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來了!」
細作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回了李存勖處,雖然不曾探得李的具體部署,但李大軍回援之事告知,李存勖笑容頓斂,他又道:「傳令全軍,依計行事,不得擅動,此戰,便要將李這小兒永遠消滅!」
「得令。」
「得勒勒轟隆隆」
猶如連續滾落的悶雷聲,一聲聲的震踏在李存勖及整個晉軍的心上,前方煙塵瀰漫,顯是大批的騎兵席捲而來,李存勖微瞇細眼,心中早已知道這定是李的全部鐵騎主力。
郭崇韜依舊肅立在李存勖身後,靜靜的觀察著整個戰場形勢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面對這萬餘騎奔馳帶起的驚天氣勢沒有絲毫的膽怯,此番就是決定雙方命運之時。
「灰律律,嘶
在離陣前五百步的位置當先的數百匹戰馬驟然停步,雙腳離地仰天長嘶不已,當先一員驍將手中長刀朝天一舉,喧囂聲頓止,這人不是老對手李又是何人?
「晉王來我燕幽,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李那宏厚的聲音遠遠的從對面傳來過來,整個晉軍將士有如從夢中驚醒。
李存勖臉色沒有絲毫變化,抱拳道:「李將軍,別來無恙否!」
「托晉王的福,吃得好,睡得好,身體比以前壯了不少,晉是否亦是如此啊?」李的話語中帶著些許揶揄。
李存勖眼中凶光一閃而過,隨即有隱沒不見,仰天長笑,「哈哈哈,真是好興致啊,不知今日景象,李將軍可還有這番心情!」李存勖抬手遙指身後密如蝗的精銳戰陣。
李臉上浮現一層笑容。「不知晉王此番來我燕幽有何貴幹那?」
「李將軍是否忘了燕幽本屬我晉地,借與將軍多日,如今該還了吧。」
「哈哈哈,沙陀賊子竟敢狂言,我泱泱炎黃華夏土地焉屬你沙陀?」
大的膽子,今天我要那你的心肝下酒。」李存勖漲紅了臉。
「廢話少說,看我們今天誰能笑到最後,傳令下去。戰陣向前。」
當連弩車依李之策在距晉軍官兵營寨前停住之時,郭崇韜瞇起眼,微微一怔,「奇了,賊軍看似氣勢洶洶,為何在我軍陣前停此不前?」
「不可讓他們在此築寨。」當看到燕軍將士將那連弩車一字排開,用木柵欄將連弩車連了起來時,李存勖當機立斷:「他既不來,去引他們來!」
一隊晉軍鐵甲步兵以整齊的方陣向兩軍之前推了過來。連弩車的威力,李存勖早已瞭解。但鐵甲步兵以重盾厚甲護身,應當可以接近那連弩車吧。果然,自連弩車上連珠發射的匣弩給鐵甲步兵造成地損失並不大,偶爾有個別士受傷倒地,立刻便有戰士填上他的空白。當鐵甲步兵行到連弩車前約三百步時,陣中一面黃旗展了幾展,一通鼓聲旋即響起,鐵甲步兵陣形忽地一變。原本密不透風的方陣之間露出一列一列的空隙,每列空隙中很快便有黑甲騎兵突了出來,以無堅不摧的氣勢衝了上去,正是李存勖的精銳騎兵:黑鴉重騎。
「好陣法!」李冷冷一笑,似贊似嘲,對方不愧為李存勖的精銳步軍,回頭道:「攻擊!」
迎著鐵甲騎兵而出的,不是連弩車上地弩,而是藏於車後的投石機拋射出的巨石。巨石如流星雨般紛紛劃破長空,夾在雪花之中砸入鐵甲騎兵陣裡。那能抗住匣弩攻擊的鐵甲。卻無法在斗大的岩石前保護裡面的戰士。哀鳴如潮水般湧了起來,沉重的墜馬聲與岩石砸在鐵甲之上的叮噹聲合在一處。
「正等著這個!」李存勖雙眸隱在那一絲縫隙之中,揮手道:「放!」
鐵甲騎兵與鐵甲步兵之後,無數床弩機將長有丈餘的巨弩射上天空,瞄準的方位,正是燕軍投石機所在之處。巨弩挾著嗚咽聲,破空而下。穿透了投石機機車。破壞了其中地機關,也將不少燕軍戰士釘死在地上。
「反擊!」雙方金鼓聲裡。短兵相交之前的遠程會戰首先拉開。天空中幾乎看不見雪花了,能看見的只有密如驟雨的巨弩、投石與箭矢。正這時,晉軍官兵的鐵甲騎兵已經衝到燕軍連弩車前。
「殺!」一支加長的長槍從一個從連弩車後露出頭來的燕軍戰士喉間穿過,長槍的主人,晉軍地鐵甲騎兵一拌手,抽回長槍,對準連弩車前用來查看情形的長縫刺了進去,叮一聲,似乎刺中了什麼,就這時,燕軍陣中傳來了三短一長的號角聲。
「終於輪到我了!」李山海自連弩車後躍了出來,隨同他們躍出的,還有六百餘身材短小的燕軍士卒,這是李從山北收編專破重騎的特種兵種:地滾刀,他們僅身著皮甲,動作輕捷,突出之後就地滾動,穿入鐵甲騎兵隊伍之中。鐵甲騎兵所使之槍過長,無法收回使用,而且重甲在身讓他們不易彎下腰來。
燕軍戰士便就地而滾,手中雁翎刀對準馬身上鐵甲無法防護的馬腳砍了過去。馬一腳受傷便無法站立,紛紛倒在地上,馬上鐵甲騎兵也墜了下來,由於自身盔甲太重,他們無法再站起,只有任手繼而來的燕軍戰士剝開他們的頭盔,將之一一殺死。
