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每個皇帝心中都或多或少的有這樣一個夢想開疆闢土。只是有些人會去付諸於行動,而有些則真的成了一個夢,等到頭髮一點點的變了顏色,這個夢也越來越暗淡,最後連它存在過的跡象都變的縹緲。
段正明看著御座下的使者,禮單上的數目一項項報來也只是個過場,十斗明珠,百斤翠玉,千張毛皮,萬匹駿馬,另有其他禮物繁不盡數。透過使者年輕的面孔,早已心生退意的大理皇帝突然想起自己的少年,那時候他還是王城裡的一個普通貴族少年,在城裡毫無禁忌的嬉耍。
等到叛亂伊生之時,看著那些嗜血的軍人,少年的心中湧起的是吞吐山河的豪氣和熱血沸騰的征戰。少年的夢想啊,是北望大遼,西進黨項,南並趙家,東入草原,何等的雄圖霸業,壯志昂揚。
可是被推上而今的位置後才知道,大理積弱,由來已久。那曾經的少年也不負當初,轉而向佛經中尋求安慰。
段正明緩緩的笑著,「使者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請至別館稍做休息,再共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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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風和段星雲接到聖旨的時候正在墮落。或者說段星風在花錢,段星雲在掙錢。當然,青樓是自家開的,段星風喝著小釀,咬著軟糕,享受著幾個美女神乎其神的按摩技巧,小日子過的啊。段星雲在高台上跳舞,一邊咬牙切齒,在心裡把段星風罵到死為止。白吃白喝啊,小心噎死你。
不過那一晚也收入頗豐,便是雲錦就得了十匹,希罕一點的還有精金筘環,瑪瑙枕子,沉香雕刻。
房間裡被各人奉上的禮物映的五光十色,段星風挑了一伽楠做的匣子,裡面是夜明珠,比葡萄大,圓的可愛。「原來當花魁真的能掙很多錢啊。」
西門在旁邊笑的勉強,很顯然他被自己的主子懷疑了,認為他私吞公款中飽私囊。天知道他做現在的行當做的有多辛苦。
「我的。」段星雲的話清清楚楚,要拿走,沒門。
正在看那對同心結,段正明的聖旨就來了。雖然說段星風和段星雲對於這一套是不吃的,不過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段星雲聽著那送來的人乾巴巴的念完,打賞了他一串銅錢,就叫人領著去吃飯了。
意思很簡單,就是段星風和段星雲兩個已經是封號將軍的人,立刻,馬上,回大理,要事相商。
「完了,肯定沒好事,居然連將軍都叫上了。」段星雲第一次收到這麼公務化的東東,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兩下。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段星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無所謂。
沒辦法,畢竟還是大理人,皇帝的話不能不聽,悶悶的上路,在路上探到消息後嚇一跳。居然想和大遼一起出兵?!
嗎呀,大理才多少軍隊啊?不超十萬,大遼多少軍隊啊,號是百萬雄師,我們去給人家做什麼哪?而且好端端的打什麼仗啊?
段星雲分析了一下大理現在的優勢,本來是大端人卡死在南邊防土蕃的,結果土蕃被打敗了,元氣大傷,賠了老大的黃金,如今暫時不足為患了。大理就多出了好些生力軍。在段星雲搞了軍事改革這後,軍隊素質明顯上升,看風雲騎士團就知道了,怎麼說現在在南邊提起銀色修羅還是能鎮住那些土蕃蠻子的。在火藥配方改進之後,火炮的用處終於從聲音大嚇死人到了真正的轟死人,雖然說和理想的還有老大距離。武功方面,段正兩個X還是把那九XXX投入實用的,造就了一支很霹靂的禁衛軍。如此種中不多細說。
