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曾招供了?」
李存審斜倚著書箱,頗為不滿地問道。
「因為大人吩咐不得用刑,小人確實無法讓那小鬼招供。」侍衛躬身立於李存審身前,言語間十分之敬畏,為將者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也就算不錯了。
「少來唬我,一定是你們用刑也撬不開那小鬼的嘴吧。」李存審淡然一笑,「將他帶到我這來,我要親自審問他。」
「這……」侍衛別李存審看穿頓時面有愧色,道:「將軍身繫全軍重望,這等小事還是不必大人躬親吧?」
「好了,快點將那小細作帶過來,你不是說沒發現那小傢伙什麼異常麼。我來試他一番就知道了。」
「如此,屬下這就去安排了。」侍衛行了一禮出去,李存審那常年曝曬的古銅色的臉頰在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隨手自書箱中拿出本書細細的閱讀了起來。
不一會的功夫,從門口進來一人,李存審仔細一瞧卻是自己最武勇的第二子李堅,李堅上前一步行禮道:「父親,聽說今天抓了個細作。」
李存審微笑著點點頭,「不錯,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嘛!」
「嘿嘿。」李堅憨笑著摸了摸後腦勺。
「留下吧,待會為父要審問那細作,你也看看有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父親,我有一疑問,聽說那李賊子身高八丈,腰圍七尺。青面獠牙,異常犀利,不知是否真的。」
「哈哈,這都是底下人以訛傳訛的,李那賊子和咱們都一樣,是平常人,不過此人當真了得,野心也頗大,亂了幽州還不罷休。先奪我義武,如今又想奪武順,若不盡早除去,遲早是天下人的禍害!」
「可是我聽說他們到了幽州,好像聽說百姓都安居樂業,他們地那個新政很是得人心。」李堅又撓著頭,困惑地道:「天下紛爭的太久,要是都各地的百姓都能夠安居樂業該多好啊。」
李存審怔怔看了他片刻。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啊。就是心太善,一點也不像我李存審之子,真擔心今後你會受到排擠。」
「放心吧,父親,我只是說說而已,要是真的有人敢冒犯我們,我要讓他嘗嘗我手中的槍的滋味。」李堅意氣風發的說道。
「哈哈……好好好,這才像我李存審的兒子。」李存審禁不住又笑了起來。正這時,侍衛與幾個刀斧手押著那少年進了屋子。
「你叫什麼名字?」眼見少年看到李堅那鐵塔一般的身軀時嚇一大跳,李存審心中地笑意越來越濃,少年的反應,分明是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常人少年的正常反應,莫非他真不是什麼奸細?
「小人阿狗。」那少年道,言語中也甚為恭敬。
「他們沒打你吧。」民間有起賤名容易養活的一說,阿狗的名字是再普通不過的了,因此李存審越發奇怪了。
「這些大人雖然嚇唬我,但倒沒打我。」阿狗顯然比較聰明。說到此處甚至向侍衛嚙了嚙牙,似乎嘴裡在咬什麼似的。侍衛臉色一紅,李存審不允他們用刑,他們還是背著使了幾個暗招,這下阿狗地回答讓他們也頗為尷尬。
「你坐吧,不要怕,我們只是問你幾件事。問完你便可以回去了。」李存審笑吟吟地道。
「大人只管問。小人不敢隱瞞。」「你今日是不是去了樹林?」李存審問道。
「去了,就是在那被幾位大爺抓來的。小人還不知犯了什麼錯。」
「你有沒有見到史弘肇,哦,就是那個頗有威儀地,身體非常結實的將軍。」
「見了,小人還同他說了會話,他還給了小人一吊銅錢,錢給他們收走了,大人,我走時能不能還我?」
