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心不在焉。」討論一個棘手的案子的時候,向恆突冒出一句。
以琛鎮定地抬眼望他:「我認為我的提議還不錯。」
「是不錯。」豈止不錯,簡直是好極了,「可是你還是心不在焉。」
「好吧。」以琛扔掉手中的筆,「你想問什麼?」
向恆笑起來,難得見他這麼沉不住氣,「我們的趙小學妹回來了?」
以琛揚眉:「你怎麼知道?」他反常得這麼明顯嗎?
「那天我在樓下看到。」向恆解開他的疑惑,「她似乎……變了不少。」
是不少。以琛不說話了。
這時老袁推門進來嚷嚷:「喂,今天聯合的人請吃飯,你們一定要和我一起去。」
聯合律師事務所和袁向何同為城四大律師事務所之一,雖然難免在法庭上針鋒相對,但私底下交情卻還都不錯。這次老袁幫了他們一點小忙,於是就在得月樓設宴請客。
說起來聯合的那幫人也不安好心,誰不知道聯合的霹靂玫瑰對袁向何的何以琛很有意思,把他們湊在一起,分明是要看好戲。許霹靂擅長攻擊,而何以琛的防守向來滴水不漏,可以想見,今天的晚餐必定熱鬧有趣得緊。老袁已經開始期待了。
得月樓位於城市最繁華的地段,夜幕低垂,華燈初上,酒過三巡。老袁和聯合的幾個律師都是很會耍嘴皮子的人,笑笑鬧鬧吵得不得了。向恆坐在窗邊,耳朵裡聽著他們瞎侃,眼睛卻不自覺地瞥向窗外。
都市的夜晚燈火霓虹,寬闊的馬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交織移動。
等等,那是……
「老向,你不說話在看什麼?」李律師湊過頭來,順著他的眼光看下去。對面的大街上,有一個女子手拿著相機在拍什麼,不長不短的頭髮,套一件寬鬆的淡藍色襯衫,牛仔褲,身上還掛了兩三個長短不一的相機。
「這是你喜歡的類型?」李律師感興趣地說,看不清相貌,不過感覺很像個學生。
這可不是他的類型。向恆轉過頭,見許大美女正鍥而不捨地對以琛窮追猛打,以琛有禮地客氣地應對。如果再加上她……那可好玩了!
「以琛。」向恆引起他的注意,然後指指窗外。
這下不止何以琛,所有人都看向窗外,不過,看什麼?大家都很茫然。
以琛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取角度的趙默笙,放下手中的酒杯:「我出去一下。」
除了向恆氣定神閒,其餘人都差點趴在玻璃窗上了。看著何以琛高大的身影快速地穿過馬路,停在一個陌生的女子幾步遠的地方,卻只是靜靜地看著,沒有驚擾她。那女子似乎一無所覺,等拍完照片回頭——啊!好可惜!她背對著他們,看不清表情,然後兩人說了幾句。
然後……
一幫人下巴差點掉下來了——何以琛!他、他、他……
他居然強硬地抓住了人家的手?
何以琛哎!向來對女人很冷淡的何以琛居然會有這麼激烈的動作,怎麼可能!
大家都很有默契很同情地看向在場的唯一女性,許大美女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也對喔!本來以為何以琛對女性疏遠是天性冷漠,搞了半天原來人家必要的時候也可以這麼熾烈的。
這實在太打擊女性自尊了!
雖然平時被許霹靂的伶牙利齒氣得不行,但好歹是一個事務所的,總有同事之誼。胖胖的張律師開口打探敵情:「老向,她是誰?」
向恆的表情有點莫測高深:「你怎麼問我?應該問以琛才對。」
張律師敬謝不敏:「我可不敢指望能從何以琛嘴裡套出什麼。」
向恆笑笑說:「他的外套還在這,總要回來拿。」
一會兒以琛果然回來,很抱歉地說:「老李,我有事先走了。」老李算是今天請客的東家。
老李還沒說什麼,向恆倒先開口:「你這樣就走未免太不給面子,不如叫趙默笙過來一起,我也好幾年沒見她了。」轉頭問老李:「介不介意多個人?」
老李連忙點頭:「可帶家屬,可帶家屬。」
以琛沉吟。
許霹靂陰惻惻地開口:「何大律師交個女朋友都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嗎?」
默笙還在馬路那邊的人行道上傻傻地發愣,想著她和以琛這樣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呢,朋友不像朋友,情人不像情人……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手機又響了,接起來是以琛。
「我走不掉……」
哦,那好啊,默笙鬆了口氣。
「……你過來吧!」
電話掛了。默笙連跟他商量的機會都沒有,看看對面的得月樓,收拾東西,穿過馬路。
以琛在門口等她,默笙猶豫地說:「我進去不太好吧。」
以琛輕描淡寫:「幾個同行,沒事。」
可是,她是以什麼身份出現呢?
