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山路上顛簸不停,烈日透過車窗射在車內,使得本就擁擠又沒有空調的汽車如蒸似烤。乘客們一邊埋怨七月分的鬼天氣,一邊數落這黑心的汽車老闆,竟把汽車當豬車,能塞下多少人就塞多少人。
一個中巴車裡裝了四十來個人,但這卻不能怪汽車老闆,目的地金佛山離縣城實在是遠了一點,加上金佛山地處偏僻,所以每天來回就三四趟車,每一趟車的乘客自然不會太少。這幾天恰巧又是高中放假,那些在縣城裡讀書的學生也正好坐這輛車回去,汽車難免更加擁擠。
徐靜是南川縣城縣中高二學生,昨天學校放假,他正好坐這趟車回家。沒有位置,因為不坐位置,他可以憑著學生證和車老闆講半價,從縣城到家可需要十元錢的車費,半價的話他就可以節約五元錢,那足以維持他一天半的生活費。
站在汽車前面的那塊空位上,一手抓著上面的靠手,雖然屁股還很痛,可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只得將屁股盡力往車窗那一面靠,以防別的乘客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屁股上的傷口。
雖然避免了別人的觸動,但汽車的顛簸卻一刻也沒有停,每一次顛簸,自己的傷口就會湧來陣陣劇烈的疼痛。
窗外烈陽高掛,似乎連山林中的樹木都昏昏欲睡,林樹中,知了時叫時停,讓人聽的心煩意躁。徐靜看著窗外恍過的景色,心中卻是想起了幾天前的煩心事來。
那天中午,為了準備考試,他沒有顧及吃午飯,等想起來時,卻已是午休時間了。無奈肚子實在太餓,便去買了包方便麵。在回來的途中,他看見一個男生攔著一個女生在遊說著什麼。他看得清楚,那女生就是他暗戀已久的同班同學張怡,而男生,則是糾纏了張怡很久的一個傢伙。
那男生叫陳中華,也是徐靜的同班同學,家裡頗有點錢,平時和學校體隊的那些流氓學生混得比較熟,也就在狐假虎威,經常欺負那些弱小的同學。
徐靜早就看不慣此人,一來是他本就令人討厭,二來,則是他對張怡的糾纏,張怡可是自己上高中以來就暗戀的對象。
那時,陳中華正攔住張怡,要她接受他送給她的一個水晶項鏈,張怡不要,他還偏要張怡收下,張怡是個柔弱的小女生,給他這麼強逼,秀眼淚水都急出來了,可他還不罷休,一直攔著張怡。
雖然徐靜從小自卑,知道自己沒有勢力和那些有錢人較勁,但看這自己心愛的人受困,他卻不能容忍。於是,他走了過去,要求陳中華別在糾纏張怡。
看清來者是徐靜後,陳中華到是大為驚訝,在他眼裡,徐靜就是班上最窮、最好欺負的男生,現在趕來為張怡出頭,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陳中華先把徐靜的家境詆毀了一番、然後又自吹自捧了一番,最後叫徐靜趕快離開那裡,不然他將會少一隻狗腿。
這期間,徐靜一直沒有說話,等陳中華說完,他也沒有走開的意思。而這時,陳中華憤怒的罵了他一句:**你媽,你再不滾開我就弄死你。
這句話徹底把徐靜激怒了,不待陳中華先動手,便拾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向陳中華頭部狠狠咂了過去。陳中華沒想到徐靜會這麼衝動,一時間來不及閃躲,頭部給徐靜重重咂了一下,頓時鮮血直流。本來陳中華想反擊,但他看著徐靜那怒火的眼神,心中害怕起來,用右手蒙住血流的腦袋,逃走了。
在他逃走時,徐靜向他大吼了一句,這是你罵我媽的後果。
徐靜這件事換來的後果有三個。一,是張怡給他的微笑和感激,這一點,他今天想起來心中都還甜滋滋的;二,是他經受了一天的害怕,這害怕的原由當然是他用石頭咂傷了陳中華,他很擔心陳中華把這件事告訴給學校,要是那樣,他必然會受到學校的處分甚至開除,而那卻是他最還怕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他前天擔心了一個晚上,以至昨天考場上竟然睡起了覺;三,則是那事件給他換來了現在屁股上的口子,昨天下午,他給幾個體隊的男生攔住,還沒有等他開口,對方就對他拳打腳踢,最後還用小刀在他屁股上捅了一刀。
