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神隱記 正文 第十一章:論勢(二)
    卻說半山亭中,田豐問計。

    柳飛心中篤定,緩緩說道「吾自北海一路而來,多見田地荒廢,流民者眾。此非只天災,亦為人禍也。更兼各地多發疫病,各州官府非但不放糧施粥,備藥解病,反而圈民閉戶,以避時疫。諸多百姓有家不能回,只得落草,使得各地小股盜賊蜂擁而起。而其間,卻有許多道士散符施水,聚眾傳教以取人心。故,吾料他日起事者,必為這太平道」

    田豐點頭,甚為贊同。曰「吾亦多見這些道士鬼祟,每每空言惑眾,語含挑撥」

    柳飛點頭,接著說道「此亂初起時,必將聲勢浩大。若朝廷能選賢任能,放手施為,平定此亂,實易事爾。然十常侍把持朝政,不願外戚掌權,定會從中掣肘。屆時,戰事延綿,陛下本是個急躁的性子,為早日平息亂事,必將付權於地方,如此,則各州郡徵兵自討之勢已成,若有英雄人物必會乘勢而起。吾料民亂雖不持久,然亂息之日,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必然大為減弱。而以目前觀之,民亂之地主要現於冀、青、幽、並諸州。故北方之地,將是往後幾年,戰亂集中之地。」

    田豐頷首。

    柳飛又道「吾觀自古至今,統一,多為自北而南。實為北地苦寒,民風彪悍,多出良將悍卒。若有王霸之心者,必將盡力以奪之。然北地州郡密集,諸侯勢力交錯糾結,若要將之整合,非果敢之君不能為也。若想將之盡快培育成爭霸天下的資本,又必以霹靂雷霆之威,使血腥手段,歷諸多戰事,方能做到。如此,雖能得久戰之兵,然對行此事之君主來說,卻容易被人詬病,動必稱其殘暴。此其一也。其二,待的一統北地,如何面對大漢朝廷?反身以侍之?元皓非為智短之人,當知絕無此種可能。蓋因,能行如此血腥手段者,必為鷹視狼顧,心懷野望之輩。那麼,面對朝廷的對策便只有兩條路:一、直接無視。到時,再攛掇一二傻鳥搞個漢室已頹,自己稱帝的把戲,將視線轉移即可。二、直接將皇帝掌控起來。挾天子以令諸侯,待到利用完畢,逼迫漢室禪讓,便可水到渠成。但不論哪條路,均將背上個謀逆的名號。自古得天下者,莫不珍惜羽毛,怎也要搞個以正誅邪的名義,否則,將對己方之號召力大有損毀。綜上所述而得,於此時,以北地而得天下,必以霸道。反之,若以王道爭天下,必不會在北地出頭。」

    田豐歎服。問曰「以公之見,若行王道,當如何行事?」

    柳飛伸手取酒,泯了一口。接著道「天下如棋局,若以王道爭天下,當捨棄北地而就大江之南。於北地烽煙之際佈局於南方。北地亂起之日,當兜旋其中,不以奪地占城為目的,而是細細訪查,搜尋賢臣良將以為己用,另遣人至南方,廣積錢糧,暗招兵馬。以恩德結於百姓,以金珠利益交好氏族,搜尋賢才以充自身。一日有變,行政變之法以奪權。屆時,外以大將臨江扼淮,塞其險要,舟行大江以巡天險。內有世家大族擁護,良臣賢才輔之左右,百姓既得恩惠,焉能不簞食壺漿以迎王乎。吳揚之地,多水網而富產出,地質軟而不利騎兵跋扈。今時之戰,若無騎兵突陣陷營,如何可得勝耶?且其地三面環水,若定都於此,則成偏居一隅之勢,無爭天下之力矣。故其地可為錢米之倉,用為援也。使一上將鎮之,仔細經營即可。荊州富庶,交通便利。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也。荊州之西,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國,民殷國富,高祖因之以成帝業。若跨有荊、益、揚三州之地,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彝、越,據長江之險,內修政理,屯兵積糧,以練士卒。多派密探於北地,尋隙詆息,或間之,或騷擾。一旦有變,則分三路以伐之。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一將率吳揚之兵進合肥,王自領益州之眾以出秦川,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屆時,以外王內聖之道以治天下,施仁政,輕賦稅、興工商、練軍備。重視農事,鼓勵蠶桑,國愈富而民愈強。如此,外族安敢正眼覷吾哉。」