這句話她還是嚥了回去。這些日子,以琛偶爾會找她,但都是刻意地保持距離,只是這樣的接觸已經讓她不安。
不應該這樣的,她應該離他遠一點……
待他們一走近,一幫人老實不客氣地打量起默笙來,長得還挺不錯,穿著很隨性,頭髮短了一點,少了些韻味。比起圍在以琛身邊的女人,一般。
率先打招呼的是向恆。
「趙默笙,這麼快就回國了?」他笑得溫和,話裡卻微微帶著刺,「我還以為你要讓以琛苦守寒窯十八年呢。」
真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默笙還能怎麼說,千篇一律的一句:「向師兄,好久不見。」
「師兄不敢當,不過真是好久了。」向恆似笑非笑的。
以琛簡略地介紹,默笙剛剛坐下,那個美麗的女律師已經很不客氣地朝她開炮。
「趙小姐,我聽說何以琛是出了名的難搞定,你用什麼手段把他弄上手的?」
不是聽說,是心得吧。餐桌上一片靜默。
向恆聽得差點噴茶,這個許霹靂!
其實她也沒什麼惡意,只是直截了當慣了,又跟一群大男人混多了,說話就這個樣子。她都能在法庭上大罵法官沒水平沒常識了,還能指望她會有多婉轉?今天這樣問話已經算客氣的了,只是趙默笙沒見過這種陣勢,怕是應付不來。
他剛想出言相助,卻看見何以琛一臉漠然旁觀的樣子,便住了嘴。別人的女友,別人都不心疼,他幹嗎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默笙先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見大家都不說話,心中不由抱歉,以為是自己的到來弄擰了氣氛,她哪裡知道這些人純粹是想看好戲,興奮得屏息以待。
於是半開玩笑似地說:
「其實以琛是很好追的。」她總結自己以前的經驗,「關鍵是要厚著臉皮死纏爛打,一哭二鬧三上吊,保證他舉手投降。」
大家都不敢相信地看著以琛,原來何大律師竟喜歡這種調調?
許霹靂不贊同地瞪視她:「你不覺得這樣做很沒有女性尊嚴嗎?」
「呃……當時沒想到。」默笙笑笑。
「這樣死皮賴臉追來的男人,他會對你有多少感情呢?沒有靈魂的瞭解,他總有一天會對你厭煩,然後把你拋棄的。」許霹靂咄咄逼人。
「啊!」一直沒說話的老袁突然叫起來,打斷了許霹靂的攻勢。他興奮地盯著默笙,「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把以琛甩了去美國的女人,是不是?」
啊?!除了向恆以琛,其餘人都不可置信地望著趙默笙。她,甩掉何以琛?
默笙也呆住,她甩以琛?這從何說起?而且,為什麼這個魁梧大漢的眼神看起來好像很……崇拜?
「不,我沒有……」
還想抵賴?老袁採取迂迴戰術:「你是不是去過美國?」
「……是。」
「你以前是不是他女朋友?」
「……對。」
「那就是了。」老袁的熊掌代替驚堂木一拍,罪名成立!
默笙目瞪口呆,現在的律師都是這麼草菅人命的嗎?
她剛想解釋,就被以琛一把拉起:「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一步。」
沒人攔他們,怔怔地目送他們遠去。
一出得月樓的大門,外面的冷風吹來,她亂極的思緒終於有點清楚,看著走在前面的人,忍不住問:「以琛,你為什麼不說?」
「說什麼?」
「他們似乎以為……我甩了你,可是明明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不解釋?」心高氣傲的何以琛怎麼可以忍受這樣的誤解!
「怎麼解釋?」以琛的身形定住了,挺拔寬闊的背影在這一刻看來那麼寂寞,澀澀的聲音在夜風中分外清晰,「連我自己也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