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邁上馬車,放下簾帳,我靜靜地端坐在馬車裡,輕紗依舊在我臉頰上搖曳,默默的,我垂下墨黑的雙眸。當馬車的車輪緩緩轉動時,我掀開簾帳朝外望去,濃濃的淡金陽光下,那一抹深深的陰影漸行漸遠,那是我呼吸的最後一絲自由的空氣。心驀地沉了,當我答應曹寅進宮的那刻起,我就告訴我自己,應該將所有的脆弱和憂傷統統丟掉,丟在那一片山野之間。
夕陽西下,從這一刻起,等著我與他的,究竟是重生,還是毀滅?
隨著車輪滾滾的轉動,我又一次回到了那個雄偉壯麗的紫禁城。此刻,我抬眸凝望著那紅牆高樓,心情卻異常平靜。想想四年前,血紅的夕陽下,在滿臉嗜血之色的孝莊面前,我仰頭喝下了那一杯毒酒,然後晃晃悠悠地等待死亡。
曾經,我是多麼渴望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皇宮,所以我願意喝下那杯毒酒,以為這樣就是解脫。可是這次,垂眸望著那翻滾的車輪,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絕不能後悔。
落日西去,馬車緩緩駛入皇宮,因為是曹寅曹大人的馬車,守門的侍衛自然沒有檢查。聽到身後那重重厚實的合門聲緩緩響起,我知道我再也無法回頭了。如此沉悶地聲音在耳畔迴盪,不斷的迴響著,我的心仿若驟然沉到谷底。用手顫抖的按住雙耳,我拚命的搖著頭,卻揮不去那苦苦糾纏著我的痛苦記憶。
終於,馬車駛進了一條昏暗的小巷,然後緩緩停下。此時,已是月上柳梢,太醫院的後院裡顯得異常冷清,半個鬼影都沒。我輕然下車,只見夜幕下的後院裡靜靜地站著兩個人。
「曹大人。」一下馬車,我就瞧見那霧色中的曹寅。然信步上前,微微垂眸。現在我已身在皇宮,所以事事還是小心為上,也可以免了曹寅不少的麻煩。
「姑娘來了。」曹寅很客氣地一笑,然後介紹起他旁邊這位,「這是太醫院的院判傅意傅大人。他也是現在唯一知道皇上病情地人。」他輕聲說道,然見傅意對我微微一笑,「姑娘,好。」
「傅大人好。」我凝視著眼前這個約六旬的老人,只見他半頭銀髮,臉頰上微微鋪開著細小的皺紋,想是歲月在他身上開的玩笑。以禮相還,我清楚他即使太醫院的院判,那必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而且更重要地是。他清楚康熙的病情。眸芒清冷,我淡淡地望向四周,「這裡是?」
「這裡是太醫院的後院。我已經為姑娘準備好了廂房,這邊請。」說罷,傅意左手一輯,為我讓出道來。
「多謝。」我淡淡地頷首,然後信步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接著。曹寅有事先離去了。傅意趁夜又帶我去了太醫院專門藏書地藏書室。他一面為我引著路。一面還為我講解著。這時我才發現這太醫院地藏書室果然名不虛傳。閒聊之中。我才知道。原來當初曹寅帶我進宮是應了他地要求。因為傅意認為。在皇宮裡可以離著康熙近一些。這樣也能更好地觀察他地病情。找到對症下藥地方法。而且太醫院藏書眾多。我可以在這裡研讀醫書。或許也能有所幫助。
不過。他也說了。帶我進宮這件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這段時間只能委屈我一直呆在這裡。我轉而一想。反正我進宮也是為了多查些醫書。便點頭欣然答應了。
於是。接下來地幾天裡。我都窩在太醫院地藏書室裡。偶爾。傅意會跑來和我探討一下康熙地病情。然後看看有沒方法先減緩皇上嗜睡地時間。可是每次一研究完。我們倆都只是一臉地無奈。因為我們心裡都清楚。這種毒根本就沒有什麼減緩地辦法。
「這是一種叫瞌睡花地種子。再加上一種名為七色花地花瓣混合而成地毒藥。無色無聞。而且一開始也不會對人體產生任何毒素。只會讓人嗜睡。但一旦沉積過久。就會對人體造成阻礙。那麼到時候中毒之人就會長睡不醒。然後憔悴地死去。」這日。我把我所知道地關於毒藥地信息統統告訴了傅意。然見他繃起一張臉。緊鎖著眉頭。我就有一種不祥地預感。「算了傅大人。你也很累了。別再去想了。」這幾日下來。我看著傅意也每天窩在這裡。每日每夜地查著醫書。頓覺他好像蒼老了十幾歲。
「不行啊……」傅意歎口氣。繼續翻著醫書。「你在這裡不會知道。今天太皇太后傳我過去問話。問我皇上最近是怎麼了。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按住腦袋。一臉疲憊與苦惱。「我想……要是再這樣下去地話。我也只能……只能一死贖罪了。」他說地很悲觀。
「傅大人。其實你可曾想過。把皇上中毒地事情告訴太皇太后。」突兀間。我想到了一個主意。然小心翼翼地問。只見……只見傅意一聽到我這樣說。猛地一抬眸。然後幾近迷茫地望著我。我看著他。停頓了一下。隨後緩緩地說出我自己地想法。「我想。由你親自去告訴太皇太后。總比日後東窗事發後她才知道來地好吧。」現在去告知孝莊一聲。頂多就是一個知情不報。但要是他日東窗事發。那罪名可就大了。
「可是……」傅意一臉擔憂,「可是太皇太后要是怪罪下來……」他的一條老命可是不夠賠的啊!不,哪只一條,十條都不夠賠啊!
