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點頭,目送安姑姑離開,接著便有宮女來傳我,說孝莊要見我。
走進慈寧宮的正殿,我就看見屋內主位上坐著一位富貴逼人的貴婦,一輯高貴柳葉狀的髮髻,瑪瑙鳳凰掛墜、金鑲九龍戲珠鐲各飾兩旁,她端坐在主位上,神情高雅中讓人略帶敬畏。「她應該就是孝莊吧。」我默默的想著,然後走到她的面前,恭敬地跪了下來。
世人皆知,孝莊慈祥的時候可以很慈祥,她對於康熙的疼愛與教導便是如此。但是,只要一旦有人可能威脅大清或者她兒子孫子的江山,她便一定會毫不留情的除掉。這就是孝莊,來自科爾沁草原上的那個蒙古博爾濟吉特氏。
「格格,她就是皇上派來給您打點花草的宮女,叫紫蓉。」殿堂裡靜的肅穆,率先說話的是蘇茉兒,看來她在孝莊心中,確實佔據著重要的位置。
「是嗎?那把頭抬起來,讓哀家看看。」孝莊溫存的聲音響起,但我聽上去卻是感覺那麼的老謀深算。
我應著她的話,緩緩的抬起頭,終於目睹了這位世間罕見的奇女子。柳葉娥眉,淡妝素淨,其實孝莊並不像現代人所說的如何如何絕代。她的美麗,應該說是魅力,不在於她的容貌,而在於她的智慧。她那種與生俱來的睿智與膽魄,就和她的人一樣,深深的吸引著眾人,讓人過目難忘。「嗯,長的還算標緻,你是哪家的女兒?」孝莊幽幽的看著我,眸子星雲浮動,許久才發問。
「對了,格格,我忘了跟您說了,紫蓉不會說話。」蘇茉兒這時才反應過來,小聲的在孝莊耳邊講道。
「不會說話?」孝莊將信將疑地望著我。
我用力的點點頭,然後重新低下,彷彿不敢直視她的眼眸,恐被她看穿心事。
「不會說話……其實,呵呵……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孝莊凝視著我,彷彿要從我的臉上找出她想要的答案。墨如黑水晶的眸子裡,她深沉的眼瞼,有著常人無法看透的隱秘。忽轉話題,她好似想到了什麼,意味深長的自語道。「不會說話,那自然就不會有太多的煩惱。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孝莊垂下雙眸,眼神淡淡卻滿是惆悵,一個人在那裡喃喃著。
我低著頭,雖然不敢去看,但卻還是能夠感受到她長久以來的孤獨與寂寞。是啊,丈夫死了,情人死了,兒子也死了。如果人真的一生下來便不會說話,又豈會有如此多的心煩之事,和無休止的陰謀算計呢。
一入深宮,從此紅顏終老……
「格格……」見孝莊在那邊無望地回憶,蘇茉兒是時候的輕聲喚醒,然後指了指仍然跪著地上的我。
「哎,哀家有點頭痛了。」孝莊揉著額頭,掩飾著自己外露的情緒,「紫蓉啊,你以後就留在哀家這裡吧。哀家的那些花草,就交給你了。」孝莊一改剛才探視的口氣,溫和地說。
我點頭,想來她的轉變,是因為知道我是啞巴的緣故吧。因為我是啞巴,自然在很多方面都不能洩露了,也正因為我是啞巴,才消除了她對我的戒心。
「那你就下去吧。」孝莊再懶得理睬我,慵懶的一揮手,我便一跪拜,然後倒退著離開了。
「蘇茉兒,你去幫哀家查一下,這個叫紫蓉的丫頭是個什麼身份,怎麼啞的。」我退下之後,孝莊一改常態,手撥動著指尖的護甲,眸光似轉,嗓音略帶陰謀的囑咐蘇茉兒。
「格格,這……」蘇茉兒甚是不解,「有這個必要嗎?」
「有,」孝莊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因為……哀家還沒看出來,她在御花園上演的那一幕,是為了做給皇上看的,還是……」孝莊起身,面色冷淡的朝內殿走去,原來……什麼都瞞不過她。「如果她真像我見到的,沒有心機,又一輩子都是個啞巴的話,那哀家自然要好好想想她的用處,如若不是……」孝莊眸光一轉,寒光頓生。「蘇茉兒,你應該也很清楚,玄燁今年不過十九,難免年輕氣盛。但這後宮,卻與前朝形勢密切相關,誰得寵,誰失寵,這一切早有定數。哀家這大清,已經出過海蘭珠和烏雲珠了,又豈能再出第三個。若看今日玄燁之舉,事出突然,若非一見鍾情,又怎會如此安排呢!」
「可是格格,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她去料理花草?這樣豈不多此一舉。」蘇茉兒緊跟著問。
「呵呵……蘇茉兒,這你就不懂了。」她望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蘇茉兒,「俗話說的好『襄王有意,神女無心』,至於紫蓉這丫頭吧……她的性子還是太急躁了些,哀家讓她去料理花草,也只是想練練她的性情。」孝莊幽幽地說。
「那好吧格格,我這就是查。」蘇茉兒不再多問,因為她相信,孝莊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自己的道理。
「嗯,去吧。」
於是,自那日之後,我便就此在慈寧宮安家落戶了。每天只需要在花室裡,面對了那些花花草草。澆澆水,除除草的,可要比我在御花園的工作輕鬆百倍。而我,也樂的自在。
平日裡,孝莊也是不常來花室的,有時偶爾閒逛至此,也只是看看那些花草,然後就離開了。所以,這偌大的一個花室,就成了我一個人的小天地。其實有時,我也不得不感歎,這才是真正的皇宮。放眼望去,這滿屋裡,各種名貴的花卉草木應有盡有。山茶、杜鵑、含笑、扶桑、文竹、萬年青、月季、茉莉、石榴、石臘紅、葉子花、鳳仙花、香石竹、金魚草、仙人球、蔦蘿、凌霄、唐菖蒲、晚香玉……要不是因為,我小時候曾經有意學過一些養花的知識,到還真怕應付不過來。
於是就這樣子,我在慈寧宮一待就是三個月。而這三個月裡,我始終沒有見過常寧或者康熙,也許這就是孝莊的用意吧,想讓時間沖淡我們對彼此的記憶。不過,起初我還以為常寧是因為孝莊的關係,才不好意思來見我的。可是三個月過去了,他就好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至於康熙,那就更不用說了。人家是誰,人家可是堂堂的皇上。就我這麼一個養花的宮女,見不到那是自然的。
終於,眼看著黃葉飄盡,又見冬夜落雪。紫禁城的冬天,在人們的期盼裡,悄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