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下,便嘗試煉製各種藥方。及至後來卻是得了一個名方,便是張仲景為療治傷寒的五石散。那五石散本是治療傷寒症的良藥。而當時,傷寒症實是死人無數,世人自是聞名而懼。一些無良的道門之士,便傳言這傷寒症乃是瘟疫的化身,而那五石散本是仙家之物,只是為給凡人解除傷寒之苦,而將其中許多仙家修煉之物剔除,製成此散。若能解得這方中失了哪些仙物,自可煉出神丹,得到白日飛昇的仙緣。藉以兜售斂取財物。
郭嘉得了之後,本亦是不信,先是稍微進食,除了渾身發熱發冷外,並無大礙,只是隱隱似乎也有些飄忽之感。他覺得傳言未必全不可信,便常常自己服食,研究其中的成分。
他自負聰明絕頂,便不信自己搞不明白,在讀了許多道家典籍後,於煉丹之時,自行加入諸般硃砂,銀汞之物。這下五石散卻是有了毒品的特性,服用之後,果然覺得自己見到了諸多異象。卻不知這正是長期服用五石散的症狀。
五石散服用過多,便會使人神經恍惚,產生幻覺。後世多記載郭嘉疏狂放縱,便是這五石散服用後引起的。郭嘉改良後的五石散,更是厲害,非惟服食之後成癮,而且引起了金屬中毒,體內器官盡數遭劫,這才導致今天這般模樣。後來曹操的女婿,何晏更在這個基礎上加以改進,終使得五石散,徹頭徹尾的變為了毒品,卻是後話了。
他正自昏昏沉沉間,耳中忽聽得兒子在旁喚他,努力聽去,卻是說魏王來看他,心下不由一驚。這才重又睜開眼睛來看,好半天。才看清坐於自己榻邊的曹操。
郭嘉抖顫著,便欲起身行禮。曹操連忙按住,泣道「奉孝,孤幾日未見,如何竟變成這般模樣」
郭嘉勉力一笑,沙啞著嗓子,艱難的道「主公不必為嘉難過,人之生老病死,乃常也。^^^^世上又安有不死之人?嘉能扶保我主這許多年。言必納,諫必聽,托以心腹。咨以國事。嘉實感之,自覺此生不枉矣。昔日嘉曾與柳公會於嵩山,得其語,言嘉可得明主,然壽終不過四十,今日思之,真神人也。」說至此,氣息已是微弱。
曹操急忙喚郭奕取水來,親扶郭嘉起身,就盞於郭嘉口中。郭嘉喝了一口。卻引起一陣咳聲,嘴角已是微現血絲。曹操看的心疼,扭頭一邊。郭嘉笑道「主公今日來此,可是有難決之事,可趁嘉此時清醒說來,嘉亦好為主公謀之」
曹操哪還忍心再說,待要否認。郭嘉卻道「主公但請直言,若嘉能於死前再為吾主謀劃,亦不負此生耳。主公若是不說,卻讓嘉心難安矣」
曹操卻是急道「孤之事可暫緩上一緩,只是奉孝方纔所言,曾與柳公相談,他可曾說有救你之法?」
郭嘉微微頷首道「是有一法可緩幾日」說著,抬手指向榻邊一個箱子,道「內有一隻玉瓶,裡面便有一丸丹藥。服之,可保七日不死。只是七日之後再無所解。其向日曾言,七日定可趕至,只是若要救我性命,便不許再管凡俗之事。故嘉一直未曾服之,實不忍棄吾主而去也」
曹操大悲,道「奉孝何必如此,但使留的性命。後事大可謀劃。何必如此執著」郭嘉臉上露出一絲奇異之色,想了想方道「非是嘉迂腐。實是柳公絕非常人也。嘉於世人皆可用計,然若於柳公面前,實是不能用,亦不敢用也」
曹操默然,想及柳飛手段,心下亦是暗驚。****只是眼見郭嘉此番模樣,卻是怎麼也狠不下心腸,沉默一會兒方歎息道「奉孝,孤與汝君臣一場,如何眼見你死去,便是當真今後不能共事,也當留的性命,期以日後相見才是,你還是服了那丹藥吧」
郭嘉眼見曹操竟是沉默一會兒才開口,心中不禁暗歎,卻是搖頭道「主公不必再勸,嘉心已定。嘉去後,往主公能使嘉妻兒返鄉,勿復出仕。只耕讀以傳便可」
曹操悲道「奉孝是何言也。汝子即吾子也。安能使其流沛,孤定當使其衣食無缺便是。」
郭嘉微微搖頭,卻是不再多說。閉上眼睛,輕輕的道「主公此時可言欲要嘉所謀之事了」
曹操點點頭,便將劉備稱王,自己欲發兵攻打,司馬仲達如何獻策,驅江東以戰荊襄。自己如何派滿寵往江東,如何不見回報,再派人去,卻被攔回之事,一一說了。
最後疑惑的道「周公瑾向來安順,並無謀逆之像。然此次之事,著實怪異。若說其有心作亂,何以直至今日不見半點動靜。若說並無作亂之心,怎敢攔我使者。又如何不見滿伯寧回歸?」