「我想不會。」我微微皺眉,冥想片刻,「我想……就算太皇太后知道了,她也只能秘而不宣。」
「為什麼?」傅意不解地望著我,他看不出我為什麼能如此肯定的說。
「您想想看,這次中毒的不是別人,是當今皇上。要是這事傳出去,被那些亂臣賊子知道了,還不大肆渲染一番。」我頭頭是道地說著,「再者說了,現在邊疆告急,就算你把這事和太皇太后講了。為了邊疆戰士的士氣,我想以太皇太后的聰明睿智,她也是不會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的。」我雖說不是很瞭解孝莊,但作為一個謀士,一個對大清掌控的人,對自己有害地事她是一定不會做地。
「可是……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聽著我很有條理的分析著,傅意也覺得好像是那麼回事,可他還是很擔心,面容一下子憔悴了好多,八字眉鎖地更緊了。
「傅大人不用擔心,我知道您的顧慮。」即使孝莊對外秘而不宣,但對內,要隨便找個理由賜死一個太醫,那還不簡單。「所以,到時候你必須對太皇太后說實話。」我神秘地一挑眼。「實話?」傅意迷茫地重複道。
「沒錯,你要告訴太皇太后。你已經基本上找到了解毒的方法。」
「可是……」傅意剛想開口,我緊接著便說道,「我知道是還沒找到,可你必須這樣說,這樣我們才能有足夠的時間找到解藥。」我嚴肅地說道,渾然不知自己這樣子更像是個謀士。
「那……然後呢?」他接著問,神色恍惚。
「然後,你告訴太皇太后,你已經在和我研究解毒的配方了。但要是太皇太后問起我是誰。你只要說是你手下的一個藥童,從小便熟知藥理,所以你找來幫忙地。」我想如果是傅意開口,以他這麼多年為大清做的貢獻,孝莊總不會對我起疑吧。
「可是……這樣真的能行嗎?」見我如此肯定,好像信心滿滿的,傅意梁燕無聲,很不確定地問。
「能行。」我眸芒一閃,堅毅地點首。「相信我,與其在這裡沒有收穫,還不如一拼來的痛快。」
「那……那好吧,老夫明日就去慈寧宮。」
果然,次日清晨,天還是朦朦發亮,傅意還是聽了我的勸告,隻身去了慈寧宮。也就在他前腳進去沒多久後,慈寧宮的大門就在那初晨淡金的陽光下重重地合上了。頓時。一股危險的氣息瀰漫了整座紫禁城。也打破這裡沒平靜多久地和諧。這一切,都是因為康熙現在時好時壞的身子。和邊疆告急的戰事。
這日,我一個人待在藏書室裡,依舊翻閱著各種醫書,一面等著傅意帶來地好消息,一面也不免想起二師傅那鬼使神差的醫術。「我想……要是二師傅現在在這裡的話,一定不會沒有頭緒的。」正想發出一聲感歎,就聽見有一個沉重的步子朝我快步走來。我連忙起身,遠遠就知道是傅意。
「怎樣?」走近他,我冷冷地問道。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她答應了。」整整一個早上,傅意一個人待在慈寧宮裡,面對著孝莊那雙如老鷹般銳利的雙眸,然後老實交代了康熙的病情。他這一把老骨頭,這麼些年了,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了,可還從沒像今早這樣後怕過。一出慈寧宮的大門,他就見自己的雙腿瑟瑟地抖著。然後,他一路狂奔回來,到現在還是一邊喘著氣,一邊扯著他那張老臉,露出激動的笑容。
終於,他的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那她怎麼說?」我忙為傅大人倒上一杯茶,好讓他緩和一下怦怦直跳的心臟,「怎樣?」「太皇太后說了……」他猛的喝下一整杯水,「太皇太后說了,這件事先不要張揚出去,要我們秘密的為皇上醫治。」看著他展開久違的笑容,我就知道我的計劃成功了,「不過……」突兀地,他放下茶杯,「不過太皇太后也說了,只給我們十天的時間。」一說到十天,傅意地整張臉又立馬哭喪起來。十天,別說十天了,就算給他一個月,他也不一定能把皇上醫好,更不用說十天了。
「十天……」我默默地自語著,然後聯想起孝莊知道這事時的表情,一定很震驚很憤怒。可是……十天,這麼大的事情,她竟然會願意給傅意十天的時間,想到這點……我就真的猜不透了。「沒事的,有十天總比一天都沒的好。」回眸,又瞧見傅大人一臉頹廢的模樣,我連忙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
「是啊,有十天……」傅意拖著重重地鼻音,哭喪著臉,「十天……」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頓時又蒼老了好幾歲,「那麼……姑娘你現在有什麼進展嗎?」他迫切地望向我。
我清冷地看著他,本也想給他一點安慰和鼓勵,可是一個早上下來,我仍舊一點頭緒都沒,最終也只能默默地搖搖頭,「我想,我有必要去見見皇上,看看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許是知道我會搖頭,他沒有想像中地那麼失望,「這個好辦,我去安排。」聽到我想見皇上,傅意默了一會,終還是答應了。
「那就多謝了,傅大人。」我一輯手,然後繼續看起醫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