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赫飛的眼睛緊緊盯在她的臉上,眼裡有太多複雜的東西,是受傷,是憤怒?婉兒不敢對視,扭頭閉了開去,只是手中匕首絲毫不敢鬆開,引得特使殺豬般地叫:「救命,救命!」
「赫飛!」身後傳來胡大帥焦急的聲音,顯然是顧忌特使和自己侄子的性命。
「咳咳!上官將軍,特使在我手上……」婉兒連連咳嗽幾聲,忍下心裡翻騰不已的浪潮。
身形一閃,眼前的人影已閃開,婉兒抓住機會一夾馬腹,雪兔迎風疾馳。她的心裡像是鬆了一口氣,有一絲說不出的僥倖,又有一絲說不出的惆悵。
身後馬蹄聲疾,卻是一隊人馬緊隨追來,婉兒隨手收回匕首,輕聲笑道:「特使大人,委曲一下!」在他的胸前輕輕一戳,特使立刻垂了頭,死豬一樣橫在馬上。
「後面的人,你們再窮追不捨,莫非想讓我把特使大人卸成幾塊還給你們麼?」她揚聲大笑,刷地撕下特使一大片衣襟,輕飄飄扔在地上。「這一次是衣服,下一次就是耳朵了!」
後面的馬蹄聲驟停,婉兒心中暗喜。前面就是一片樹林,她驅動雪兔奔入林中。
林子外圍是一片茂密的樹木,夜幕下,樹影重重,林中光線不好,婉兒乍一馳進去,立刻眼前一暗。就在這時,一支箭無聲無息射到。
「嗤」那只箭射中她的肩胛骨,從後背穿透出去。
劇痛入心,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身下大地搖晃,雪兔忽地一聲長嘶,後蹄下陷。接著就是天旋地轉,頭頂上方有數張網密密撒了下來。
千鈞一髮,婉兒再也顧不得其他。身子一擰從馬背上躍出,頭上已有網覆蓋。所幸網上並沒有荊棘,想來是怕同時傷了特使,婉兒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立刻揮動匕首向網上削去,那匕首吹毛斷髮。立刻就在網上拉開一條大口子,婉兒從洞裡疾速射出。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等到婉兒越網而出,林中忽然響起忽哨,接著便是滿天箭雨,直向著她的方向如蝗般射來。婉兒大驚,和地一滾,堪堪避到樹後,還沒站穩腳跟。寒光一閃,又是一把劍迅雷般刺來。
此時正是半夜,月光皎潔。然而林子裡的光線卻異常陰暗,只是在樹枝間投下斑駁的月光來。藉著這月光。婉兒看清了來劍地人,全副戎裝。顯然是軍營裡的軍士,她側身一閃避開,隨即抽出寶劍「光啷」迎了上去。
你來我往,接連數下,那兵士便落了下風,婉兒再刺出一劍,那兵士踉踉蹌蹌退後好幾步,婉兒趁機扭頭一看。這一看不由叫苦不迭。先前陷入的坑中,已有幾名軍士救起特使,其中一個虎背熊腰,正是公孫俊。
只見他在特使地背上輕輕一拍,那特使咳咳數聲,終於緩過氣來,「本使,本使……」
「吳大人,你沒事吧?」公孫俊雖然也不喜歡依仗聲勢的特使,卻還是關心地問。
特使眨巴著眼睛,眨巴半天,終於看清來人,立刻緊緊抓住公孫俊地鎧甲,「你是上官赫飛的手下?你救了我?」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特使愣了半天,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成功脫險,忽然他的頭轉向婉兒和那名軍士打鬥的方向,似乎清醒過來。摸了摸脖子上地血痕,特使全身一抖,忽然神經質跳起來,手指顫抖,直指向婉兒,大叫道:「殺了他,殺了他,將這山賊碎屍萬段!」
他激動萬分,用力過猛,忽然腳下一閃,也不知公孫俊是故意還是無意,總之等到他伸出手來,特使大人已經臉朝下,直接撲在泥坑裡了!
