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孤墳、月夜。
一夜之間,內傷盡復。
柳飛手撫著墓碑,良久不語。腳旁堆著肉乾和一甌水。偶一側頭,那甌水中映出一張憔悴的面龐。
柳飛駭然發現,自己的兩鬢竟出現了幾絲灰白。伸手拔下幾根銀絲,放在掌心觀看。他早已修至金剛不壞之軀,容顏更是永駐於功成時的年紀。此際,竟有了白髮,可見心傷之甚。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想那蘇東坡喪妻十年,鬢髮如霜。然卻總是有那十年的相擁時間。而今自己竟一夜白頭,但與容格兒卻竟無一夕之歡,便天人永隔。其中傷痛,猶有過之。胸中一股氣息奔騰難抑……
一聲長嘯驀然響起,那嘯聲初時清亮,過得一會兒,竟是轟轟隆隆的,似炸雷般,響個不絕。
嘯聲中,似有一股悲憤抑鬱之氣,只沖天際。烏雲掩月。
馬廄裡的所有馬匹,圈裡的牛、羊均四腿一軟,撲通跪倒於地,瑟瑟的不敢發聲;草原間的豺狼走獸,雙股戰慄,仆伏在地,屎尿齊流……
那嘯聲直持續了頓飯功夫,方漸漸隱去。大小走獸,均惶惶然站起,緊緊夾著尾巴,奔逃而去。
烏雲散去,月光下,白影一閃。柳飛已是立於高崗之上。
此時,他抬頭望向天際。臉上時而溫柔,時而憤怒,忽青忽白,變幻不定。漸漸的一股戾氣直透華蓋。
他此時水神心法已進入第八層境界,本身已於天道漸漸相合。氣機牽引下,一怒一笑,便有天像伴隨。
此際,怒氣充盈之下,天邊漸漸泛起層層黑雲,慢慢聚攏,越堆越厚。團團黑雲裡,電光隱隱,霹靂陣陣。卻是濃雲不雨。
風漸漸大了起來,雲隨風動,翻滾不休。如魔神降凡,末日來臨。
柳飛於風中挺立如松,兩眼透出兩道金光,竟於眼外形成實質般的光柱,幾近三尺。
心中出了一股恨意外,無慾無妄。
望著天空的變化,他感受到了天空同樣的憤怒,那是上天被折辱的憤怒,是神之怒!那翻滾的雲層、穿耀的閃電、轟鳴的悶雷、怒吼的狂風,似都在向他演示著什麼,柳飛心神漸漸被其吸引……
規律!對,是一種規律!!!柳飛可以肯定,那是一種天道的規律,一種詭異卻神秘的排列,卻又不斷的在變幻著。其中繁複的組合,讓他的頭感到隱隱的脹痛。但他此時卻沒有絲毫的停留,汲取,不斷的汲取。
漸漸的,那以億萬計的組合排列,慢慢的清晰起來,由復化簡。凝成三式。
柳飛週身猛的一亮,『昊天』毫無徵兆的一躍而出,瞬間在柳飛頭頂圓轉成盤,嗡嗡振響聲中,光華大放。如同一輪明鏡。
只是,這輪明鏡此時卻帶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柳飛雙目微瞌,兩手緩緩舉起,十指不斷屈伸、挑動,最終於胸前結印。『昊天』隨著柳飛每一個動作,也自做著回應……
圈身所有的符錄花紋,霎那間,似乎全部活了起來,於上,蜿蜒而動,忽隱忽現。中心源石慢慢緊縮,縮至極點,猛的向外一張,瞬間,佈滿圈內。
柳飛驀然睜目,一聲輕喝,似來自天際「天怨-神之責」
『昊天』光華大盛,整個前方突然籠罩在一股明亮之極的白光之中,幾息之間,突然又轉一片黑暗。
明暗一轉之後,『昊天』仍靜靜的懸浮在柳飛身後。
柳飛身前此時卻是狼籍,方圓十丈內,寒氣森森,草皮翻轉,草屑紛飛,所有物質盡呈齏粉……
柳飛緩緩睜開雙眸,金光一閃而過。
看著眼前景象,臉頰上肌肉微一抽動,略顯動容。
這是他剛剛因心中怒氣勃發,引天地異像波動而悟出的天神三式之第一式『天怨-神之責』。實未料到竟有如此威力,後兩式便不敢再行施展。
第二式為『天譴-神之怒』,應具火像。施展之後,十丈內俱為煉獄。
第三式為『天恨-神之罰』,卻是最為強大的一式。柳飛只能感應到,似乎應為空間塌陷之像,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萬萬不敢施展出來。
這三式已是脫離正常武學範疇了,應實實的稱為術法了。且必須借助『昊天』之力,方能施展。
經此一通發洩,柳飛心中陰鬱稍解。身形晃動間,已是立於容格兒墓前。
伸手輕柔的撫著墓碑,輕輕的道「容格兒,你看到了嗎。這是柳大哥為你而創的招式,柳大哥就以此天神三式為你報仇。」
仰首向天,良久,輕輕一歎。他此時實是對戰爭厭惡到了極點,但被人觸及逆鱗之痛,終使他泛起無盡的殺機,從而創出這驚天之術。於他邁至水神心法第九層的最高至境,實是多了極大的阻礙。
他自來至這個世間,本一直極是順利,心法進境之快,連他自己都是難以相信。原本料得最多再有五到十年,便可臻至極境,現在卻是遙遙無期了,怎能不讓他唏噓……
內傷即愈,又創出天神三式,便不再於此流連了。畢竟逝者以已,便日哭到夜也是無用了,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呢。
但也因這件事情,讓柳飛心中暗暗決定,以後對感情之事,定要多想一下,這種悲傷,自己實是再難承受一次了。更想起這幾日,自己因心中哀痛,對甄姜多失照料不說,還讓他為自己幾番擔驚受怕,實是違背了當初自己的誓言,心中頗感羞愧。
一個女人再是大度,見自家丈夫於自己面前,這樣為另一個女子哀傷難過,心中定是極為難過,而甄姜在自己面前卻從未流露任何嫉意,對自己的情意已是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了……
「該回去了」柳飛喃喃自語道。回頭又看了一眼容格兒的墳墓,吸了口氣。身形一晃,白影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