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進到院中,卻發現太史慈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看著門外,一張嘴巴張的能塞進個雞蛋。
柳飛見他的呆傻樣子,不禁好笑,上前輕輕拍了拍他。太史慈全身一震,忙肅手請他入內,滿臉的驚駭、崇拜。
進的裡面,重新敘禮落座。太史老夫人請柳飛於上座坐了,這才又再次拜謝救命之恩,並拜問其名。
柳飛答曰:「在下東萊柳飛,一閒散人爾,現正四處遊歷」。
太史慈立於母親身旁,腦中翻來覆去的,就是柳飛那驚人的一掌,直覺那功夫的威力簡直就是駭人聽聞,不似人間手段。正渾渾噩噩中,突然聽到柳飛報名,不禁一震,脫口呼道:「莫非東萊柳神仙乎?」
柳飛見他滿面激動之色,想到太史老夫人剛剛表現出的症狀,心下瞭然,呵呵一笑,道:「什麼神仙,這世上哪來的神仙。不過是鄉民無知,胡亂稱呼罷了。」
又轉首向老夫人道:「飛略通醫術,剛剛見老夫人面色蒼白,但卻於呼吸間隱見潮紅,心跳氣喘,似為氣疾之症,若不嫌棄,當為老夫人少盡綿薄。」
老夫人尚未答話,那邊太史慈早已搶出,撲通跪倒,道:「慈早聞先生名頭,欲移母就醫,奈何母親甚是辛苦,家無餘資,只是不允。今幸遇先生,還望先生憐慈孝心,慨施援手以救老母,慈願投身為奴,以侍先生,若需財物,慈便上天入地,也為先生尋來。」言罷叩頭不止。
慈母聽聞怒斥:「孽子休的胡言!何曾聞柳先生與人醫病要的甚財物來,先生剛剛義救我母子二人,又可曾索要甚子?汝以此言,豈不是有辱先生當面。」言罷,就於席上向柳飛告罪。
柳飛呵呵一笑,道:「子義至孝,以致失了方寸,老夫人卻也無需如此重責」,又扶太史慈說:「子義不需如此。某所習得醫術,能為患者去其苦,便至樂也。何言報答耶。為奴之語更是休提,否則,某也只有一走了之了」。
太史慈慚慚站起,滿面羞愧,唯唯稱是,不敢多言,唯恐惹母生氣。柳飛便要為慈母診治。慈母卻是不肯,道:「先生今日為我母子之事,已甚是辛勞,還請歇息之後再議。老身之病,纏綿經年,早一日晚一日,卻也無妨。且使我兒將些吃食以奉先生,還望先生莫嫌粗鄙才是」。
柳飛見慈母堅持,又尋思這老婦人今日驚嚇的不輕,此刻已是滿面倦容,顯是礙於禮數,強自支撐。不如讓她早點休息,養好精神,明天再看也不遲。便道:「也好,今日老夫人狀況卻不宜就診,便請早回歇息,待明日大好再來看過」。慈母拗不過,又說了幾句,便告罪回房歇息,囑太史慈好生招呼。
太史慈本想去城中買些食物,但若讓柳飛獨坐又極是失禮,正為難間,柳飛卻早喚過吳忠兄弟,讓他們去城中將些酒水、鹵貨回來食用。
太史慈大驚,忙攔住道:「先生為我母子勞心費力,應是慈奉酒食以侍先生,哪有讓先生破費之理」只是不肯。柳飛道:「些許小事,何必計較。況我尚有事情想要請教,若你去,我卻找誰敘話?」太史慈無奈,只得在下首坐了。
柳飛問起方纔之事由來,太史慈娓娓到來,說出一番話來。原來太史家本東萊郡黃縣人,家中雖有薄田,但漢末以來,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更兼吏治敗壞,一些小吏自出機杼,翻著花樣要錢,家中所得根本就不敷所用,過得甚是艱難。到得太史慈父親,見不是路,便相人借了些錢財,學人做些生意,這才慢慢好轉。
