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請出示身份證!」警車上,跳下一個黑臉大個兒警察,他大步來到二人面前,命令道。
龔歆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遞過去。
「先生,請問,昨晚四點鐘,你在哪兒?」黑臉警察問。
「我在房間,看足球。」他從容地回答。
「好。先生,請上車。」警察指了指警車,做了個禮讓的姿勢。
「我還有事,憑什麼跟你們走?」鳳鳳見事不好,轉身要走。
「站住!」車上又下來一名警察,伸手擋住了鳳鳳的去路。
鳳鳳也被請上了車。當然,她很不情願,上了車嘴裡還嘟囔個不停。
「沒事兒。」他給鳳鳳遞了個眼色,安慰說,「我們照實說就行了。」
「不准講話!」他剛剛張嘴,黑臉警察便粗暴地制止了他。
咦,怎麼了?看到警察凶神惡煞似的,龔歆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依他的經驗,警察在火車站檢查證件,大概是附近發生了案情,他們要詢問情況,排查可疑線索吧!可是,如果是詢問情況,打攪了別人,警察的態度就應該好一點兒。現在,兩個警察這麼橫,一定是認為他們倆幹了什麼違法勾當。
難道昨晚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警方要治他們的通姦罪?
車子忽忽地駛過了市區,眼前是人潮如織的烈士陵園。三平號稱英雄城,解放戰爭中這兒曾發生過殘酷的防禦戰鬥,有「東方馬其頓」之稱。故此,他們把烈士陵園建在市中心。這時的陵園裡,綠草茵茵,鮮花怒放。時逢星期六,年輕父母們正領著衣色鮮艷孩子們在陵園裡嬉戲。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車外,一派陽光燦爛。車內,像是到了宗教嚴酷的伊斯蘭世界,讓人覺得森冷而恐怖。
「到了。」黑大個兒兒一聲喊,車子停在了一棟灰色的二層樓前。樓門口,掛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地直派出所。
糟糕!看到這個牌子,龔歆心裡不由地暗暗叫苦。因為,在北遼市政府附近,也有個市直派出所。聽人家說,座落在機關附近的派出所一般是很清貧的。因為,在清一色的政府機關裡,很少發生治安事件。即使機關幹部出點兒偷雞摸狗的小事小情,警察們也惹不起,管不了。他們要想撈油水,只能抓那些倒霉的外地人。看來,今天自己被帶到這兒,一定要被狠狠敲一筆竹槓了。
上了樓,鳳鳳讓一個迎面而來的女警察帶到了另一個房間。龔歆則被黑大個兒帶到一間寬大的會議室裡。
「請坐,」黑大個兒盯了他一眼,手裡拿著剛剛繳獲的身份證,一邊翻來覆去地看著,一邊審問:「知道為什麼讓你來這兒嗎?」
「不知道。」龔歆冷靜地回答。
雖然來到了局子裡,而且偷情的事又被抓到。龔歆心裡卻依然不慌不忙。這種事,在機關裡還算是醜聞,在社會上早已算不上什麼了。即使通姦不道德,人們也只能在道德層面上予以譴責;還不至於被警察治什麼罪。今天,如果警察僅僅為此事帶他來,無疑是違法行政,這種事怎麼說,也輪不到專政工具來管。
「哦,龔先生,」這時,一位臉面白淨的老年警察笑瞇著眼睛坐到了他的面前,「你作為北遼的客人,來到三平我們應該歡迎。但是,你違背了法律,破壞了治安,也得允許我們公事公辦哦!」老警察與黑臉警察警察相比,態度和藹了,但在和藹中又顯示了幾分圓滑。
「哦?局長?」龔歆大吃一驚,自己說的職務,是北遼市人事局長,是為了騙鳳鳳的。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他們的信息會這麼快嗎?
或者是鳳鳳供出來了。
可是,從老警察的話裡,他馬上抓到了一句漏洞,立刻反問:「請問這位警官,我哪兒違背法律,破壞治安了?」
他以為這句話馬上就可以讓黑大個兒和這個白臉子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可是,黑大個兒的一個反擊,令他措手不及。
「你……你在公共場所與人亂搞,犯了侵害他人家庭罪。」黑大個兒脫口而出,義正嚴辭。看來,他們不止一次幹這種事,也不止一次被這樣質問,所以,回答起來特別老道。
「我……」龔歆立刻顯得嘴笨舌塞了,「不過是一夜故事……另外,這姑娘還沒結婚。怎麼是侵害他人家庭?」
「起碼是亂搞吧!」
「亂搞?這種事,流行……多得很嘛!」
「哼哼……多得很?」黑大個兒被他的滿不在乎激怒了,「你以為你是80後小青年,男女找個地方就隨便干啊?告訴你,你是有婦之夫,她還是個**。你與年輕人不一樣!」
明白了。這兒的執法理念、對法律的理解有問題。他們談不到一起。
「那……我錯了。」龔歆一下子軟了下來。秀才見到兵,有理說不清,何況坐在他面前的兩個人正殺氣騰騰,要拿他開宰呢!
「好,認錯就好。那麼……」老警察和言悅色地遞過一張紙,「請在上面簽個字吧!」
遞過來的是一張審訊筆錄,上面歪歪邪邪寫了這樣幾行字:
我叫龔歆,昨晚,我與鳳鳳在宏泰賓館發生了關係。此事屬實。
「這,這……這算怎麼回事兒?」龔歆一看這張筆錄的內容,禁不住博然大怒了,「你們這是挖了一個陷阱,逼我往裡跳哇!」
「什麼,陷阱?說話別這麼難聽。」老警察的白臉漲紅了,「局長先生,考慮到你是位大幹部,我們想照顧一下你的臉面,可是,如果你是這種態度,我們就公事公辦了。」老警察說完,拂袖而去。
「怎麼個公事公辦?」龔歆沒理會老警察的離去,立刻問黑大個兒。
「行政拘留15天。」黑大個兒輕鬆地告訴他。
「什麼?行政拘留?」龔歆身上不由地顫抖起來。別說拘留15天,就是被拘1天,他回去也沒法交代呀!