所以說段正X認為自己可以在在位的最後幾年做點功績出來也是有資本的。可惜啊,沒人配合。蕭峰是為什麼死的?段星雲就算拼著老命也是要制止這場戰爭的。不過段正明現在還不知道。段星風和段星雲也還在回大理的路上。
段星風的思想就鬱悶了點。打仗是無所謂的,反正他也不去的,最多掛個號而已。但是如果大理的疆土因此擴大了就糟糕了。想大理就他們兩人,雖然以前想過讓段正淳再生一個可以繼承王位,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段星雲早就對那只生女兒不出兒子的基因死心了,預言想那樣還不如路上撿一個來的幾率大,而且段正淳那幾個老情人年紀也不小了,高齡產婦是很危險的,萬一生掛了,得,段XX跟著去了,然後一票女人也跟去了,造成的結果就是提早繼承王位的下場。
大理國土小,好管理,到時候隨便弄弄反正是滅不了的,但是如果突然變大了,那管理就多花心血了,越大越麻煩,越累,亡了最好,但是段星雲坦言只要他活著就絕不允許這樣的悲劇發生。所以段星風的理想是大理就那麼小塊地,最好越來越小。而現在,居然要去拼地盤,段星風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發生的。
不愧是故土啊,感覺是是不一樣,空氣特別的清新,瀰漫著淡然的甜香。不過沒有時間給兩個人回味,段正明的意思是他們直接去皇宮見駕。段星雲抖抖身上黑色的翻領軍裝,黃金瓔珞隨著動作在肩頭劃出如晨光般的光芒。拿了一把藍寶石磨的螺銀別針別在段星風白色的長衫領口和袖口,織金刺繡的晴藍色斗篷自胸前越肩一直迤邐至地面,也有幾分威重端華的模樣。別看別針的樣子好看,段星風打造這些東西的時候幾乎被段星雲鄙視死,當然如果大家知道了段星風對於此的目的估計反應是一樣的。
「做人啊。」段星雲感慨了一聲,就自己向前走去了。直覺,今天要和段正明翻臉。實實在在一場慘絕人寰的惡戰。
老段是做了不少年皇帝的人的,態度不錯,先聊了點家常,活絡一下氣氛,然後才是奔主題。
大理的現狀先說明一下,再回顧段家先輩的[——,wap,,更新最快]辛酸歷史和建國之宏壯業。接著,老段笑瞇瞇的問段星風和段星雲現在大遼想和我們結盟一起打擊長期壓迫在我們頭上的宋朝你們覺得怎麼樣?本來嘛,雖然說說是親戚,但是君臣的關係還是在的,老段只要直接下令就好了。不過段星雲在軍隊裡的威望還是有一點的,特別是享譽當今的風雲騎士團可是完完全全握在段星雲手裡,甚至連它的駐紮地也是個謎,最多就是在大理的軍隊裡存了個編製,領一份薪貼。
「我很想知道我們如果一起滅了大宋之後遼國的軍隊是不是就轉向我們了?」
「這場仗如果打個三年四年我們的國庫可以嗎?」
「其他國家看見大理出兵會不會趁我們國內無軍趁虛而入?」
「拋棄我們中立的立場會不會遭到國民的抗議?」
「最後,我們有幾成贏的概率?」
段正明是看著段星雲長大的,所以他非常,明白段星雲拋出一串問題的真正意思就是拒絕。當皇帝的被人回絕總是生氣的,而且是自己將來的繼承人就更加的不爽,看看段星風,差點發火,一點一點的腦袋和幾乎剩一條縫的眼睛都說明同一個問題。
「朕想知道的是,你們何日可出征?」段正明的話帶了幾分威脅,落在段星雲眼裡就是小樣兒,和你客氣就蹬鼻子上臉了不成?
「太陽西邊上山的時候。」很俗,但是畢竟是個時間,還很好認。
「你…」段正明幾乎要叫侍衛了,還是忍住了,當皇帝的人定力就是比別人好。
「如果我一定要出戰的話,那也是為大宋出戰?」
「哦,為什麼?」段正明居然在頃刻之間恢復了冷靜,剛才的氣氛似乎只是幻覺,一切回歸到溫馨的家庭環境。「你覺得大宋會贏嗎?」
「不會,但是應該沒有大理參加吧,我不喜歡。」段星雲老老實實的說。
「要知道,即使你們不參加,也會有別人參加,或者說,我的弟弟,你們的父親。」