太史慈五歲那年,其父見生意多往南方走動,便舉家移往壽春。黃縣這邊只留下一棟祖屋,托鄰里照看。到得壽春第二年,慈父見江南米糧生意大好,便又舉債購得大宗貨物北上,卻也順利,獲利頗豐。但回程之時,卻遇到了大禍事。
原來在經淮安時尋得一份帛書,上面盡錄長槍、刀法之武技,慈父尋思回去找人教於太史慈,不但多一技傍身,或能憑此博得些功名也未可知。
遂出資購下。哪知這售書之人卻是一夥強匪的眼線,那帛書也是自戰場上拾得之物,每日只在此向人兜售些物件,暗中觀察有無肥羊。
慈父在解囊購書之時,那眼線見那錢囊極是豐厚,心下暗喜。當日,便將此消息遞出。可憐慈父卻懵懂不知,心下只想早日歸家團圓,待走到一處荒涼之處,被群匪圍住,二話不說,將一干人等盡數砍倒,隨身錢財貨物悉數搶走。
慈父身被十幾刀,裝死混過。待強人離去,方爬向路邊求救,恰逢一商隊往揚州去,始得搭救,但終因傷勢過重,只勉強挺到家中便斷了氣。
臨死前手指胸前,慈母昏厥數次,待被救醒,強忍悲痛,拉開丈夫衣襟,看到的便是那惹下大禍的帛書,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悲痛。感慨的是丈夫至死不忘,希望兒子成才。悲痛的是因這一念卻終將性命搭了上。
亡夫生前欠下巨債,債主雖未來討要,卻終是要還的。如今孩兒年幼,也無人可以商量,只得作主,托人變賣家中所有,勉強將債還上。待的料理完丈夫的喪事,已是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了,且尚有幼兒要養,四顧茫茫,也只有暫時回黃縣老家一途了。
娘兒倆簡單的收拾一下,淒淒惶惶的望青州而去。想那慈母中年喪夫,心中之痛何等深刻,自壽春至黃縣,跨三州之地。路途遙遠,一路之上,為照顧太史慈,忍饑挨餓,風吹雨淋,終至病倒。但覺胸悶氣短,有時甚至咳血,卻只能咬牙硬撐。
所幸太史慈雖年幼,但甚是懂事乖巧,六歲孩童便知為母分憂,一路攙扶老母,呵心照顧。母子二人雖歷經艱辛,卻也終於回到了故里。
祖屋田地早在當年離鄉之時變賣了,如今只守著個屋子如何得活?無奈,慈母只能將老屋賣了,換了些銀錢,拉著年幼的太史慈離鄉而去,堪堪走到北海郡,在離城二十里處,尋的一片無主之地,割草做屋,豎木為牆,便是今日這個小屋了。
期間,慈母以為人做些繡活或幫閒為生。慈母未嫁之前,娘家詩書傳家,頗有典藏。所以自幼也習得些詩書,如此,便日日悉心以教太史慈。
到得太史慈十歲,喚慈至身邊,將出其父生前所遺帛書,交與太史慈,將前因後果細細告知。太史慈悲憤莫名,遂勤練武藝,誓報父仇。到得十四歲時,終於藝成。因天生聰穎,悟性頗高,更是自出機杼,所得早已高出帛書所載。又因經常入山打獵貼補家用,練的一手百步穿楊的絕技。自此,兩年內,三下江南,將當年父親遇害之處的強匪盡皆誅戮,方始轉回。也由此,勇名於青、徐、揚三地頗有所傳。
卻說這北海之地有一周姓大戶,最是喜好囤積土地,凡是看中的總要想方設法購之。下面之人為逢迎上意,更是手段盡出。前時,不知怎的看中太史慈家所在之地,便暗賁金珠以交小吏,制得地契憑文,日日前來討要,欲趕太史慈家往別處安置。
時太史慈外出未歸,慈母不勝逼迫,只言待兒子回來處置。待到太史慈回,卻哪裡肯幹。幾句未說完,便動上了手。想那些個家丁如何敵的過太史慈,這才有前面事情發生。若不是柳飛今日恰巧路過,後果還真未可知了。
