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靈雲帶著倪蘭出了無錫城,直奔丐幫弟子所指的那片杏子林。他依照那丐幫弟子所說,吹了一長兩段的口哨,卻遲遲不見有人來接應。
倪蘭沉不住氣,率先道:「公子,怎麼沒人?是不是那丐幫弟子所說有誤?」
蒙靈雲擺手,讓她禁聲,「林中有打鬥聲,我們進去瞧瞧!」
倆人下了馬,步行進到林中,只見一群叫花子正將兩名男子圍在圈中,鬥得難解難分。
蒙靈雲站在圈外,心想:「原來是遇上仇敵,難怪沒人接應。不知同丐幫打鬥的是什麼人,不會是一品堂的人先行一步趕到了吧?」
他向圈中瞧去,只見其中一人赤手空拳,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長袍,瘦削的面容帶著一股乖戾執拗的神色;另一人手持一柄單刀,身形瘦小,約莫三十二歲年紀,面頰凹陷,留著兩撇鼠尾鬚,眉毛下垂,容貌十分醜陋。
那赤手空拳的漢子鬥了一陣,呼的跳出圈外,怒道:「我家慕容兄弟知道你喬幫主是個人物,知道丐幫中頗有些人才,因此特地親赴洛陽去拜會閣下,你怎麼自得其樂的來到江南?嘿嘿,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這時一個三十歲模樣的魁梧大漢,答道:「慕容公子駕臨洛陽敝幫,在下倘若事先得知訊息,確當恭候大駕,失迎之罪,先行謝過。」說著抱拳一拱。
群丐中一個使布口袋為兵器的老丐喝道:「幫主,馬副幫主多半是被慕容氏所害,你和他們倆個客氣些什麼?」說著就將麻袋舞呼呼風響,一團黃影似的將那持單刀之人籠罩在內。
那使刀的醜鬼刀法精奇,遮攔進擊,惡鬥百餘招竟也不落敗。
「原來那英氣勃勃的漢子便是丐幫幫主喬峰。他和那高個子提到的慕容公子,說不定就是慕容復。看來這兩人是慕容復的朋友。」蒙靈雲又往喬峰身旁瞧,卻見一個偏偏公子模樣的年輕人,頓時脫口叫道:「三弟!?」
站在喬峰身邊的正是蒙靈雲在大理時候結實的段譽,段譽聽到呼喊回頭瞧見蒙靈雲頓時大喜,幾步朝蒙靈雲奔了過來,使的自然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二哥?真是你!哈哈,你怎麼會在這?」
蒙靈雲想起在大理段譽離家出逃,之為遊山玩水闖蕩江湖,於是反問道:「是我該問你才對,怎的不在大理做你的小王爺,莫非又想闖蕩江湖偷偷逃出來的吧?」
段譽慚愧的道:「都怪我武功不精,被一個蠻不講理的惡僧擒到這來的。」
蒙靈雲道:「哦?三弟可有受傷,那惡僧何在?」
段譽笑道:「呵呵,被我甩脫了。」忽然,他轉身將喬峰介紹給蒙靈雲道:「啊,我差點忘記了,這位是我新結拜的兄長!也不知道兩位兄長誰長誰幼呢。」
蒙靈雲向喬峰拱手道:「在下蒙靈雲,久慕喬幫主英名,今日得見尊範,大是幸事。」
喬峰還禮道:「不敢,段家兄弟同我提起過蒙兄弟,他已同我結拜,我們日後兄弟相稱便是。」
蒙靈雲掏出懷中的包裹,道:「今日前來,我另有一件要事相告,這是……」
說到著,忽聽場中「啊!」的一聲。原來正同丐幫打鬥的那個使單刀的醜漢,突然間左手背上錐心一痛,喊了出來。垂目看時,登時嚇了一跳,只見一隻小小蠍子釘在自己手背之上。這只蠍子比常蠍為小,但五色斑斕,模樣可怖。他情知不妙,用力甩動,可是蠍子尾巴牢牢釘住了他手背,怎麼也甩之不脫。
於是急忙翻轉左手,手背往自己單刀刀背上拍落,擦的一聲輕響,五色蠍子立時爛成一團。立即躍開丈許,從懷中取出一顆解毒丸,拋入口中吞下。
蒙靈雲尋聲望去,見那持刀的漢子倒在高個漢子懷中。高個漢子甚是關心,忙問:「四弟覺得如何?」
相貌極醜的小個子左手揮了兩下,覺得並無異狀,笑道:「沒有什麼……」只說得這四個字,便臉上肌肉僵硬,笑得極是勉強。
另有兩個姑娘分站他倆人兩側,都是目中含淚,只叫:「四哥,四哥。」
蒙靈雲本急著要將丐幫的緊急軍情交與喬峰,可瞧見那兩個女子,頓時失聲道:「怎麼是阿朱姑娘和阿碧姑娘?」
倪蘭瞧蒙靈雲的神色,似乎認識那兩個姑娘,於是道:「公子認識那兩位姑娘?」
蒙靈雲點點頭。
倪蘭接著道:「他們的那位朋友似乎中了劇毒,恐怕……」
蒙靈雲和喬峰都是一震,喬峰知道丐幫弟子多會驅蛇使毒,尋常一個丐幫子弟,所使毒物已十分厲害,何況同那漢子打鬥的是六大長老中的一老?