「我可以離開大理,去任何地方。」開口的是段星風,說話總是一針見血,半瞌睡的聲音帶著淡然或是說冷漠,所有的事情和人只要可以他都可以把他看作一個[——,wap,,更新最快]夢或者數據,不過這也只是段星雲在心裡的想法。雖然段星風很會享受,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毫無意義。就如同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一樣。
「那麼,星雲呢?」
「我不知道。」因為不想說謊,反正說了也會被知道。「我會保護大理,我會守護大理,所以一定要打仗的話…敗了再來找我好了。」
「記住你說的話。」
黑色的身影像一陣風一樣的離去,眼睛[——,wap,,更新最快]很累,很痛,很酸,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人變的這麼的可怕,連自己的親人都要算計自己了。是的,開始的時候是沒有怎麼把你們放在眼裡,把段家的人放在眼裡,可是…可是,過了這麼多年了,感情在慢慢的累計,真實的讓我以為你們是我真正的親人,是真的在不記回報的關心著我我,讓我以為雖然出生在皇家也有溫暖,也可以幸福。
從小我們的身邊就有影子侍衛,長大了也有,原來他們只是控制我們的手段,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寫下,不是關心我們,是紀錄關於未來的語言,當我學著去銷毀那些紀錄的時候發現已經太晚,我心裡的某個地方已經空掉了,就如我現在已經不記得那麼多以前的事情,當我想殺死那些暗中的監控者一樣,我下不了手,看著我們長大,所以最瞭解我是多麼軟弱的一個人。
我的罪,只可以用鮮血洗盡的罪然後不斷增加的罪…
「那麼你呢,星風?」
依舊打瞌睡,是惟一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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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段星雲縱馬奔馳段星風在睡覺的時候,大宋的政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太皇太后掛了,趙煦掌權。趙煦那小子,熟悉了歷史的人都知道他的為人,志向是有的,腦子是不行的。所以他才上台沒有幾天,就決定出征大遼了。正好,人家正想著打你,自己送上門了,那事情就變了性質了,要知道主動侵略和被動還擊民眾的反應是不同的,在道義上也是不同的。大宋皇室的權利集中在歷史上是很出名的,所以皇帝想做什麼了基本上下面的人是不敢反對的,否則就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份。
南朝君臣動靜,早有細作報到上京。耶律洪基知道後立馬開心的那個啊,心情一好,腦子就興奮,不過離開戰還有些日子,一時不能發揮,就拉著蕭峰,打獵去了。
南京南郊與宋朝接壤,那天是個不好的日子,沒有什麼大的動物,洪基兄弟等了半天,就是狐兔之屬,始終不見有熊虎等巨獸出現,正自掃興,忽聽得叫聲響起,東南角上十餘名漢子飛奔過來,是南朝的樵夫獵戶之類。遼兵恰好圍中圍上了這十幾名南人,當即吆喝驅趕,逼到皇帝馬前。
耶律洪基笑道「來得好!」拉開弓,連珠箭發,嗤嗤嗤嗤幾聲過去,箭無虛發,霎時間射倒了六名南人。其餘的南人嚇得魂飛天外,轉身便逃,卻又給眾遼兵用長矛攢刺,逐了回來。
蕭峰看得甚是不忍,叫道「陛下!」耶律洪基笑道「餘下的留給你,我來看兄弟神箭!」蕭峰搖搖頭,道「這些人並無罪過,饒了他們吧!」耶律洪基笑道「南人太多,總得殺光了,天下方得太平。他們投錯胎去做南人,便是罪過。」說著連珠箭發,又是一箭一個,一壺箭射不了一半,十餘名漢人無一倖免,有的立歸斃命,有的射中肚腹,一時未能氣絕,倒在地下呻吟。眾遼兵大聲喝采,齊呼「萬歲!」
