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冒險過了二道河子橋,地勢平坦了不少,但是全團官兵的心情卻不平靜了,越是往前走,大家的心情越是沉重。因為,車隊從綿陽開出來,一路經過的都是荒山野路,沿途人家很少,地震造成的慘狀看到的也不多,雖然歷經了山體滑坡和餘震,那畢竟是在野外,沒有親自目擊人民財產受到的嚴重損失。但是,隨著地形的開闊,住戶的增加,被地震震得房倒屋坍的景象看的越來越多,戰士們就有點兒沉不住氣了。看到那些在一堆堆廢墟面前正在扒土尋找親人的鄉親和臂膊上纏了黑紗,為失去親人哭著送葬的景象,有的甚至戰士忍耐不住了,有的甚至想跳下車去,直接參與到救人的行列裡去。為這,政委不得不讓車隊停了下來,召集各連隊指導員在路邊開了一個小型會議,中心意思是:我們團的目標是震中區紋川縣城。目前,紋川是地震損失最大、救援力量最弱、黨中央和全國人民最牽掛的地方。為了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戰鬥任務,大家必須克制情緒,把勁頭和精力用到紋川的救災中去!前面的道路還很危險,我們的任務還很重,大家一定認清自己肩負的重任,集中全力向紋川推進!
會議結束後,各連隊指導員又對部隊作了一番解釋和動員工作,大家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下來。
政委的小型會議剛剛結束,庾虎正要返回到自己乘坐的後勤車上去,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喊聲:「團長,你別走!」
回頭一看,原來是團衛生隊的女兵副隊長──甄珠兒。
一般情況下,野戰部隊的團級單位是不配備女兵的。因為庾虎所在的炮團是軍直獨立團,在一些事情上可以享受師的待遇,所以,軍部就特意為他們團衛生隊增加了四個女兵的編制。開始,庾虎還有點兒不同意,部隊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漢,來這麼幾個女兵,怎麼管理?再說,凡是能當上女兵的人,都是些部隊首長的千金小姐,將來,在提職、評軍銜的問題上,都要考慮照顧,弄不好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矛盾,影響到方方面面的關係。算了吧!可是,正當他要打報告拒絕這幾個女兵編製時,辦公室外一聲響亮的「報告」,他一開門,一位颯爽英姿的女戰士站在了門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一下子懵了,這編製剛剛下達,具體事情還沒落實,這女兵怎麼就這麼快來報到了呢?
「庾團長,我來報到,不歡迎嗎?」女兵站在那兒看著他遲遲疑疑的樣子,當頭將了他一軍。
「歡迎歡迎……」他連忙把她讓進屋裡來,「請坐,嗯……你這是……從哪兒來呀?」
「北方醫科大學。」女兵說完,從挎包裡掏出了自己的入伍通知書和一個厚厚的檔案袋。
「北方醫科大學?」他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因為,在北方,醫科大學是個高等學府,這所學校的畢業生歷來是供不應求。現在,別說是部隊一個小小的團衛生隊,就是薊原市中心醫院,要想招聘到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也是相當困難的。
「怎麼,團長,你不相信我是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女兵大概看出了他的困惑,拿過檔案袋就要扯開,想要他驗明證身似的。
「相信相信……」他連忙擺手,讓她收回了欲要扯開檔案袋封條的手,接著告訴她,「嗯,你,先到軍務股報到吧,然後,再去後勤處……」
「團長,請不要趕我走嘛!難道你不想多瞭解一下我的情況?」女兵像是個任性的孩子,很執著地要與他繼續對話,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冷淡態度。
「哦……」庾虎笑了笑,覺得自己這樣對待一個女兵也太不講禮貌了。然而,作為一個團長,率領的官兵有一千多人,聳怎麼能利用工作時間與一個普通戰士談這麼長時間?
儘管她是一個特殊的女兵,他也要考慮影響啊!