「你同他說了什麼他才給你錢?」
阿狗皺眉似乎在回憶什麼,接著恍然道:「我想起了,我給那位史將軍一樣東西,好像是一副圖什麼的。」那侍衛聽了騰地暴怒而起,吼道:「我方才問了你半天你為何不說?」
阿狗似乎滿臉委屈,道:「你只問我是不是替那史弘肇做事,不是這位大人告訴我那個將軍就叫史弘肇,我認都不認識,如何回答啊?」
「肅靜!」李存審臉色一正,擺手令侍衛退下,接著問道:「那副圖畫得什麼樣?」
「好像是地道什麼的。」阿狗努力想了想,搖頭道:「上面是些字,我可看不懂。對了,我的棒棒呢?」
「在這呢。」侍衛從一個士兵拿過阿狗的那根竹子,卻沒有給阿狗,道:「你的東西都在這,你要這根竹子做什麼?」
「我可以畫給你們看,那副圖上的字我不認識,但圖我卻還記得一些。」阿狗伸手欲接過那竹子,侍衛嘿嘿笑了聲,忽然一出力,將竹子折為兩斷,他仔細看了看竹子,發現儘是空心絕無異處後,才將細地一段給了阿狗。
阿狗蹲在地上,用竹子畫了幾筆,然後又將竹子含在嘴中似乎在想什麼,侍衛側目看了會兒,覺得阿狗畫的東西他根本看不明白。但李存審卻看出這應是井陘關鎮的地圖。
「莫非井陘關鎮有什麼地道,細作探明之後讓這小兒報以史弘肇?」李存審心中一動,「那細作定然還在鎮中,他自己不便進出,便尋著這小兒幫他,那他究竟是誰?」
「這位將軍,你擋著我光了。」阿狗一邊悶聲說話,一邊低下頭去,繼續在地上開始畫,李堅聞言向一側挪了一挪。阿狗畫了幾筆,似乎又遇上麻煩,將竹管含在嘴中,抬起頭來向李存審一笑。
李存審見他一笑,也不由微微一怔,便是這一怔間,阿狗猛然吸了口氣,將在嘴中含著許久的毒針吹了出來,那毒針細如牛毛,若非在這屋中威力便微不足道,但在這屋裡,毒針迅捷而出,沒入李存審腮部。
「啊呀!」李存審捂腮便退,阿狗長身而起,但他那稚嫩的動作無法同李堅和眾侍衛等久經沙場的老將相比,李堅那足以劈山崩岳的腿已經劈了過來,「喀」一聲響,阿狗胸腹間骨骼寸裂,但阿狗臉上浮出奇詭的笑意,醬紫色的血順著他的七竅絲絲外冒,原本就顯蒼白地面容有如蒼鬼一般淒厲!
「我成功了!」少年咬牙道,身軀挺了挺,便栽倒在地,抽了一抽便不再動彈。李存審捂著腮,旁人未見他身上傷痕血跡,正疑惑間,李存審緩緩坐了下來,道:「請大夫來。」
李堅搶到他身前,李存審將手移開,只見他腮上露出一根短短的針尾,針孔的周圍已經是一片瘀黑,一眾侍衛撲通跪了下來,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該死的不是你們,而是指使這小兒捨命刺殺之人。」李存審閉上眼,他可以感覺一絲麻意從自己腮處向腦部蔓延,無需多久,自己的便會成為一具死屍吧。他長歎息了聲,自己滿腹韜略,縱橫沙場數十年,如今本應就要到享福的時候,沒料到卻會如此下場,「出師未捷身先死」啊……叫參軍來。」李存審道,臉上的麻意越來越濃,他知道這針上定有烈性毒藥,雖然不至見血封喉,但遲早自己也逃不脫一死了。毒針應在那小兒地牙齒之中,此間他做了萬般地隱忍,直到騙李堅讓開來,然後再猝然發作,這個計劃,不是一般人不可能製作出來,定是那心思極為縝密,能在千里之外揣測人心意者策劃的吧,想不到李軍中有這等不擇手段之人啊。
腦子裡一面想,手中一面寫著,自己時間不多,當為晉王盡那最後一絲力才是……
此時井陘關鎮外,一個人影悄悄站著,纖細地身體在夜風中輕輕顫了顫,然後消失在樹林之中。她停留之處,只留下一絲淡淡的清香。
「節度大人,我也為您盡了一份力了,這就當是補償曾經的情分吧,相見不如懷念」迎著落月,她悄悄行去,在她的眼中,也閃閃如兩輪落月。夜風將一聲輕歎帶走,消失無痕,宛如這滿地上的楓葉,隨著時光,消失在泥土之中,再也無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