    柳飛一席話,將整個時局變化、安排如畫面般盡展眾人面前。田豐只聽得如癡如醉,酣暢淋漓。至此,柳飛成功的利用後世所學,結合所知道的歷史,給出的這份戰略要案,將田豐等人徹底折服。

    田豐於後將今日問答,詳細記錄,細細整理,珍而藏之。其後,雖幾經輾轉,偶有片言流於外間,卻無人能得窺全豹。直至近一甲子後,方始現於世人面前。世人稱之為【半山亭武略】,與若干年後諸葛亮所做之【隆中對】,並稱當世兩大戰略奇觀。【半山亭武略】雖因後面時局變幻,未能盡數實現,然其高瞻遠矚之境界,一直令兵家之人稱道不已。後,諸葛亮歸漢,自田豐處看得此文,亦撫卷歎息曰「此實天成,吾不如也」。

    柳飛將大勢說完,對田豐說「元皓大才,今於韓文節處,卻為其不喜。欲求請見而不可得,雖有良謀而不得納,此徒耗青春耳。吾思荊棘叢中非棲鸞鳳之所,先生何不捨這小官,隨我以游天下,拜賢訪才。而後計議,可乎」

    田豐概然允諾,「願從公言」。

    眾人下山,於農戶處取了馬匹、兵刃。當夜,便宿於田豐家中。因田豐頗有家資,一時不得行。柳飛三人也只得暫住下來,忽忽十餘日。田豐方收拾停當,當下,一同踏上北上之途。

    柳飛於日也常自思量,幾多比較,終將目標定在劉備身上。後世讀三國時,對於當時各路諸侯紛爭,最終脫穎而出的三人,曹操、劉備和孫權。孫權首先被柳飛排除。其原因,一是孫權缺乏開拓進取的心思,善守而不善攻。這在爭霸天下的過程中是致命的。而且孫權性多嫌忌,果於殺戮,晚年時更是昏聵的不像話。而其父兄雖英雄了得,但皆是脾氣急躁,難以成事之人。

    曹操,柳飛卻是對他又愛又恨,即敬且憎。愛其多才多藝,恨其不修品行。敬其銳意進取,致力改革,卻憎其疑忌驕狂,殘暴血腥。對他霸人之妻,擄人之母的行徑尤為憤怒。兼且曹操生性特有的多重性和複雜性,也讓柳飛望而卻步。曹操廣屯田,修水利,倡節儉,輕徭薄賦,抑制豪強,為天下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無休止的爭權奪利,無意義的軍閥傾軋又慘殺了大批降卒和勞力,更深地加重了百姓的痛苦,阻滯了社會的進步。田野裡只有多些白骨,多些流民,多些啼饑號寒的哭聲而已。渴仰賢才,廣納善良,卻與任由自己私慾野心的驅使。部下稍有不苟,必遭懲罰。殺楊修、誅孔融、逼荀彧、害華佗。樁樁件件,無不盡顯其心性。柳飛自也知道演義中為故事的發展,多有擁劉貶曹之意。但眾多歷史學家卻給出了很多中肯的評價。如裴松之評價曹操:「歷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為甚。」唐太宗說曹操:「臨危制變,料敵設奇,一將之智有餘,萬乘之才不足。」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曹操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個英雄,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對於劉備,柳飛還是比較認可的。其對兄弟忠義之情,於百姓體恤之心,柳飛都深以為然。史書《三國誌》評論曰:「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托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季漢輔臣贊》中,更是盛讚其:爰滋八方,靈精是鐘。思美,西伯其音,開慶來世,歷載攸興。而劉備漢室宗親的身份也是爭奪天下,非常有利的條件。

    此次,邀田豐等北上,也是存了考察一下劉備的心思。如果與史書記載不差的話,便多給他些幫助,以成其事。

    這天午時,四人已至冀州。方進得城中,便見前面圍攏著一大群人,將前路擋住,正自嗡嗡的不知議論著什麼。柳飛一皺眉頭,轉頭對顏良道「公驥,且去看看何事」顏良應了,不一會兒,反身回報。原來卻是一瓜主要告一小婦人偷他地裡種的瓜,那小婦人卻只是要瓜主還她錢袋,正自僵持,引得路人圍觀,將路阻住。