可是,人家這麼執著,不交談幾句,也有些說不過去。
「喂,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甄珠兒。」
「什麼,珍珠兒,這名字好哇!」
「什麼珍珠兒,別亂猜。甄,是甄士隱的那個甄字;紅樓夢讀過吧?就是那個姓氏。」
「知道知道,甄珠兒,這名字也挺好聽啊。」
「嘻嘻……好是好,就是容易讓人家產生誤會。手機看
「誤會?」
「是呀,一些個沒文化的人呀,總是叫我珍珠珍珠的……有的人寫我的名字常常寫大白字。」
「嗯,甄珠兒同志,作為醫科大學的畢業生,就業的門路很寬,你,為什麼要選擇從軍呢?」
「保衛祖國,人人有責啊。當兵,不應該是男人的專利吧?」
「呵呵,是啊,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要選擇來部隊?就是為了這幾句豪言壯語?」
「你以為除了這些,我還有什麼別的企圖不成?」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部隊,尤其是我們這種野戰部隊,條件不好啊。嗯,譬如說,我們的醫療設備、人員配備,總是不如城市裡的大醫院好。要想提高自己的醫療水平,會受到限制的……」
「團長,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是要嚇我走?」
「不是不是,你來我們團,我真的很歡迎。嗯,四個女兵編製,你是第一個來報到的。說明你的組織紀律性強啊!好吧,這個女兵班的班長,就由你來擔任吧!」
「什麼?班長?團長同志,我是來看病的醫生,可不是想當什麼班長。」女兵對他的這個安排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嗯,當醫生。當然是當醫生,由衛生隊長安排你的具體崗位吧!可是,全團一千多號人,總得按編制行動。你們女兵的身份很特殊,我是說,總得有個具體負責女兵的管理;嗯,你就當這幾個女兵的頭頭吧!」
「是軍隊的婦聯主席嗎?好。遵命!」女兵扮了個鬼臉,「以後啊,你是男兵的頭,我是女兵的頭;如果發生男兵欺負女兵的事兒,我可要第一個衝你提出抗議啊!」
四個女兵來到團裡,看不出添了多大的麻煩,也看不出對部隊建設有什麼實質性的推動。只有一件事,四個女兵讓炮團露了個臉。那就是,軍直單位舉行籃球比賽,一直沒有女隊的炮團,這次出了個女隊參賽,四個高個子女兵,加上一位老領導的女兒,五個人上場之後,過五關,斬六將,竟進入了決賽,最後,把歷來稱王稱霸的通訊營女隊打了個落花流水。頒獎的時候,軍政委親自發獎盃,趁首長向她們發獎盃的時刻,擔任隊長的甄珠兒順勢往政委面前一擁,撒了個嬌。這一幕讓場上觀眾看到之後,不由地議論紛紛……當時,一名綽號叫「百事通」的大嘴乾事發表透露消息說:「撒嬌怕什麼?人家是軍區首長的女兒,從小管咱們政委叫叔叔,現在贏了球,還不讓人家隨便一點兒,高興一點兒……」聽到這個消息,庾虎心中暗暗吃驚。原來,甄珠兒對自己的身世一直保密,誰要是問她,她就說自己是農村姑娘。連庾虎也認為她真的是個農村姑娘呢!「百事通」幹事一揭老底兒,他才覺得這個姑娘可真是不簡單!
有一次,甄珠兒因為工作上的一件事兒,與隊長發生了爭執。政委去勸說未能奏效。庾虎一聽,親自去了。不分青紅皂白就先把甄珠兒訓了一通。甄珠兒守著眾人,給了他面子,沒有當場分辨。可是,等他回到辦公室,她就隨後跟著他進了屋,說他偏向老隊長,拉偏架,處事不公,不配當團長。庾虎哪兒聽過這個,等她一說完,他就反唇相譏:「老隊長是個老同志了,你不過是個新兵。怎麼就敢冒犯老隊長?你的態度成問題。」
「我要的是真理,不是態度。你不應該看人下菜碟兒。」甄珠兒對他的批評毫無接受的意思。
「你看你這個樣子,哪兒像個農村姑娘?」庾虎說不過她,只好來了一句不在行的話。
「農村姑娘怎麼了?農村姑娘就低人一等,平白無故讓人家欺負?」
「農村姑娘,應該是靦靦腆腆的,見人抬不起頭來。你看你……」庾虎開始敲打她了,「風風火火的……」
「團長,你瞭解農村姑娘嗎?」甄珠兒不客氣地反問了一句,「據我瞭解,現在的農村叛姑娘可不都像你說的那樣,什麼見了男人,靦腆的抬不起頭來。老實巴腳的姑娘啊,見了男人,確實靦腆的抬不起頭;可是,那些個潑辣姑娘,就不是這樣子了。」
「那她們是什麼樣子?」
「厲害的姑娘,敢騎在男人身上,打破他的頭!」甄珠兒說完,不服輸地撇了撇嘴,扭頭轉身,走開了去。
「領教領教……」看著甄珠兒遠去的背影,庾虎不由地感慨萬千,這哪兒是農村姑娘,分明是一個惹不起的姑奶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