「差不多了,退!」李存勖見燕軍戰士已經與鐵甲步兵混在一起,己方也露出了頹勢,下令鳴金。
「敵軍是真的潰退,我們快追吧!」周圍將士躍躍欲試,向李請求道。
「退地只是敵軍一小部分,李存勖不過是要誘我過去罷了!」李心中冷冷道,他一揮手:「鳴金,退回本陣!」
正在追襲地燕軍聽得鳴金之聲,老大不情願地退了回來。李存勖一揚眉。李為何不乘勢掩殺?他眸中又是利芒閃過,下令道:「鐵甲兵散開,擲矛手,向後退的賊軍擲矛!」
五百擲矛手破陣而出,每人身後都有一人為他們執著數十枝長矛。每一輪都是五百根長矛急擲而出,而且精準無比。這支小不對是李存勖從晉軍數十萬軍中挑出了臂力極強者組成這小規模部隊,但殺傷力之強,並不遜於大隊弓手。
「啊!」李也禁不住吃了一驚。若是數十支擲矛同時向他襲來,他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否躲過去。擲矛較普通長矛要重,在這五百軍士驚人的臂力之下,一支矛甚至可以穿透三個燕軍戰士。李眼見聞令退回的己軍損失慘重,便將目光投向連弩車。
「若是憑連弩車的鐵甲,這擲矛手便無法發揮作用。」他心中暗想,「但李存勖拼了命要將連弩車誘出,我如何能上他地當?」
「哼,終究是龜縮不出啊。」李存勖眼見李任自己投矛手在連弩車射程之外逞威屠殺,就是不肯派出連弩車。心中也覺棘手。」再向他施加些壓力,若是無計可施,他便只有派連弩車出來了。」他心中暗想。
「這些傢伙就交給你們吧!」李忽然展顏,向身後一人道。
「大人,我們早就等得手癢了!」那人朝背後一招手,一大隊身背陶罐的士卒朝投石車湧去,罐中彷彿裝著一些黑色地濃稠腥沖液體。
李存勖瞇著地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線,目光神光卻亮得幾乎要閃出火光。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李仍不驅使連弩車前行,自己又當如何?
「大王,快看!」
隨著郭崇韜的指向,空中飛來一個個罐子,匡地一聲砸在晉軍陣前,那腥沖的液體四散漸開,將陣前的晉軍鐵甲步兵整個覆蓋在那黑色地濃稠液體之中,整個晉軍前陣頓時亂作一團。
李存勖頗感奇怪,此物為好像並沒有什麼傷害力,李耍的到底是什麼花招?揮了揮手。晉軍前陣頓時井然有序。前排的鐵甲步軍退入了由盾牌組成的長城之中。
「咻——」
一桶桶的黑油不斷的從燕軍陣中投射而來,晉軍陣中瀰漫了一陣刺鼻的味道,郭崇韜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來,驀然間臉色大變,急喊道,「大王,快退。快退。」
然而時間已晚。隨著一團火球的落下,晉軍的前陣轟然一聲燃起燎燃大火。那火舌沿著黑色的液體滋滋地纏上了晉軍前陣的士兵,饒是晉軍精銳訓練有素,也不由得陣腳大亂。
「沒辦法啊……「李存勖苦笑一下,那李看來是識破自己的計策了,他明知自己設下一餌,誘他來襲。而且新奇玩意層出不窮,這黑油雖然不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卻也不失為一件擾敵之利器,事實上自己利用的餌,反倒成為了他的餌……
「大王,我看敵陣雖然嚴實,但兩翼防護並不如正面周密,那連弩車也只停在正面,主公何不以輕騎繞襲李左翼,將之擾亂之後再正面強攻?無論如何,也不可讓李在我營寨之前立營!」
「唔,也好,可以一試。」李存勖沉吟了會兒,採納了郭從謙之策,下令道一支騎兵自側翼進襲,但同時,正面的進逼卻並未減輕。
「側方敵輕騎突襲我陣!」一將喘息著奔來報道,李偏首望運,左側有一支敵軍騎兵如利箭般衝了過來。
「迎擊,側翼作戰,我們不可輸與他們!」李一聲令下,立即有一隊契丹蠻騎迎了上去,晉軍騎兵衝進這隊燕軍戰士之中,卻未能突破他們組成的陣勢。
大戰持續了足有半日,雙方你來我往,戰而不亂。無論李存勖如何引誘,李始終不肯再前進一步。無論李如何挑釁,李存勖也終究不肯將全力用於進攻。戰事看著便要僵持下去了。
「無妨,李遲早會來攻地,他之所以自順州城中出來,便是因為得到井陘關戰敗之訊。」望著已經樹立起來的柵欄。龐震道,「不過是遲早而已,主公無需掛懷。」
「報!」
正當眾人陷入沉思之時,游騎一一來報,媯州城內火起,四處鄉民百姓手執武器配合欲奪城。
李存勖眉頭一凝,媯州城留守的兵力有近兩萬人,即便有內應。李要用這些烏合之眾來奪城,送死麼?
