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瓢潑大雨,令冰雪融化,謝野的逃兵潰不成軍,半道就被完顏頗剌淑追上,殺之荒野。沒拈部餘下部眾再不敢回城,依仗一處要遮險阻,晝夜拒戰。
鷹路既平,完顏烏古乃本想凱旋回師,卻又擔心遼使不守信用,半途又讓達魯骨派遣甲兵來擾;於是決定親自跑一趟,將謝野身亡,沒拈部叛亂已經平定的消息告知寧江州詳穩司達魯骨派。
大軍將行,完顏阿骨打又纏到完顏烏古乃身邊,央求:「瑪發,阿骨打隨你同去寧江州可好?」
完顏烏古乃心道阿骨打準是還想隨同自己出征打仗,雖然沒拈部叛亂已平,可五國城各女真部落之間,時常有戰事發生,他實在不放心將這孩子帶在身邊。近幾日,烏古乃又受了些風寒,身體不恙,只盼著能早些見到寧江州詳穩司達魯骨派稟明事由,不讓部族再受遼人侵擾;完顏阿骨打始終還是一孩童,怎受得了晝夜不休的趕路。
女真人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飲酒,完顏烏古乃也不例外,雖然有恙在身,照舊無酒不歡樂。他提起牛皮酒袋,喝了兩口酒,斥道:「休得胡鬧!!」
翻身坐於馬上後,又說:「頗剌淑,阿骨打隨你同去與盈哥捕鷹。若再生亂,定不輕饒!」
聽完顏烏古乃帶兵獨去,一旁的完顏頗剌淑不放心的道:「阿瑪,還是讓孩兒隨您同去的好!」
完顏烏古乃瞧了眼馬下的完顏阿骨打,搖著鞭子道:「吾言至此,亦不再與我好言,速去!」
無奈,完顏頗剌淑只得點了五十名隨從,帶著完顏阿骨打、蒙靈雲倆個孩子,尋完顏盈哥而去。
有完顏頗剌淑照顧蒙靈雲,蒙忠大為放心,便隨完顏烏古乃去了寧江州。
一行人一直向著五國城東北而行。完顏頗剌淑又從族弟完顏辭不失處借得腳力極好的紫騮馬。紫騮馬同完顏盈哥的大赤馬,皆女真族中的名馬。追了兩日,便與完顏盈哥先行獵捕「海東青」的隊伍匯合。
完顏盈哥在此搜尋了三日,未曾發現一隻「海東青」,倆支隊伍匯合後,決定再往北部入海口的河谷海岸尋找。
完顏阿骨打固然聰明,可他從未捕獵過「海東青」,哪裡知道到「海東青」竟是種冬候鳥。
「海東青」的繁殖期是每年五月至八月,它們營巢於北極的海岸和附近的河谷懸崖岩石上,偶爾也營巢於北極苔原森林地帶的樹上。每窩產卵三至四枚,雛鳥孵出後由親鳥共同撫養大約五十天後才能離巢,隨後才飛過海洋到黑龍江、遼東等地過冬。
由於「海東青」這種海雕來自享滾河以東的大海,所以女真族話才叫它「松昆羅」,意思是天雕從享滾河飛來的;加上它們多是青黑色,漢語才把它譯成「海東青」。
唐代大詩人李白曾有詩:「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其中的「鳥」,所指的就是「海東青」。
所以女真族通常所捕到的「海東青」都是野生野長的成年鷹,捕捉和馴化的艱難可想而知。在當時甚至有這樣的規定:凡觸犯刑律的罪犯,若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即可贖罪,傳驛而釋。
又是一天過去,仍舊一無所獲,眾人圍在篝火前喝酒。
蒙靈雲見完顏阿骨打在河谷的洞穴中搜尋了幾天,巖鴿巢到是搗了不少,可就沒有一個是「海東青」的,終於忍不住,問:「阿骨打,你不是說『海東青』也要建巢、孵卵、生小鷹的嗎?怎麼一個巢也沒找著?」
完顏阿骨打抓著腦門,吱嗚了半天回答不上來,「這……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們不築巢?」
這倆孩子說完,完顏頗剌淑聽得笑了出來,他見這幾天完顏阿骨打老是去搗巖鴿巢,還當阿骨打是想吃鴿蛋呢,原來是想搗「海東青」的巢。
於是,提著一袋酒來到倆個孩子面前,道:「哈哈,倆個傻孩子!這都不知道,還來捕鷹呢?讓四叔說個故事你們聽,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好啊!四叔,您快說。」