蕭峰當時若要出手阻止,自能打落遼帝的羽箭,但在眾軍眼前公然削了皇帝的面子,可說大逆不道,但臉上一股不以為然的神色,已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來。
耶律洪基笑道「怎樣?」正要收弓,忽見一騎馬突過獵圍,疾馳而過。耶律洪基見馬上之人作漢人裝束,更不多問,彎弓搭箭,颼的一箭,便向那人射了過去。那人一伸手,豎起兩根手指,便將羽箭挾住。此時耶律洪基第二箭又到,那人左手伸起,又將第二簡明挾住,胯下坐旗絲毫不停,逕向遼主衝來。耶律洪基箭發連珠,後箭接前箭,幾乎是首尾相連。但他發得快,對方也接得快,頃刻之間,一個發了七枝箭,一個接了七枝箭。
遼後親衛大聲吆喝,各挺長矛,擋在遼主之前,生怕來人驚駕。
其時兩人相距已不甚遠,蕭峰看清楚來人面目,大吃一驚,叫道「阿紫,是你?不得對皇上無禮。」
馬上乘者格格一笑,將接住的七枝狼牙箭擲給衛兵,跳下馬來,向耶律洪基跪下行禮,說道「皇上,我接你的箭,可別見怪。」耶律洪基笑道「好身手,好本事!」
阿紫站起身來,叫道「姊夫,你是來迎接我麼?」雙足一登,飛身躍到蕭峰馬前。原來阿紫不久在府中待的悶了,就帶了幾人出去遊玩。今日剛好回來,聽說蕭峰在此射獵。連衣服也沒有換就趕來了。
蕭峰見她便是一喜,聽見她突然一聲尖叫,向前躍出。蕭峰同時也感到有人在自己身後突施暗算,立即轉身,只見一柄三股獵叉當胸飛來。阿紫探出左手抓住,順手一擲,那獵叉插入橫臥在地一人的胸膛。那人是名漢人獵戶,被耶律洪基射倒,一時未死,拼著全身之力,將手中獵叉向蕭峰背心擲來。他見蕭峰身穿遼國高官服色,只盼殺得了他,稍雪無辜被害之恨。
阿紫指著那氣息已絕的獵戶罵道「你這不自量力的豬狗,居然想來暗算我姊夫!」
耶律洪基見阿紫一叉擲死那個獵戶,心下甚喜,說道「好姑娘,你身手矯捷,果然了得。剛才這一叉自然傷不了咱們的南院大王,但萬一他因此而受了一點輕傷,不免誤了朕的大事。好姑娘,該當如此賞你一下才是?」
阿紫道「皇上,你封我姊夫做大官,我也要做個官兒玩玩。不用像姊夫那樣大,可也不能太小,都人家瞧我不起。」耶律洪基笑道「咱們大遼國只有女人管事,卻沒女人做官的。這樣吧,你本來已是郡主了,我升你一級,封你做公主,叫做什麼公主呢?是了,叫做『平南公主』!」阿紫嘟起了小嘴,道「做公主可不幹!」洪基奇道「為什麼不做?」阿紫道「你跟我姊夫是結義兄弟,我若受封為公主,跟你女兒一樣,豈不是矮了一輩?」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隱隱頭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誼。
耶律洪基見阿紫對蕭峰神情親勢,而蕭峰雖居高位,卻不近女色,照著遼人的常習,這樣的大官,別說三妻四妾,連三十妻四十妾也娶了,想來對阿紫也頗具情意,多半為了她年紀尚小,不便成親,卻是不知道蕭峰已經於阿朱成親多時,也是因為阿朱平日不大露面的緣故。
當下笑道「你這公主是長公主,和我妹子同輩,不是和我女兒同輩。我不但封你為『平南公主』,連你的一件心願,也一併替你完償了如何?」
阿紫俏臉一紅,道「我有什麼心願?陛下怎麼又知道了?你做皇帝的人,卻也這麼信口開河。」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對耶律洪基說話,也不拘什麼君臣之禮。
遼國禮法本甚粗疏,蕭峰又是耶律洪基極寵信的貴人,阿紫這麼說,耶律洪基只是嘻嘻一笑,道「這平南公主你若是不做,我便不封了,一、二、三,你做不做?」
阿紫盈盈下拜,低聲道「阿紫謝恩。」蕭峰也躬身行禮,道「謝陛下恩典。」他待阿紫猶如自己親妹,她既受遼主恩封,蕭峰自也道謝。
耶律洪基卻道自己所料不錯,心道「我讓他風風光光的完婚,然後命他征宋,他自是更效死力。」蕭峰心中卻在盤算「皇上此番南來,有什麼用意?他為什麼將阿紫的公主封號稱為『平南』?平南,平南,難道他想向南朝用兵嗎?」