郭嘉靜靜地聽著曹操訴說,越聽眉頭越是皺緊,兩眼望著空處,冥思苦想。他一時亦是猜不透其意。便如曹操所言,以江東之安定富庶,若要作亂,有太多機會而沒用,征袁術時,伐袁紹時,平西涼時,還有最後定河北時,俱為難逢之機。為何白白放過?若說其亦是抱著漁利之心,欲待等曹公與劉備兩敗俱傷時,從中取事卻也說不通。若是如此,上次北伐河北之時,讓其攻伐荊州牽制劉備時,他便不應應諾。便是應了,也不必真的動兵,空耗錢糧。郭嘉慢慢的想著,並不煩躁。他素來便知,一旦心亂,則萬事皆休。作為一個謀主,若是心亂之下,給出錯誤的判斷,很有可能將會給其主,帶來毀滅性的打擊。所以他不急,雖然極想馬上睡去,但也知此刻之事,重要非常。他隱隱的感覺這事背後,似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縱,一陣不祥的感覺掠過。
想到有人在操控這一切,郭嘉不由有些驚懼。怎麼會,難不成那周瑜竟是為人所控,那周瑜少年英才,又怎會甘心被人所控。若說是被迫,郭嘉暗自搖搖頭,只要想想周瑜統一江東的手段便知。迅發如雷,令人目不暇接,不及反應間,已是底定江東。這般人物,若說被人挾持,便是打死自己都不相信地。
郭嘉想著,猛然間心頭不期然間,竟是劃過一人的面孔。心中不由一驚,那是何人,為何自己看到那個面孔時,不安的感覺會如此強烈。郭嘉努力地回想,一雙明亮的眼睛,讓人望之似乎一眼看不到底,一身白衣,總是那副淡淡的笑容……淡淡的笑容……,「啊」郭嘉不由叫了出來,是柳公!那個笑容是柳公的!腦中隱隱抓到了什麼,卻是一閃而逝。
突然,一個可怕的假設,掠過腦際。郭嘉只覺渾身是汗,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若是周瑜、劉備俱皆是聽命於柳公,這兩方勢力其實是一家,那麼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這兩家既是一家,南方之地自然早已是一統了。那麼,如是早早參與進來,只能使得袁紹和曹公俱皆警覺,怕是會先聯合起來,滅了其中之一。畢竟以當時情形來說,一個統一的南方,勢力可是大於曹公與袁紹任一方的。
更何況周圍還有張魯、劉璋、馬騰、韓遂等勢力呢。至於後來,實是打的驅虎吞狼的心思,讓曹公這隻虎將狼統統滅掉,自己也是筋疲力盡,只能趴伏下來,舔舐傷口。而其利用這個空擋,襲取四川,擴大實力。下一步,恐是便要攻佔東川,以取西涼之地。屆時一路出秦川,一路向宛洛,一路出合肥,三路並進。曹公如何抵擋?更兼江東潛伏多時,準備良久。反之,曹公這邊卻是連年經戰,疲憊不堪,各地均是殘破。如何抵得住他們強攻。
這是一個局,一個早就布下了很久地局,一個計算極其精妙的局。佈局之人,所謀之大,眼光之遠,實是駭人聽聞。竟是如同能掐會算一般,將幾方勢力,甚至每個人的命勢走向,俱皆掌握在手,運用其中。使世人盡皆不知不覺中,墜入中。
「定是這樣,定是這樣」郭嘉心中想著,口中不覺叫了起來。曹操剛才便見他面色不對,心中便是暗驚,此時見他竟是嘶聲叫了起來,神情駭然,滿是驚恐之色,直似看到什麼了恐怖至極的東西一般。心下亦是不禁有些發毛。
才待探身往前詢問,卻猛地見郭嘉竟是不知受什麼力量驅使,一挺身間,上身已是抬起,探手間便已是抓住了自己的袍袖,兩眼發直,口中猶自叫著「定是這樣,定是這樣」
曹操大駭,眼見郭嘉如同中邪一般,蒼白透青的面龐上,一片灰暗,兩隻眼睛自深陷的眼窩中向外突著,如同厲鬼一般。那抓住自己地一隻手,冰涼之間,如同鳥爪。曹操不由打個冷戰,突覺這個屋子中,竟是也變得陰氣森森,鬼影憧憧,一股冷氣已是順著脊樑直竄上後腦勺。再也不敢多留,大叫一聲,已是掙脫郭嘉揪扯,逕往屋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