他沒有把被人捅傷的事告訴班主任,畢竟他更害怕因為前天的事情給學校開除。而又因為他家裡窮,屁股上的傷口至今也沒有去治療過。
此時,徐靜又想起了她,她前天給自己的那個微笑,她前天給自己那僅有的兩句感激的話。不知不覺間,徐靜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能用一道口子換得佳人一笑,這對於他來說,是件很值得的事情。
過了一會,徐靜想起了母親來,雖然學校離家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但他還是很少回家,畢竟高二的學習壓力比較重,且往返的路費也不少,所以一般情況下,他都是一學期回家一次。
車在山路上不停前進,雖然傷口很痛,但徐靜心中卻很興奮,因為他不久就可以見到母親了。還有,再過兩天,他姐姐也會回來,他姐姐之前打電話回家說過,她這個暑假會回家。他們兩姐弟已經兩年沒有見面了,姐姐也就成了他最想見的人。
一個小時後,汽車在他家所在的小鎮停了下來。下車後,他便提起兩袋行李,趔趄趔趄往一條山路而去。
徐靜家離小鎮本來有一個多小時的步程,而對於受了傷的他來說,至少需要行走二個小時。現在已經下午四點鐘,他卻還沒有吃午飯。必須得盡快趕回家,以填飽飢餓的肚子。
一路上,徐靜總是胡思亂想,幻想自己以後成為億萬富翁,那樣就可以直接修一條公路到山裡,自己也不用步行回家,最主要的是,母親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辛苦;幻想自己成為武俠小說裡的武林高手,那樣就用不著怕昨天下午打他的那幾個痞子,而現在也不會受傷;他還幻想自己將來有個漂亮的女朋友,那樣就不會看著漂亮一點的女孩,就奢望能做自己的女朋友……
到了村口,母親早已在村口等著接他了,雖然只是五個月沒有看見母親,但徐靜卻感覺母親蒼老了許多。他忍住屁股痛楚,快步迎了上去。母子想見,欣喜不勝。
母親名叫劉玉碧,是個四十五六的中年婦女。雖然年歲不大,但發間卻有了不少白髮,臉上也起了微微皺紋,而最讓徐靜心疼的,則是母親那雙老繭橫生的雙手。他父親在兩年前得癌症不幸去世了,為了給父親看病,不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了七千多的外債。父親去世後,母親沒有改嫁,而是用那雙粗糙的手,支撐著這個殘缺不全的家。
站到母親身邊,他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母親那雙手,看它上面老繭又多了多少。看著母親手上的老繭和傷口,徐靜眼眶有些濕潤。
「小靜,你還沒有吃午飯吧?快回家吧,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南瓜飯。」母親邊說邊接過他身上的行李包。
徐靜沒有特別的感動,因為這樣的事他已經習慣了。每次回家,母親都會到村口來接他,還會做好一頓香噴噴的飯等他回去吃。徐靜沒有將兩個行李包都給母親,而是和她一人提了一個,一齊朝山林邊的家裡走去,終於回到了久別的家,雖然只是幾間平凡的瓦房,他卻感覺比城裡那些高樓大廈溫馨多了。
晚上,母親早早睡去,徐靜悄悄在房間裡找了點的刀傷藥和一些布條,把自己屁股上的傷口包紮起來。粗約包紮了一下,他才躺下床去,可躺下後卻是睡不著,一來屁股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二來再過兩天姐姐就要回來了,他現在心中很激動。
一直到凌晨過後,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睡夢中,他夢見了去世的父親,他夢見了兩年沒見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