    柳飛緩步上前,分開眾人往裡看去。見一婦人,約二十多歲年紀,懷中抱一嬰兒,雖臉有饑容,卻頗有些姿色,那嬰兒此時只是啼哭。旁邊一漢子,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腳邊放著一個枝條編就的淺筐,裡面三個黃中泛紅的物事,卻是南瓜。漢子此時正唾沫四濺的指著婦人道「汝這女子好不知好歹,若見了官,汝旦夕有事,汝這孩子卻誰來看顧?吾自心善,不與汝計較,只取了這錢,這瓜你自拿走,休的再要刮躁。」那女子卻只是說「汝糾纏於奴家,奴家不肯,你便槍我錢袋,卻在此恁的胡言」

    柳飛看著那筐瓜,沉思了一會兒。抬頭說道「你二人且莫爭吵」,又對瓜主道「汝說這婦人抱著孩子偷你家瓜,可是親眼所見,可有誣賴?」那漢子登時叫起潑天屈,道「這位先生好不曉事,吾自是親眼所見,安敢誣賴」。柳飛道了聲「好」,伸腳將淺筐勾翻,三個南瓜滾了一地。眾人皆楞,頓時安靜。柳飛道「汝且將這些瓜拾起放入筐中,我便信你。但卻只許用一隻手拾,如若不然,便是汝存心不軌」。

    那漢子愣愣的不明所以,柳飛喝道「還不快去」,四周眾人看的有趣,紛紛起哄,都叫那漢子去拾。漢子無奈,一手放於胸前,一手去拾那南瓜。卻怎麼也抓不住、拿不起。他只好就地將瓜滾到筐邊,再用腳將筐沿踩住,好不容易把一個滾進了筐裡。他再用此法,但再裝進去一個時,原來筐裡的那個又滾了出來。他左趕右攆,奔來跑去,鬧得滿地南瓜亂滾汗珠,一滴滴從瓜主的額頭上冒出來,又順著臉頰落到地上,旁觀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柳飛厲聲喝道:住手吧!你一個大男人,用一隻手都不能把這瓜撿到筐裡,她一個弱女子,懷裡還抱著嬰兒,如何能偷摘你這些瓜?又怎麼會拿得動?分明是你藉機向婦人求歡,遭到拒絕,反而誣陷好人。還敢狡辯?

    旁觀眾人齊聲大罵,更有直接撿起那瓜便打的。那漢子見勢不妙,將錢袋一拋,抱頭鼠竄而去。

    那婦人滿面感激,向柳飛襝衽一禮道「多謝先生相助,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以求日後報答」,柳飛揮揮手道「些許小事,不必如此」。旁邊文丑這莽漢卻自滿面得意,暗思自跟隨柳飛以來,實是爽快。今天這案子斷的那叫一個漂亮,看周圍眾人那崇拜敬服的目光,便好似這事是他做下的一般。此時聽到婦人問柳飛姓名,只想著炫耀,哪還顧其它。當下,柳飛話音未落,他便接口道「我家先生乃是稱為『隱神谷主』的柳飛柳雲逸,北海人人稱道的柳神仙便是」。說罷,醜臉微揚,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柳飛看的可氣,搖搖頭,自與田豐、顏良轉身而去。文丑正陶醉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轉頭,見三人已經走遠,慌忙趕了上去。四人說說談談,渾沒發現街角此時停著一頂小轎。

    一雙剪水雙瞳癡癡的望著柳飛離去的背影。柳飛若此時回頭,定會發現,那是多麼美的眼睛。也絲毫沒有意料到,一段隔著千年的姻緣,正向他迎面撲來。幸福,總是來的那麼突然……

    透過轎簾的縫隙,一張宜嗔宜嘻的面龐,此時,滿佈紅暈。「柳飛、柳飛,他便是柳飛」,那張臉喃喃念叨著,語聲纏綿,透著一股糯軟。彎彎的柳眉,一會兒蹙起,一會兒伸展,正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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