「在我營寨之前再築營寨,發動四周百姓卻又不令他們來攻……李究竟是何意?」李存勖閉住雙眼,輕輕吸了口氣,按理說李年紀輕輕,不應如此沉得住氣,但今日大戰至今,他尚未露出絲毫心浮氣躁。
「張敬達!」他回首傷已好了大半的副將,疾聲道:「構領一軍速回媯州城,小心北方來敵偷襲!」
張敬達與郭從謙對望一眼。倒吸了口冷氣,難首李在兵力處於劣勢之下,仍敢做分兵斷敵退路之事?
「諾!」
張敬達應聲而去,李存勖這時心頭忽然一陣強烈的悸動跳過,他悵然將目光投向北方,若是李存審在此,自己應高枕無憂了吧。
「報……「一探馬奔了過來,單膝跪下道:「報大帥。有李存審大人密信送到。」
「什麼?「李存勖心徒地一跳,奪取井陘關的急件來了還不足兩日,緊接著又有密信送到,這是為何?
他拆開了信,身旁的龐震瞄了眼,但只看到蠅頭小楷密密麻麻。過了片刻,李存勖地手輕輕抖了起來,原本瞇成一絲的眼瞪得老大,他雙手一合,將那信揉成團。想要扔掉。又塞入懷中。
「停止攻擊。」李存勖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郭從謙,你可敢出使賊軍?「過了片刻,李存勖臉上終於浮起疲倦之色。
「什麼?「郭從謙吃了一驚,雙方戰至此時,派遣使者也就意味著要和談了。
「你去與李談吧,我承諾他在幽州的統治,他將奪地義武與武順全部交出。從此我與他結成盟友。」李存勖眼睛又緊緊瞇了起來。嘿嘿冷笑道,「這自然是漫天要價。他也少不得就地還錢。你可將義武許與他,這是底線了。」
正這時,軍士之外又傳來一聲急報:「請通稟大王,洛陽急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李存勖臉上浮了了苦笑,在於看慣了他不動聲色地郭崇韜與郭從謙面前,這苦笑是驚人的,這也就意味著,強如李存勖者,也有了他難以應付的局面了。
李存勖拆開信箋,上寫大意為,梁朱有貞聞魏博、燕幽大亂,已經派王彥章聚兵十萬,節制魏博,以圖北上進襲趙州。
「怎麼會如此……「這個消息讓郭從謙等人面面相覷。李存勖微微一笑:「無他,李之計罷了。我用四面環敵之計對他,他如今也用四面環敵之計對我。我只道他要選井陘關為決勝所在,卻不料他選的決勝所在卻在後方。」
望著那順州城頭漸漸升起地李字血色大旗,李存勖喟然長歎,緩緩環顧左右道:「今日未能得勝而還,來日李必成後患。諸位雖然足智多謀,卻無一人是李對手,而今更失李存審一員大將,可天不助我,天不助我……「
「什麼?「雖然眾人都揣知井陘關戰線不利,卻不料李存審已經身亡,聞言都大驚失色。郭崇韜欲言又止,此時此刻,他也不知應說什麼的好。
「李李……「李存勖反反覆覆念著這個名字,再次回頭望向漸行漸遠的媯州城,血色大旗之下,似乎有一將站立於城頭,也正凝目望來。李存勖沉默地向那將投去目光,半晌才道:「今日又是你勝了!」
「大王……「郭從謙垂下頭,李存勖地頭上彷彿出現了幾絲白髮,郭從謙輕輕歎了聲,也將到了嘴邊地話吞了下去。
「主公何出此言,如今迫於時局,我軍不得不暫且退卻,但單以幽州之戰而論,李並未佔著多少便宜。我軍主力尚在,況且晉軍地上物博,英才輩出,豈不遠勝於他一個小小幽州?「張敬達奮然道,「此去之後,主公獎掖將士,考查吏民,擇賢選能,以待再戰就是!」
「正是,正是!」諸將都紛紛附和。李存勖也精神一振,仰首笑道:「敬達之言有理,我晉地兵精糧足,李小兒要想超越我還需天時,下回再來,我定要取李性命!」
前方軍陣那血色大旗之下,李長長地吐了口氣,衝著西方,李存勖大軍消失的所在,那裡,一輪夕陽正搖搖欲墜。李低聲念道:「老夫聊發少年狂,驀然心動,怎奈春風似水,落寞中只餘下那無邊乾涸,奈若何兮若奈何,淡看秋月,水盡甘甜!!」
「李存勖,這是給你地第二次機會,不會再有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