耶律洪基握住蕭峰的右手,說道「兄弟[——,wap,,更新最快],咱二人多日不見,過去說一會話兒。」
二人並騎南馳,駿足坦途,片刻間已馳出十餘里外。平野上田疇荒蕪,麥田中都長滿了荊棘雜草。蕭峰尋思「宋人怕我們出來打草谷,以致將數十萬畝良田都拋荒了。」
耶律洪基縱馬上了一座小丘,立馬丘頂,顧盼自豪。蕭峰跟了上去,隨著他目光向南望去,但見峰巒起儲存,大地無有盡處。
耶律洪基以鞭梢指著南方,說道「兄弟,記得三十餘年之前,父皇曾攜我來此,向南指點大宋的錦繡山河。」蕭峰道「是。」
耶律洪基道「你自幼長於南蠻之地,多識南方的山川人物,到底在南方住,是不是比在咱們北國苦寒之地舒適得多?」
蕭峰道「地方到處都是一般。說到『舒適』二字,只要過得舒齊安適,心中便快活了。北人不慣在南方住,南人也不慣在北方住。老天爺既作了這番安排,倘若強要調換,不免自尋煩惱。」
耶律洪基道「你以北人而去住在南方,等到住慣了,卻又移來此地,豈不心下煩惱?」
蕭峰道「臣是浪蕩江湖之人,四海為家,不比尋常的農夫牧人。臣得蒙陛下賜以棲身之所,高官厚祿,深感恩德,更有什麼煩惱?」
耶律洪基回過頭來,向他臉上凝視。蕭峰不便和他四目相視,微笑著將目光移了開去。耶律洪基緩緩說道「兄弟,你我雖有君臣之分,卻是結義兄弟,多日不見,卻如何生分了?」蕭峰道「當年微臣不知陛下是我大遼國天子,以致多有冒瀆,妄自高攀,既知之後,豈敢極以結義兄弟自居?」耶律洪基歎道「做皇帝的人,反而不能結交幾個推心置腹、義氣深重的漢子。兄弟,我若隨你行走江湖,無拘無束,只怕反而更為快活。」
蕭峰一聽,神色反是諳了下來,耶律洪基何等人物,當下就在心裡明瞭幾分,道「兄弟,我觀你神情言語,心中常有鬱鬱不足之意。我富有天下,君臨四海,何事不能為你辦到?卻何以不對做哥哥的說?」
蕭峰心下感動,說道「不瞞陛下說,此事是我平生恨事。」當下將丐幫之事說了。耶律洪基左手一拍大腿,大聲道「兄弟,你行事一向磊落,推尋罪魁禍首,都是那些漢人南蠻不好,尤其是丐幫一干叫化子,更是忘恩負義。你也休得煩惱,他日興兵,討伐南蠻,把中原武林、丐幫眾人,一古惱兒的都殺了,以洩你雁門關外殺母之仇,聚賢莊中受困之恨。」
蕭峰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多謝陛下厚恩,只是臣與中原武人之間的仇怨,已然一筆勾銷。微臣手底已殺了不少中原武要,怨怨相報,實是無窮無盡。戰釁一啟,兵連禍結,更是非同小可。」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說道「宋人文弱,只會大火炎炎,戰陣之上,實是不堪一擊。兄弟英雄無敵,統兵南征,南蠻指日可定,哪有什麼兵連禍結?兄弟,哥哥此次南來,你可知為的是什麼事?」蕭峰道「正要陛下示知。」
耶律洪基笑道「第一件事,是要與賢弟暢聚別來之情。」
「二來為的是替兄弟增爵陞官。賢弟聽封。」蕭峰峰道「微臣受恩已深,不敢再望……」耶律洪基朗聲道「南院大王蕭峰聽封!」蕭峰只得翻身下鞍,拜伏在地。
耶律洪基說道「南院大王蕭峰公忠體國,為朕股肱,茲進爵為宋王,以平南大元帥統率三軍,欽此!」
蕭峰心下遲疑,不知如何是好,說道「微臣無功,實不敢受此重恩。」耶律洪基森然道「怎麼?你拒不受命麼?」蕭峰聽他口氣嚴峻,知道無可推辭,只得叩頭道「臣蕭峰謝恩。」洪基哈哈大笑,道「這樣才是我的好兄弟呢。」雙手扶起,說道「兄弟,我這次南來,卻不是以南京為止,御駕要到汴梁。」
蕭峰又是一驚,顫聲道「陛下要到汴梁,那……那怎麼……」耶律洪基笑道「兄弟以平南大元帥統率三軍,為我先行,咱們直驅汴梁。日後兄弟的宋王府,便設在汴梁趙[——,wap,,更新最快]煦小子的皇宮之中。」蕭峰道「陛下是說咱們要和南朝開仗?」
洪基道「不是我要和南朝開仗,而是南蠻要和我較量。南朝太皇太后這老婆子主政之時,一切總算井井有條,我雖有心南征,卻也沒十足把握。現下老太婆死了,趙煦這小子乳臭未乾,居然派人整飭北防、訓練三軍,又要募兵養馬,籌辦糧秣,嘿嘿,這小子不是為了對付我,卻又對付誰?」
