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娜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藍盔劍士一個不剩地死光了。而傑特則不知何時,穿上了黑衣人的衣服,不!準確地說,從頭到尾,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就是傑特。此刻的他,手握那根不知何時找來的招牌式長槍,正半瞇著眼睛對自己微笑。
巨大的反差,讓麗娜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不顧雙手依然被綁,縱身衝入傑特的懷裡,嚶地一聲,痛哭起來。而傑特則慢慢地撫摸著她那火雲般的秀髮,輕輕地安撫著她那飽受驚嚇的心。
「乖!不要哭了,現在沒事了。再哭的話,你可是會變成醜小鴨的哦!」聽到傑特那近乎哄小孩似的話語,麗娜抬起頭,用水靈靈的大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傑特。片刻前短暫的重逢,自己還沒來得及仔細地打量傑特。而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近距離地打量這位所謂的昔日戀人。
大半年不見,他的身材彷彿更加魁梧,肌肉更加結實了。而長期的軍旅生活,悄悄地把『剛毅』兩字,寫上了他的臉龐。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睛,依舊是那麼清澈、明亮、英氣逼人。
冷靜、沉穩、俊秀、健碩的他,此刻,就這樣,默默地抱著自己。而這位機智勇敢的年輕將軍,現在,正毫無保留地用他的眼睛,訴說著對自己的愛慕之情。呼吸著那久違的氣息,感受著那堅定的心跳,體會著這溫暖的體溫,自己覺得無比安心。成熟男子漢那種動人心魄的驚人魅力,鋪天蓋地般向自己湧來。難以抗拒,無法抵禦,心房中最後一道屏障,被輕易地衝破。
莫名的衝動,讓麗娜強壓著亂跳的心,用激盪的心情,輕輕把自己的紅唇湊上去……
美人如玉,柔軀及體,氣息撩人,只要是男人,得到美女的垂青,總會有那麼點自豪和得意洋洋的。可惜的是,在四片嘴唇相接前的剎那,這神光,恰好被麗娜捕捉到了。不知怎的,麗娜想起了自己先前的遭遇,心中的火氣忽然上來,於是,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飛速彈起了自己的右膝……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傑特姿勢極其難看地捂著胯下,痛苦無比地蹲在地上。但向來好強的她,又不肯拉下臉來道歉,結果就說出了一個近乎蠻橫的理由:「誰叫你救我救得這麼晚?讓我被那群畜生輕薄。」
她這話,氣得傑特七竅生煙:「大姐!拜託,我能救你,已經是萬幸了。即使我身上沒傷,也不可能明著衝進那麼多人的狼窩裡,將你完好無損地救出來。」
「我不管!這都是你的錯!」麗娜並沒有發現,她已經在心中把傑特當成是萬能之神了。
不知怎的,看見麗娜高高在上地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進行無理指責。傑特忽然也來氣了,突然長身暴起,一下子把雙手被綁的麗娜按倒在地,接著,雙手狠狠地抓在了她飽滿的雙峰上。就在傑特幾乎將其『就地正法』,而麗娜也不知所措之時,傑特忽然停了手。
場面馬上尷尬起來。說真的,碰上這情況,傑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裡,屍橫遍地,的確不適合進行女孩子神聖無比的第一次。如果自己用強,那麼麗娜一定會一輩子恨死自己。但現在停手,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你……」
「對不起!我……」
慢慢地,麗娜的眼神複雜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幽幽地說:「這次……當作報答你救命之恩的獎品好了。但以後……你敢隨便碰我,我一定殺了你!」話,說到後頭,麗娜的眼睛裡透出堅定的光芒。
機會,一去不復返。此刻,傑特也只能乾咳一聲,拉起麗娜。不過,說真的,麗娜近乎完美的身材,對男人的殺傷力的確很大。連整天與美女為伍的傑特,也忍不住偷偷多瞄她幾眼。可惜現在,傑特只能乖乖地把自己的黑衣脫下來,披在麗娜的身上。
