眼眶中,迸了出來。
「謝謝!謝謝……」除了謝謝,撒蘭妮突然發現,自己一向充裕的詞語字典竟然臨陣脫逃,不知哪去了,腦海中,唯一能讓感情和意思相一致的,就只剩下謝謝二字。
看到撒蘭妮一副感動莫名的樣子,傑特心中警鈴大響。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這種情況的發生幾率是很高的。
一個愛麗絲已經夠自己頭疼了。撒蘭妮?還是不要好了。打定主意後,傑特馬上擺出傑特式心防陣法,一下子將夢娜和莉雅抱在懷裡,來個左擁右抱,讓撒蘭妮充分感受到自己被冷落、被忽視,從而知難而退。
另一面,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剛剛說服愛人的兩女,雖然當著外人的面親熱,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但在這個時候也不好拒絕傑特,只能在保住面子的前提下,讓傑特大逞手足之慾。
所以,場面一下子僵住了。
最後,還是傑特自己,輕輕推動了停滯不前的空氣,說到:「你們的事,我負責,就這樣定了。但請你記住,我不能給你們保證。我只能給你們一個承諾,一個盡力保住四萬條生命的承諾,一個虛幻無比的承諾。」
「如果是主人的話,這就夠了。我撒蘭妮代表全體將士在此宣誓:從今天起,我們的命,就是主人您的了。」
主人?這個有點荒唐的詞語,卻讓傑特愕然了。回想起來,嚴格地說,這兩個懷中玉人也可以算是自己的……
唉——一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又重了。看來,如何帶領這幫人,走出一個光明的未來,將是自己日後的主要任務了。
看著撒蘭妮恭敬無比地向自己跪地磕頭,然後把身影沒入黑夜中,傑特不禁感慨萬分。
自己今後,將何去何從呢?
在虎狼環視的利卡納裡面,自己太弱,就會像那風中的枯葉,被隨便欺辱,隨便玩弄。但太強呢?恐怕,會成為三個王子合力優先除去的對像。
但自己真的只能在三個王子中做出選擇嗎?
輕輕撫摸著愛人的同時,傑特的思緒,飄到了遠方,開始觸尋一個他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秀一和太鷹都想我當皇帝,其實我是知道的,只不過,我一直都在逃避而已。
逃避自己的過去。
逃避自己的潛力。
甚至逃避自己的將來。
我到底能做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武士?將軍?貴族?一方霸主?還是……天下之王?想到這裡,傑特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
寬大,但厚實。有力,又不失靈巧。
彷彿這隻手,可以用來拿筆、用來拿槍、用來指點江山……
傑特忽然發現,自己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巨型的沙曼加柔石,石非石、玉非玉、泥非泥,但可以隨意雕刻柔捏成千百個不同的形狀。
我對利卡納忠誠嗎?我真的能成王嗎?
內心有一個聲音——與其讓別人做皇帝,倒不如自己做皇帝!
傑特又打了一個寒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發現,他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感覺上,我就像那浩瀚的宇宙,永遠那麼黑亮、那麼深邃、那麼無邊無際,如同一個可以無限擴大的容器,放什麼東西進去都行,拿什麼東西出來都可以。
身為一個人類,我可以變身。
身為一個人類,我可以承受嗜血之神那幾乎是無窮盡的可怕力量。
身為一個人類,我竟然可以憑一己之力,成為威震神、魔、修羅三界的修羅王。
本應是個普通人的我,還可以隨便想出無數個千奇百怪的作戰方法。
到底,我還可以做什麼?
……不!到底,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
我怎麼可能做到這些的?
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