高個漢子大驚,忙伸手點了醜漢手腕、肘節、和肩頭三頭關節中的穴處穴道,要止住毒氣上行,豈知那五色彩蠍的毒性行得快速之極,雖然不是「見血封喉」,卻也是如響斯應,比一般毒蛇的毒性發作得更快。醜漢張開了口想說話,卻只發出幾下極難聽的啞啞之聲。
高個漢子眼見毒性厲害,只怕已然無法醫治,悲憤難當,一聲大吼,便向使口袋的老者撲了過去。
喬峰見那醜漢危在旦夕,立時向使口袋的老者道:「陳長老,請你給這位風四爺解了毒吧!」
使口袋為兵器的陳長老一怔,道:「幫主,此人好生無禮,武功倒也不弱,救活了後患不校」
喬峰點了點頭,道:「話是不錯。但咱們尚未跟正主兒朝過相,先傷他的下屬,未免有恃強凌弱之嫌。咱們還是先站定了腳跟,佔住了理數。」
陳長老氣憤憤的道:「馬副幫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報仇雪恨,還有什麼仁義理數好說。」
喬峰臉上微有不悅之色,道:「你先給他解了毒,其餘的事慢慢再說不遲。」
原來這醜漢和那高個漢子都是慕容復的下屬,高個子的是「非也,非也」包不同,那個醜漢是「一陣風」風波惡。此次他們到無錫來也是為了尋找他們的公子慕容復,半途裡聽說西夏一品堂的人要來找丐幫晦氣,索性來湊湊熱鬧;二來,丐幫中的副幫主被人所害,卻嫁禍給了慕容復,說不定將來就得同丐幫結下樑子,這番前來爭鬥,隨便也是為了摸下丐幫的實力。
長老心中雖一百個不願意,但幫主之命終究不敢違拗,說道:懷中取出一個小瓶,走上幾步,向阿朱和阿碧道:「我家幫主仁義為先,這是解藥,拿去吧!」
阿碧大喜,忙走上前去,先向喬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又向陳長老福了福,道:「多謝喬幫主,多謝陳長老。」接過了那小瓶,問道:「請問長老,這解藥如何用法?」
陳長老道:「吸盡傷口中的毒液之後,將解藥敷上。」他頓了一頓,又道:「毒液若未吸盡,解藥敷上去有害無益,不可不知。」阿碧道:「是!」回身拿起了風波惡的手掌,張口便要去吸他手背上創口中的毒液。
陳長老大聲喝道:「且慢!」
阿碧一愕,道:「怎麼?」
陳長老道:「女子吸不得!」
阿碧臉上微微一紅,道:「女子怎麼了?」
陳長老道:「這蠍毒是陰寒之毒,女子性陰,陰上加陰,毒性更增。」
兩人說話時,蒙靈雲、段譽、倪蘭已風波惡走了過去。蒙靈雲見風波惡左手上的傷口紫黑如墨,確實中毒不輕,可聽陳長老卻說女子吸不得毒,頓時心中生疑。他跟隨逍遙子多年,對醫學之道也初窺門徑,加上他自身就中過毒,常年都是與解毒排毒打交道。風波惡所中的小小蠍毒豈會逃過他的法眼。
只要吸毒之人先行服過解藥,再替受毒之人吸出毒血,外敷解藥便可化去蠍毒。那陳長老故意說女子不能吸毒,多半是想讓那包不同為風波惡吸毒。這樣一來,包不同因吸毒而中毒,雖然不深服用解藥便可解,可倆人也都雙雙中毒,自然不能再與丐幫為敵。
蒙靈雲想清之後,搶到阿碧身前,「阿碧姑娘,我來替他吸毒好了。」說罷,未等阿碧看清自己,抓起風波惡的手掌,張口便往他手背上的創口吸去。
這時風波惡一隻手掌已全成黑色,雙眼大睜,連眼皮肌肉也已僵硬,無法合上。蒙靈雲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下,只見那毒血色如黑墨,眾人看了,均覺駭異。