「如果怕拘留不好看,那就電視暴光吧!」黑大個兒像是出了個選擇題讓他任選,「鏡頭一搖,全省人民都看見了。」
混蛋!龔歆在心裡罵了一聲,行政拘留不好看,電視暴光就好看了?純粹是敲詐。
「別別別……」不知怎麼,龔歆膝蓋一軟,竟求起情來,「老弟,人在官場,混碗飯吃不容易,請你……關照關照……關照關照。」
「這……我做不了主,得請示領導才行。」黑大個兒一下端起了架子。「你剛才,把我們領導氣跑了,情況不妙哇!」
「請老弟融通融通。」龔歆心情亂亂的,沮喪至極,只想如何從這兒逃出去了,「我會感謝你們的。」
「好吧,」黑大個兒吐了一口煙圈兒,「我去試試看。」
黑大個兒裝模作樣地到屋外轉了一圈回來,吭哧一聲坐在沙發上,輕飄飄說了一句:「好,領導說了,行政拘留免了,電視暴光也不照你的鏡頭了。」
「謝謝謝謝謝謝……」
「可是,得罰款。」
「行。多少錢?」龔歆下意識地摸了摸衣袋。
「這種事兒,男五千,女五千,一共一萬,你就替女方交了吧!」
「啥?一……一萬?」龔歆失聲喊了起來。
「局長,你不會說拿不出來吧?」黑大個兒笑著看看他。
「這……」龔歆心裡顯得猶豫不決了。一萬元,現在他口袋裡就有。不過,那不是他的,是下級為了感謝他撥款,春節拜年時答謝他的。這錢存在一張牡丹卡上,他始終不敢動用。沒想到,今天的事兒要讓他破戒了。
就這樣送出去一萬元,他心裡真不情願。
可是,行政拘留、電視暴光,哪條路都不如這條路,雖然破費錢財,可是,能保住面子。如果此事真抖落出去,家裡老婆離婚,官場提升無望不說,就連現在的職務也難保了。
想來想去,唯有一條路:破財免災。
「好,我拿一萬。現在到銀行取錢吧!」
「大哥,真是痛快人!」黑大個兒的臉上露出了成功的喜悅,「走吧,我給大哥開車。」
從銀行取了款,黑大個兒熟練地數了一遍。老警察走進來,沒說什麼,卻伸手給龔歆,「龔局,今天多有得罪,咱們不打不成交。歡迎再來三平!」
「再來,來個屁!你們這些土匪!」龔歆心裡罵起來。
「小陳,送龔局去火車站!」老警察揮了揮手。
「怎麼,這就完了?」龔歆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心裡明明在說:收了一萬元,怎麼不開收據?難道你們想貪污這筆錢不成?
黑大個兒心裡明白,嘴上卻裝著糊塗,連連催促說:「龔大哥,請啊!」
「你們是不是?應該給張條兒?」龔歆提醒說。
「呵呵……你想要收據是吧?」黑大個兒聳了聳肩,「給!」
龔歆一看,黑大個兒遞來了那張審訊筆錄。
「這……行嗎?」他皺起了眉頭。
「龔大哥,這筆錄一毀,今天的事兒就像一陣風,嘿,過去了!」黑大個兒不滿意地看著他,眼睛分明在說,「要什麼收據?真不識抬舉。」
是的,這筆錄就是***的證據,如果將來流失出去,影響不可估量。如果掌握在自己手裡,把它燒掉,今後,自己就去了一塊心病。
他默然地點了頭。默許了這種做法。
姓陳的黑大個兒開車將他們二人送到了火車站。手機看
「公牛哥哥,讓你破費這麼多錢,我有罪。」站台上,鳳鳳抱著他哭了,「今後,你不會不理我了吧?」
「哼!」龔歆嘴上沒有言語,心裡卻在咬牙切齒:「什麼他媽的英雄城,純粹是土匪窩子。」他又看了看聳立在出站口「宏泰賓館」攬客的招牌,大罵了一聲「什麼星級賓館,簡直就是黑店。」
心裡發了狠,看來龔歆是永遠不想再來三平了。
可是,世上的事總讓人難料。一個月之後,當炎熱的夏天變成了涼爽的秋天時,龔歆竟又一次來到了三平。而且戲劇性地再次與老警察、黑大個兒兒坐在了宏泰賓館的大會議室裡。
這次來三平,他不是來看鳳鳳的,他是陪同北遼市政府官員前來學習三平市招商引資經驗的。
北遼市到三平市來學習經驗,本來與省政府無關的。因為考慮到北遼與三平屬於兩個省份,來個省長比較禮貌,所以,架不住北遼市長軟纏硬磨,他只好率領這個團趕來了。
此時,龔歆正與三平市的領導坐在主席台位置上。為了表示禮貌,東省也派來一位副省長,來陪同龔歆。主持會議者講了幾句開場白之後,讓大家歡迎北省副省長龔歆講話。
台下,熱烈的掌聲響起了。在鼓掌的人中,坐了三平市直機關幹部,其中包括地直派出所的老警察和姓陳的黑大個兒,一看到講話的人這位副省長正是他們夏天抓嫖的那個倒霉蛋,兩個人嚇得面如灰色,雙腿也抖動著篩起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