蕭峰道「南朝訓練士卒,那也不必去理他。這幾年來宋遼互不交兵,兩國都很太平。趙煦若來侵犯,咱們自是打他個落花流水。他或畏懼陛下聲威,不敢輕舉妄動,咱們也不必去跟這小子一般見識。」
耶律洪基道「兄弟有所不知,南朝地廣人稠,物產殷富,如果出了個英主,真要和大遼為敵,咱們是鬥他們不過的。天幸趙煦這小子胡作非為,斥逐忠臣,連蘇大鬍子也給他貶斥了。此刻君臣不協,人心不附,當真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此時不舉,更待何時?」
蕭峰舉目向南望去,眼前似是出現一片幻景成千成萬遼兵向南衝去,房舍起火,烈炎沖天,無數男女無幼在馬蹄下輾轉轉呻吟,宋兵遼兵互相斫殺,紛紛墮於馬下,鮮血與河水一般奔流,骸骨遍野……
耶律洪基大聲道「我契丹列祖列宗均想將南朝收列版圖,好幾次都是功敗垂成。今日天命攸歸,大功要成於我手。好兄弟,他日我和你君臣名垂青吏,那是何等的美事?」
蕭峰雙膝跪下,連連磕頭,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求懇。」耶律洪基微微一驚,道「你要什麼?做哥哥的只須力之所及,無有不允。」蕭峰道「請陛下收回聖意。」
耶律洪基聽蕭峰的言語,心想自來契丹的王公貴人、將帥大臣,一聽到「南征」二字,無不鼓舞勇躍,何以蕭峰卻一再勸阻?斜睨蕭峰,只見他雙眉緊蹙,若有重憂,尋思「我封他為宋王、平南大元帥,那是我大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他為什麼反而不喜?是了,他雖是遼人,但自幼為南蠻撫養長大,可說一大半是南蠻子。大宋於他乃是父母之邦,聽我說要發兵去伐南蠻,他便竭力勸阻。以此看來,縱然我勉強他統兵南行,只怕他也不肯盡力。」便道「我南征之意已決,兄弟不必多言。」
蕭峰道「征戰用國家大事,務請三思。倘若陛下一意南征,還是請陛下另委賢能的為是。以臣統兵,只怕誤了陛下大事。」
耶律洪基此番興興頭頭的南來,封賞蕭峰重爵,命他統率雄兵南征,原是顧念結義兄弟的情義,給他一個大大的恩典,料想他定然喜出望外,哪知他先是當頭大[——,wap,,更新最快]潑冷水,又不肯就任平南大元帥之職,不由大為不快,冷冷的道「在你心目中,南朝是比遼國更為要緊了?你是寧可忠於南朝,不肯忠於我大遼?」
蕭峰拜伏在地,說道「陛下明鑒。蕭峰是契丹人,自是忠於大遼。大遼若有危難,蕭峰赴湯蹈火,盡忠報國,萬死不辭。」
耶律洪基道「趙煦這小子已萌覬覦我大遼國土之意。常言道得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咱們如不先發制人,說不定便有亡國滅種的大禍。你說什麼盡忠報國,萬死不辭,可是我要你為國統兵,你卻不奉命?」
蕭峰道「臣平生殺人多了,實不願雙手再沾血腥,求陛下許臣辭官,隱居山林。」
耶律洪基聽他說要辭官,更是憤怒,心中立時生出殺意,手按刀柄,便要拔刀向他頸中斫將下去,便隨即轉念「此人武功厲害,我一刀斫他不死,勢必為他所害。何況昔年他於我有平亂大功,又和我有結義之情,今日一言不合,便殺功臣,究竟於恩義有虧。」當下長歎一聲,手離刀柄,說道「你我所見不同,一時也難以勉強,你回去好好的想想,望你能回心轉意,拜命南征。」
蕭峰雖拜伏在地,但身側之人便揚一揚眉毛,舉一舉指頭,他也能立時警覺,何況耶律洪基手按刀柄、心起殺人之念?他知若再和耶律洪基多說下去,越說越僵,難免翻臉,當即說道「尊旨!」站起身來,牽過耶律洪基的坐旗。
耶律洪基一言不發,一躍上馬,疾馳而去。先前君臣並騎南行,北歸時卻是一先一後,相距里許。蕭峰知道耶律洪基對己已生疑忌,倘若跟隨太近,既令他心中不安,而他提及南征之事,又不能不答,索性遠遠遠墮後。
回到南京城中,蕭峰請遼帝駐蹕南院大王府中。耶律洪基笑道「我不來打擾你啦,你清靜下來,細想這中間的禍福利害。我自回御營下榻。」當下蕭峰恭送耶律洪基回御營。