林子的另一邊,婉兒見勢不好,連連揮劍擊退那軍士,瞅了個空襲往樹上一掠,藉著樹枝的遮擋凌空而去。
這時特使已掙扎爬起,不停吐著口中的土塊。他個子矮小肥胖,此刻又不停向外吐泥塊,周圍的軍士一看,特使大人現在的樣子真是像極了癩蛤蟆,不由個個心裡發笑,但又不敢笑出來。特使呸呸吐了一陣,顧不得嘴裡還有泥土,跳著腳叫道:「追,還不快追,把那小子抓回來!」隨即看見旁邊的弓箭,又跳著腳叫起來,「射箭,射箭,把那小子給我活活射死,射死……」
那幾名軍士先前看著自己營中的兵士在和婉兒纏鬥,都紛紛放下了弓箭,唯恐射傷自己人。此刻見婉兒已逃走,紛紛舉起箭來,眼睛卻望向公孫俊。誰知此刻的公孫俊心裡卻正複雜得很。
先前為了救下特使,他放了第一箭射中婉兒,心裡已有些隱隱地內疚。「胡副將」來到營中,雖與他沒有多少交情,但好歹也共事一場,而且「胡副將」活潑聰明,也為軍營立下不少功勞——智擒倭寇,和上官赫飛追擊倭寇。雖然時間不久,但他看得出上官將軍對這位「胡副將」相當滿意,相當欣賞,就是公孫俊自己,也非常喜歡這位「好兄弟」。
然而今晚風雲突變,「胡副將」忽然變成山賊,並且還劫持了特使,公孫俊雖然奉了上官赫飛的命令來林中伏擊,但心裡只是想救下特使,生擒「胡副將」,並不是想要將他置於死地。
至於上官將軍,臨行發佈命令時也只說了——救特使,擒山賊!沒有叫他開殺戒,公孫俊跟隨上官赫飛多年,對他的命令自然理解地比較透徹,根據這簡短的六個字,他判斷上官將軍地意思也是並不願意殺掉婉兒。
「快追,快射箭……」特使還在跳著腳聲嘶力竭叫,逼到公孫俊身邊,厲聲道:「為什麼不下令追擊?本使回去可要如實告訴胡大帥!」奪過旁邊一個兵士手中地弓箭,使出吃奶的力奮力拉拽,那弓箭卻紋絲不動,只聽得「撲通」,特使大人地身子再次和大地親密接觸。
婉兒在林間穿梭,耳朵裡只聽見後面越來越遙遠的呼罵聲,肩上的箭傷痛徹入骨,她一咬牙回身揮動匕首斬下外面的箭桿,腳不沾地繼續飛掠前行。就在這時,忽然聽見「嗖嗖嗖」的射箭聲,卻是公孫俊實在不敢違抗特使的命令,同時也估摸著婉兒已走遠,箭的威力大大減小,於是下令射箭。
幸好這時婉兒已進入林子深處,箭雨射來,被橫生枝節的樹枝擋去不少,剩下寥寥幾支已是強弩之末,到了身後被婉兒舉劍一擋便跌落地上。但這一來她前行的速度便受了影響,腳下慢了下來。
肩上的傷口也牽扯得厲害,婉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加速前進,出了林子就是戴雲山的地界了,她只要跑上山,便可以擺脫身後的追兵,她強忍下劇痛,腳下加了速度。
便在此時,眼前忽然寒光一閃,她本能地閃過,正欲舉劍反擊,那人卻從暗處走出,高大的身影,靜默肅立,渾身散發出一陣不怒自威的氣息來。
「大哥……」婉兒便愣住。
夜色暗沉,他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覺得他的身上散發出巨大的壓力,壓得婉兒快透不過氣來,話說了一半便停住,她該對他說什麼,解釋,辯解,謊話……大腦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跟我回去!」他忽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千年玄冰,凜凜地吹過她的心間。
這麼說,他是要將她抓了回去,交給胡大帥或者那肥胖的特使吳大人處理。她忽然笑了起來,官兵抓賊,從來天經地義,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天真,以為可以讓他喜歡了她,愛了她,從而轉移立場。
多少次夢裡隱隱夢見他拿劍指著她,毫不留情地指著她,每次夢醒都罵自己杞人憂天,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他的劍,就橫在她身前幾公分,就是那麼隨便一舉,便將她前後左右的路封死,她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決計逃不掉。
「大將軍!」她輕笑起來,肩上的傷口很痛,眼前忽然有些迷離,但她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彷彿她是在一個美麗的花園裡,一片翠綠的草地上,一個最閒暇最舒適的地方,和最熟悉的人談話。然而她的話題是沉重的,「你要將戴雲寨寨主岳婉兒擒拿歸案麼?」
「跟我回去!」他上前一步,後面的追兵已經相距不遠了,他隱隱可以聽到他們的跑步聲,盔甲的碰撞聲。
婉兒緩緩搖了搖頭。
「只要你交出真正的胡虎和銀子,我會向大帥求情,免除你的……」他終於忍不住說出心中所想,然而他看到那個瘦小的,將自己抹成黑炭的人再次搖了搖頭。
「銀子已經花光了!胡虎呢,他也從山寨跑掉了,被人殺死在路邊,大將軍,我投不了降了……」
「那麼,你,你……」神勇無敵的鐵金剛上官赫飛頭一次遇到戰場上最凶狠的敵手了,這個敵手就是他自己。他是軍人,他奉命剿滅戴雲寨,他必須將匪首岳婉兒捉拿歸案,然而,他的劍為什麼這麼無力?
「你不要逼我!」他聲音一沉,寶劍上散發出凌厲的劍氣,漫天蓋地,將婉兒完全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