柳飛聽罷也是唏噓不已,時以至掌燈時分,吳忠吳勇二人已將酒水、食物購回。太史慈賁了食物至內堂奉老母食用,自轉身回來陪柳飛飲酒敘話。當夜,宿於草房外堂。一夜無話。
翌日,食過朝食,請柳飛入內堂給慈母診治。搭過脈後,柳飛不禁簇起了眉頭,原來,慈母之病就是現世的肺病,最是麻煩。
太史慈見柳飛皺眉,不禁心中忐忑,忙問其故,柳飛說道:「老夫人之病當是於當年返鄉之時患上,氣疾之症,多是引於外,而發於內。須知人體五氣,肺屬熱,心氣次之。老夫人當是因受涼之後,更兼心情抑鬱,陰氣糾於肺脈,未能得及時疏導,以至傷心損肺。因纏綿經年,糾葛日深。若要一藥而愈,卻不可得。需得以藥平之,以膳食調理輔之,長期調理方可得愈。」
當下,擬了個方子,卻是以百合,甘草,薄荷,雪蓮等物為主,又從路上,百草銜回的草藥之中撿出一些,吩咐吳忠將藥抓回,交與太史慈熬製。又讓吳勇買些驢皮、雪梨、蓮子等物。將驢皮製膠,蒸化。擬了個食療的方子與太史慈,囑其按方給其母實用。
太史慈家中哪有這許多銀錢,所出皆有柳飛。太史慈此時也不多言,自思受恩深重,非言語可以表示,只是暗暗記於心中。
柳飛也暫時在太史慈家中住下。一來要照看慈母之病,二來,也擔心周家之人再出陰招。太史慈雖了得,但若其母被鉗制,卻是拿住了他的命門了。卻不知,那周家人自見到柳飛的功夫後,早將他劃到妖魔鬼怪之列了。只怕被他尋上門去,哪裡還敢為了這點地把命送上,太史慈家所在之地,被周家劃為禁地,囑後世子孫莫要接近,以遭不測,卻是後話了。
慈母自服用柳飛之藥後,再經食療調理,已是大為好轉,日漸起色。相信只要長期堅持服用,痊癒之日可待。
太史慈心中自是萬分感激,自覺便是捨命也難以報之萬一,這段時間與吳忠、吳勇兄弟熟悉後,相談方知吳忠便是當日那得「腸癰」之人。
某日,無意中發現二人竟是身懷絕技,不禁手癢,央著二人相互切磋,結果卻讓他鬱悶無比。兩番比試,竟是一下都沒能打中人家。
這兄弟二人身形飄忽,如水中游魚,詭奇難測。往往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現,給他一下。而且二人拳路也甚是怪異,總在自己之力將發未發之際,最薄弱之際突然而至。二人之力明明遠不如己,但偏偏讓自己縛手縛腳,施展不開。全身精力瀰漫卻得不到宣洩,搞的自己比完之後,跑到門外狠狠的大喊了幾聲,又自顧耍了一頓拳腳方才舒服。
跟二人交談之下,得知二人是跟柳飛所學,時間也不過幾月而已,更是嗒然若喪。心中卻也隱隱起了念頭。
要知太史慈所習乃是戰陣衝殺之術,練的是那種有我無敵,一擊必殺的氣勢。戰陣之上,騎於馬上,所習招數多為上三路,以大開大合,綿密迅捷為主。與吳忠兄弟二人所習本就是兩條路子,技擊屬小範圍格鬥技,講究飄忽詭異,一觸即走。
只有一些特別的外家功夫才走剛猛硬撼的路子。他以戰場衝殺之術對上以細膩詭異著稱的武功,焉能不鬱悶。
其實他雖未得名師指點,但悟性奇高,勤奮苦練之下,所學已是目下戰陣上頂兒尖的功夫了,否則焉能在漢末三國,名將輩出的時候得享大名。
這一夜,太史慈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閉上眼,就是吳忠吳勇兄弟那詭異的身影,要麼就是柳飛白衣飄飄,撼人心神的一掌。兩般景象走馬燈般在腦中打轉。不禁披衣而起,出的院子,卻意外的發現一人正負手立於院外大樹下,仰首望天。