耶律洪基從上京攜來大批寶刀利劍、駿馬美女,賞賜於他。蕭峰謝恩,領回王府。
蕭峰甚少親理政務,文物書籍,更是不喜,因此王府中也沒什麼書房,平時便在大廳中和諸將坐地,傳酒而飲,割肉而食,不失當年與群丐縱飲的豪習。契丹諸將在大漠氈帳中本來也是這般,見大王隨和豪邁,遇下親厚,盡皆歡喜。
此刻蕭峰從御營歸來,天色已晚,踏進大廳,只見牛油大燭火光搖曳之下,虎皮下伏著一個紫衫少女,正是阿紫。她聽得腳步聲響,一躍而起,撲過去摟著蕭峰的脖子,瞧著他睛睛,問道「我回來了,你不高興麼?為什麼一臉都是不開心的樣子?」蕭峰搖了搖頭,道「我是為了別的事。阿紫,你回來了,我很高興。你阿朱姐姐呢?」
阿紫笑道「姊夫,阿朱姐姐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早早的睡了。」
「皇帝封了我做公主,你很開心麼?」
蕭峰道「封不封公主,小阿紫還是小阿紫。皇上剛才又升我的官,唉!」說著一聲長歎,提過一隻牛皮袋子,拔去塞子,喝了兩大口酒。大廳四周放滿了盛酒[——,wap,,更新最快]的牛袋,蕭峰興到即喝,也不須人侍候。阿紫笑道「恭喜姊夫,你又升了官啦!」
蕭峰搖了搖頭,說道「皇上封我為宋王、平南大元帥,要我統兵去攻打南朝。你想,這征戰一起,要殺多少官兵?」他正搖頭歎息,阿紫就貼了過來,「姐夫,你這樣子,我的心裡也很難過的。」
蕭峰輕輕一個退步,避開她,「阿紫,你該去休息了。」
沒想到阿紫今日見了耶律洪基點破她誤打誤撞下點破她心事,而她本來就非當世女子,心裡早鼓起莫大勇氣,道「我早知在你心中,一千個我也及不上一個阿朱姐姐,但是我就是喜歡你怎麼了?」
蕭峰幾時聽人如此坦白的說過,況且阿紫也是二八年華,樣貌不俗,一身紫衣,出塵於世,如今話語大有幽怨之意,更添了幾分虛幻,不由得怦然心驚,連忙壓下心中躁動,說道「阿紫,你年紀小,就只頑皮淘氣,不懂大人的事……」
阿紫搶著道「什麼大人小孩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啦。你從來就不理會我心中想什麼。我就是喜歡你了,怎麼了,姐姐不念你是契丹人,我也是,你顧及姐姐也不過是她當年與你一同歷盡風雨,如果換做是我,我也可以做到…」幾句話說的是鏗鏘有聲。說到傷心處,突然一轉身,撲在蕭峰懷裡,大哭起來。蕭峰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麼才好。
阿紫嗚咽一陣,又道「我怎麼是小孩子?心中就是非常非常喜歡你。我也會像阿朱這樣,真心真意的待你好。我打定了主意,我一輩子要跟著你。」既然是連姐姐也不叫了。
蕭峰輕輕撫摩阿紫的秀髮,低聲道「阿紫,我年紀大了你一倍有餘,只能像叔叔、哥哥這般的照顧你。我這一生只喜歡一個女子,那就是你的姊姊。永遠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代替阿朱,我也決計不會再去喜歡哪一個女子。皇上賜給我一百多名美女,我從來正眼也不去瞧上一眼。我關懷你,全是為了阿朱。」
阿紫又氣又惱,突然伸出手來,拍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記巴掌。蕭峰若要閃避,這一掌如何能擊到他臉上?只是見阿紫見得臉色慘白,全身發顫,目光中流露出淒苦之色,看了好生難受,終於不忍避開她這一掌。
阿紫一掌打過,好生後悔,叫道「姊夫,是我不好,你……你打還我,打還我!」
蕭峰道「這不是孩子氣麼?阿紫,世上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用不著這麼傷心!你的眼光為什麼這麼悲傷?姊夫是個粗魯漢子,實在不值得你…」說著竟自己走了。留下阿紫一個人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