眾人不知蒙靈雲為解自身之毒食用過無數靈丹妙藥,不但經脈不同常人,而且早就變成了一個藥人,百毒不侵;加上他又練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彩蠍的毒質遠遠傷害不了他,一吸之下,毒血便順勢流了出來。
只見黑血漸淡,慢慢變成了紫色,又流一會,紫血變成了深紅色,蒙靈雲給他解開穴道。頃刻之間,風波惡高高腫起的手背已經平復,說話行動,也已全然如初。
風波惡起身後,向蒙靈雲深深一揖,「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阿朱這時才看清原來救下風波惡的竟是故人,頓時喜道:「風四哥,你若想知道這位公子的姓名該去問阿碧妹子才對,她可是對這位公子朝思暮想,連夢裡都喊著人家名字呢!」
阿碧早便認出了蒙靈雲,可聽阿朱這般說笑,哪裡好意思相認,蒙住羞紅的小臉,轉身道:「阿朱姐姐,你又胡說,我哪有在夢裡也念蒙公子的名字?」
風波惡聽她稱眼前這位公子為蒙公子,料到阿朱說的並非假話,「原來你們認識?這等英雄人物怎麼早不介紹我認識!」
蒙靈雲被他說得不好意思,急忙還禮,「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在下蒙靈雲,不過一個江湖小輩,何來大名,更算不得什麼英雄。」
風波惡笑道:「我的性命在公子是小事,在我卻是大事。」從阿碧中接過小瓶,擲向陳長老,道:「還了你的解藥。」又向喬峰抱拳道:「喬幫主仁義過人,不愧為武林中第一大幫的首領。風波惡十分佩服。」
喬峰抱拳道:「不敢!」
風波惡拾起單刀,左手指著陳長老道:「今天我輸了給你,風波惡甘拜下風,待下次撞到,咱們再打過,今天是不打了。」
陳長老微笑道:「自當奉陪。」
風波惡一斜身,向手中持鑭的另一名丐幫長老叫道:「我來領教領教閣下高招。」
阿朱、阿碧都大吃一驚,齊聲叫道:「四哥不可,你體力尚未復元。」
風波惡叫道:「有架不打,枉自為人!」單刀霍霍揮動,身隨刀進,已砍向持鑭長老。
那使鑭的長老白眉白鬚,成名數十載,江湖上什麼人物沒會過,然見風波惡片刻之間還是十成中已死了九成,豈知一轉眼間,立即又生龍活虎般的殺來,如此凶悍,實所罕有,不禁心下駭然,他的鐵鑭本來變化繁複,除了擊打掃刺之外,便有鎖拿敵人兵刃的奇異手法,這時心下一怯,功夫減了幾成,變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段譽眉頭微皺,心想:「這位風朋友太也不知好歹,二哥好意救了他的性命,怎地不分青紅皂白的又去亂鬥?」不過想歸想,他此刻可沒心思去瞧別人打架,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站在阿朱身後的一個女郎的臉,片刻都不捨得移開。
蒙靈雲見段譽竟然如此癡迷一個女子的容貌,心下好奇,也朝那女子望去。一看之下只覺似曾相識,「奇怪,這姑娘怎麼生得如此眼熟,似乎在哪裡曾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