但,披上了傑特的外衣,麗娜忽然驚覺到:衣服左背的部位粘糊糊的,一摸,滿手都是血。
「傑特你的傷口……」
「只是小小的開裂而已,沒事……啊——」麗娜一下子用左手擰住傑特的耳朵,右手撂起了他的衣服。忽然,兩人同時沈默了。
剛才傑特動手,雖說是偷襲,但面對六個強敵,他不得不傾盡全力。結果,原本的小傷口,開裂成十厘米長、最寬處近兩厘米的大血痕,而腥臭的血水正不斷從傷口滲出。
「……你必須處理傷口。」麗娜小聲道。
但傑特應了一聲後,卻蹲在地上擺弄一具屍體。
「你在幹什麼?」
「你等會兒就之到了?」
麗娜有好幾次想開口,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默默地等傑特弄好了,才離開這間屋子。
※※※
三分鐘後,傑特愜意地躺在一張床上,由麗娜幫自己處理傷口。他忽然覺得,麗娜這次的動作好像輕柔了許多。
可能是錯覺吧!傑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傑特……為什麼要挑這間房子?太近了吧?」的確,這房子近得很厲害。他們處在二樓,在昏暗的街燈下,透過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房子的一舉一動。而在那房子裡面,還靜靜地躺著六具未冷的屍體。
可傑特的回答完全不著邊際:「這裡風景好!」
麗娜不敢再問,只是默默地用找來的酒,替傑特的傷口消毒。
再過了一會兒,麗娜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因為,她看見莫亞羅帶著幾個人,潛入了對面的房子。
※※※
在那間房子裡面,莫亞羅用近乎冷酷的目光,打量著地上的屍體。
這時,他一個手下發問了:「大人,您是怎樣看出他就是傑特·拉洛的?」
「開始,我聞到了藥水味的時候,還不怎麼在意。畢竟,上頭派來的人,不大有機會被人幹掉,何況那味道,麗娜身上也有。而且,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有不妥的地方。但後來,他背著麗娜上樓梯的時候,腳步有點彆扭……那是由於鞋子尺碼不對造成的。再回想他制止了我上麗娜。所以我判定他就是拉洛。」
「那……」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當場擊殺他吧?」
他的部下點點頭。
「……你也感受到他那股驚人的氣勢了吧。無論是我打眼色給你們,還是當場動手,不知底細的你們,反應都會比我和他慢。其次,我沒有把握,因為,能輕易幹掉休斯克和上頭那人的,大概,要幹掉我們也不是一件難事吧!」說到這裡,他不禁心有餘悸。
「什麼,休斯克他……」
「如果不是換上了休斯克那件副隊長衣甲,而那傢伙又不認識真正的休斯克。拉洛又怎會如此輕易得手?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讓藍隊剩下的好手跟他去。嘿嘿!」話說到後頭,成功借刀殺人的莫亞羅,開始得意地笑了起來。
「……屬下明白了,那……真是可喜可賀了,恭喜大人榮升隊長!」其餘忍者也一起向他道賀。
莫亞羅猜對了,儘管,他並不清楚細節。其實,當時傑特察覺到敵人將要破門而入,所以在看到一張桌子上那幾個軍用鐵水杯的時候,他情急智生,巧妙地扔出水杯,造出連續的落水聲。而水杯很快沉到了水溝底,當然沒有留下痕跡。然後在窗台留下腳印後,飛身躲到了屋樑上。只不過,落在最後的休斯克,恰好成了倒楣鬼,被傑特用重手法一下子扭斷了脖子。而換了他的衣服後,傑特出門時又剛好碰上了黑衣人。趁其不備,捏碎了他的喉嚨之後,重施估技,就出現了先前那一幕……
※※※
忽然,滿臉笑意的莫亞羅,發現了地上其中一具屍體非常特別。雖然,這屍體跟其餘的屍體一樣,都是後頸中招,臉朝下地躺在地上,但這屍體的傷口,卻是漆黑色的。
咦?有毒?通過一系列的蛛絲馬跡,從而達到充分瞭解對手的目的,是忍者的必備質素。出於職業的敏感性,莫亞羅戴上了一副橡膠手套,伸出右手,想拭些毒血來看看。可是,他的手剛伸到傷口處,就被鋒利的頸椎骨斷口給刺了一下。
但,驚人的異變,就在此刻產生了。
就在他被刺了一下的同時,這具理應失去生命的軀體,不知怎的,突然整個彈起,其四肢也同時活動起來!?