是夜,明亮清冷的月光遍撒山野。月光映射下的柳飛,白衣如雪,間或微風吹過,衣帶隨風浮動,整個人竟是如要破空飛去一般。
暗夜明月遠山
蒼松翠柏草屋
白衣人仰首向天微瞌雙目
夜風吹拂衣袂飄動
整個景象如同一副工筆畫就的隱士圖,瀰散著恬然淡泊,而又莫名的神秘氣息。
太史慈心頭一熱,再也控制不住,拔步向那白衣人奔去……
柳飛自於路途上悟到天地自然的奧妙之後,便於每日日出之時,承納太陽之力以鍛肌體,晚間采吸月之精華,以養其氣。幾日來,進展極速。今晚待眾人歇下後,便又出門自行用功。
正功行至大自在時,聽的後面響動,忙收功回顧。卻見太史慈滿面的激動果決之色,向自己奔來,連身上披著的衣衫掉落都不撿拾。
太史慈來至柳飛近前,雙膝跪倒,大聲道:「懇請先生收慈為徒」。柳飛見太史慈奔來,正欲開口招呼,卻不想被太史慈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愣怔當地。定了定神,欲伸手扶他起來,口中道:「這卻是為何?且起來說話」。
太史慈卻又叩了個頭,伏地道:「慈仰慕先生已久,知先生一身本領,實為天人。慈也愚魯,雖知鄙薄,但仍心嚮往之。望先生能憐慈心誠,不嫌慈資質淺薄,收下徒兒,則慈萬幸也。若先生不應,慈……慈便……」
柳飛聽的好笑,接口道:「你便怎樣?」太史慈倔強的一梗脖子,道:「慈便長跪不起,跪死于先生面前」。
柳飛看著他,腦中翻滾著,按演義上記載:慈忠義,北海孔融敬之,黃巾賊管亥圍北海,慈助融抗之,為融結劉備,大敗賊眾。後歸揚州刺史劉繇,於神亭同一小將斗孫策十三騎,更支身與策大戰,奮勇莫當。後繇敗死,策擒慈,慕其高義,求為其將,慈降。慈招諭繇殘軍歸,守言應諾,恪遵信義,始終如一,弭息誹論。自此慈為孫氏大將,慈助其掃蕩江東。後孫權領事,委以重任。群英會上,周瑜付劍與慈為監酒,赤壁戰中,權用慈為先鋒。後於合肥城中伏,為張遼所遣弓弩兵射至重傷,回營後不治身死,壽止四十一歲。臨死前兀自高呼:「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宋人洪邁在《容齋隨筆》中寫道:三國當漢、魏之際,英雄虎爭,一時豪傑志義之士,礌礌落落,皆非後人所能冀,然太史慈者尤為可稱。
太史慈一生雖短暫,但真真是可圈可點。當時自己讀書時,對其早亡,也甚感惋惜。今日自己有幸來到這個世間,難道還要那個遺憾發生不成?
想到這裡,柳飛慢慢的直起身子,沉聲問道:「你可想好了?當真要拜吾為師?」太史慈聞聽,心中大喜,暗道有門,遂堅定的道:「是,還望先生垂憐」。柳飛吸了口氣道:「汝要我收你,卻要應我一件事」。太史慈道:「請恩師明示」柳飛道:「便是汝日後若要出仕,不得自行決定!全由為師安排,你可應的?」太史慈愣了愣,答道:「全憑恩師之意」。柳飛呼出一口氣,「好,如此就好」。當下,太史慈又重新行過拜師禮,這才起身,滿臉興奮。
第二日,太史慈報於母親知道,慈母大喜,道:「吾兒得此名師,當大有為也」親去面見柳飛,重重謝過。
自此,因柳飛的介入,第一個被改變了命運的人物--太史慈,展開了他不一樣的一生,在漢末波瀾壯闊的歷史篇章中,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