「話說,殘暴貪婪的大遼王,年年逼迫我們女真部落的鷹戶替遼王捕捉鷹雕。還抓了鷹戶的妻子兒女做人質,如不按時交鷹就砍殺活埋。
鷹戶裡有個『老鷹達』——老頭領,為了解救族人的危難,帶領他的一子一女,到北方享滾河的盡頭捕鷹,那裡已是地的極盡,結果『老鷹達』和他的兒子被凍死在山上。
『老鷹達』的女兒在『神火格格』的指點下,用太陽的七彩神光照化了鷹山上的冰雪,使山上的『海東青』向南移居,這樣,捕鷹的鷹戶就比較容易捕捉到了。後來『老鷹達』的女兒也在雪崩中喪生,變成一隻高飛的鷹。」
倆個孩子坐在地上,蜷抱著腿,睜大著眼睛催促道:「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完顏頗剌淑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酒,接著道:「阿布卡赫天神知道了這件事,他很欽佩『老鷹達』的這個女兒,又還給了她人形,還讓她成為了薩滿,重新回到了部落中。」
說完,完顏頗剌淑站起身,從馬背上扯下一條毛氈丟個他倆,交代道:「故事說完了,夜也深了,該回帳篷睡覺去了。」
完顏阿骨打接住毛氈,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裡打轉,一個鬼靈精怪的想法從他腦子裡又蹦了出來。
凌晨,篝火只剩下燃燒過後的灰炭,放哨的士兵也因幾日來的鏖戰疲倦的靠在石頭上睡著了。
倆個身影從用草木獸皮打成的帳篷裡鑽出來,悄悄的向綁馬的馬欄摸去。
完顏阿骨打解下一匹駿馬,一邊用手安撫著它鼻樑,一邊輕聲的道:「好馬乖,噓——噓——」
蒙靈雲見他解下的竟是完顏頗剌淑的紫騮馬,吃驚道:「阿骨打,你要偷你四叔的紫騮馬?」
「噓——」完顏阿骨打連忙讓蒙靈雲止聲,小心的道:「小聲點,你跟我來就是。」
紫騮馬甚是馴順,吃著完顏阿骨打手心的粟皮,也不出聲,輕易的就被他牽出馬欄。
蒙靈雲問:「我們真的要去享滾河的盡頭?」
完顏阿骨打答道:「當然了,要不怎麼能抓得到『海東青』?」
蒙靈雲還是有些擔心,話語也顯得猶豫許多,「可……那裡……可是極地,難道你不怕凍死?」
完顏阿骨打堅定的答道:「不怕!」過了些須,又反問蒙靈雲道:「你害怕了?」
蒙靈雲搖了搖頭,「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嘿嘿,就知道你和我一樣,什麼都不怕。要不,我們怎麼能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完顏阿骨打本想再把他五叔完顏盈哥的大赤馬也偷走,可聽到完顏盈哥帳篷傳來聲響,擔心被他發現,所以就隨手解下一匹戰馬。
完顏阿骨打將準備好的包袱在後拉出的那匹馬身上綁好,才和蒙靈雲騎上紫騮馬。
上馬後,他輕撫紫騮馬頸中的鬃毛,心想:「兩匹馬換騎,用不了幾天應該就能到了享滾河的盡頭。到時抓來『海東青』頗剌淑叔也不會怪我偷了他的紫騮馬。」
想好一切,完顏阿骨打俯下身拍了拍紫騮馬的脖子,輕聲道:「乖馬兒,我們走吧。」
紫騮馬轉過頭來,輕嘶了一聲,立即放開四蹄,幾個起落,已在數十丈外。
紫騮馬果真是匹難得的好馬,不用推送,黑夜中奔行如飛,倆個孩兒但覺路旁樹林猶如倒退一般,不住從眼邊躍過。再看跟隨的那匹戰馬,若是再馱一人,定然追它不上。
奔出里許,倆個孩兒見身後無人追來,正暗自高興,忽聽得身後遠遠傳來一聲清嘯。
紫騮馬聽到嘯聲,立時掉頭,從來路奔了回去。
完顏阿骨打大吃一驚,忙叫:「好馬兒,乖馬兒,不能回去!」他用力拉韁,要紫騮馬轉頭。不料紫騮馬的頭雖被韁繩拉得偏了,身子還是筆直的向前直奔,全不聽他指揮。
瞬息之間,紫騮馬就奔回營地,站在完顏頗剌淑身前,直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