莫亞羅心中大驚。陷阱?死靈魔法?這兩個駭人的名詞,在剎那間閃入莫亞羅的大腦。忽然瞧見屍體的右手手指中閃出藍晃晃的金屬反光。莫亞羅不再遲疑,右手迅猛無比地拔出佩刀,『嚓!嚓!嚓!』地連環三刀砍在眼前這軀體上。而其他忍者的快刀,也接二連三地砍到屍體上。
失去支撐的軀體,重重地摔在地上,但莫亞羅的臉上,沾上了幾滴飛濺的血液。莫名的驚恐,讓他下意識地認為血液也有毒。所以,他用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一條手帕,擦去臉上的鮮血。
屍體的碎塊,沒有再動了,但眾人心中的驚駭,卻仍然未平息。
身為忍者的莫亞羅,曾經見過被巨石砸死的人,在死後,腳依然在抽搐。但像眼前這種不是魔法造成的死人活動,則聞所未聞了。
恐怖的疑雲,滑膩膩地充斥著他們的鼻孔,讓他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他們,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的都只是恐懼和迷惑。整個房間裡,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氣氛,讓尚未平息的呼吸聲,顯得格外的粗重。
忽然,莫亞羅驚覺: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開始,失去了知覺。而且,麻痺感,已經差不多延伸到肩膀上了。
什麼?他的目標……原來是我?莫名的驚恐,化作千萬道紅彤彤的血絲,迅速爬上了莫亞羅那半突的眼球上。如龜裂般的血紋,爬得越來越快,變得越來越密,很快,他的眼睛變成可怕的赤紅色。
不再遲疑,他扔掉左手的手帕,想把右手的佩刀拿過來,實行壯士斷臂。但已經發黑麻木的右手,根本不聽使喚,竟死死抓住刀子,怎樣也掰不下來。
直到此刻,旁人才發現了他們長官的異樣。突然,莫亞羅喊道:「快!砍掉我的右手!快!我中……毒……了……啊——」還沒說完,他的喉嚨就發出了不似人聲的痛苦慘叫。
愕然的忍者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莫亞羅像蝦米一樣捲起身體,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滾來。
無規律的打滾和抽搐,讓他們失去了一刀斷臂的把握。就這樣,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莫亞羅在劇痛中死於傑特的連環計之下。
其實,莫亞羅是死在自己的慣性思維之下的。通常高手都喜歡親自察看現場,面對異樣的東西,總是想看個清楚明白。所以,傑特就故意製造了一具與眾不同的屍體。
首先,用漆黑的傷口提醒莫亞羅那裡有毒,從而讓他自行戴上手套,在潛意識中排除了自己中毒的可能性。然後,造出一個鋒利的骨頭斷口,讓他誤以為自己是被斷口刺到。但實際上,刺傷他的,是傑特插在屍體頸部肌肉上的倒刺。
但由於從中毒到毒發,需要一段對高手來說很漫長的時間。所以,就有必要讓他精神緊張、心跳加速、以及做劇烈運動,來加快血液迴圈,達到提前毒發的目的。因此,傑特就以屍體的突然活動作為迷霧。
倒刺,在扎到莫亞羅的同時,也刺進了屍體的脊椎。由於軀體剛死去不久,所以其神經尚未壞死,結果當神經中樞受到刺激的時候,就引發了屍體的神經反射動作。這個原理,和把鋼針插入剪去頭部的青蛙脊椎,會引起青蛙屍體手腳亂動的原理是一樣的。
再加上傑特故意把另一根倒刺夾在屍體的手上,所以讓對魔法一知半解的忍者莫亞羅,更加認定這是死靈魔法,從而做出攻擊的舉動。結果,等到他察覺情況不對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所以說,恐怖的心理打擊,才是殺死莫亞羅的真正兇手。
當然,傑特並沒有把毒殺過程告訴麗娜的想法。
一如傑特所料,很快地,紛亂的喊叫聲和莫亞羅臨死前鬼哭狼嚎般的嘶吼聲,劃破夜空,衝入他和麗娜的耳中。不一會兒,抬著莫亞羅屍體的忍者們開始魚貫而出。
忽然,傑特發現麗娜的臉,變得像白紙一樣煞白。
「害怕嗎?」
「有點……」
傑特沒說什麼,輕輕把麗娜摟入懷中。過了好一會兒傑特才輕聲說道:「我用毒,殺了莫亞羅,你怪我卑鄙嗎?」
麗娜沒有回答,但她卻緊緊地抱住傑特。
「我知道,你總是怪我不夠光明正大,甚至幹些為虎作倀的事情。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每一個敵人都是光明正大地找上門來。那麼,你的父親就不應該死於投石之下,而應該死於跟對手大將的決鬥當中……」說到這裡,傑特發覺麗娜的手,開始變得冰涼起來,而且把自己摟得更緊了。但,傑特覺得自己有義務繼續說下去。
「這,就是戰爭。只有生存下去的勝利者,才有資格指責別人的不是。要知道,有些事,是必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就像我不幫你指正龐勒斯……還有,如果我今天不殺莫亞羅……」
忽然,麗娜如蔥般細長的玉手,輕輕按住了傑特的嘴唇。她,靜靜地凝視著傑特那深邃如璀璨星空的黑色眸子。她,慢慢地,從這對靜如深潭的眼睛中,看到了無奈、痛心、不忍,還有一絲淡淡的哀郁,以及,對自己的關愛……
麗娜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樣想的。但她發現:不知怎的,自己已經開始認可傑特的做法了。
「……我知道,你所做的,都是為了我……」說到後面,麗娜的聲音小了下去。在她藍汪汪的美目中,流下了一滴剔透的清淚。在這瞬間,麗娜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直到後來,她才明白到,自己當時失去的,是一份偏執,一份早應該捨棄的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