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賊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報仇
    亂世有英雄,有梟雄,這兩類人武安福都算不上,他有好勇鬥狠嗜殺妄為的一面,也有脆弱多思慷慨重義的一面,性格上的矛盾才讓我給他起了個「賊雄」的名頭,也契合了本書「兵賊」之名。戲弄楊勇是對敵人失敗後的嘲諷,憐憫嬰兒是對無辜者的同情,在他身上一一體現,我覺得不矛盾。

    晚8點還有一更。

    牢房的門開了,武士們走了出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武安福猜他們早就習慣了殺戮,人在他們面前和豬大概沒什麼區別。他想看看那個一歲的小嬰兒,卻邁不動步子,怕看到了以後會每晚做噩夢。

    「都結束了吧?」武安福長出一口氣道。

    「大人,還有一個人。」李靖道。

    「誰?」武安福想不起來還有什麼重要人物沒殺掉了。

    「楊秀。」李靖道。

    武安福這才想起來,楊廣還有這麼個弟弟囚禁著,這人如果不殺,將來恐怕也是禍患,反正已經殺了這麼多,不差他一個了。

    帶兵一出牢門,狠狠的吸了一口大興街道上的空氣,感覺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馬不停蹄來到囚禁著楊秀的府邸。這名義上是王爺居住的府邸,卻破敗不堪,可想而知他的生活一定十分淒慘。門口衛兵把武安福迎了進去,直到後堂,眾兵踢開房門,武安福嚇了一跳,以為見到鬼了,眼前這人長的和楊勇太像了。

    「你是楊秀嗎?」武安福問道。仔細的看著他的眉眼,和楊勇楊廣都很像,不愧是一奶同胞的五兄弟。

    「你是何人?」楊秀正盤坐在床上閉目養神著,此刻睜開眼睛來,表情十分淡定,似乎看不到眼前眾人兇惡的神情。

    「來殺你的人。」武安福道。

    「我總要知道殺我的人的名字吧。」楊秀道。

    「有必要嗎?」武安福問。

    「總不能死的太糊塗了,閻王爺那裡不好交代。報上你的名字吧。」楊秀笑著道,讓武安福有點覺得有點陰森。

    「我叫武安福,晉王的主簿。」武安福道。

    「哦,是二哥的人,難道大哥被……?」楊秀還不知道楊勇倒台的事情。他在這王府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跟外界完全失去聯繫,自然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變故。

    「閒話少說。來人,動手。」武安福道。

    武士上前把楊秀按倒,武安福兀自聽到他喃喃道:「老二啊,你心夠狠的啊。咱們楊家,就亡在你手裡了……」

    走出房間,武安福問李靖:「都辦妥了?」

    「一個不漏。請大人放心。」李靖道。

    武安福苦笑一聲,似乎放下了千斤的擔子一樣。

    辦好了楊廣交代的命令,武安福借口自己勞累,命李靖王君廓兩人回去交差,等二人帶隊走了,他策馬回到王府,換了身粗布衣服,從後門溜了出來。街上一片荒涼,偶爾有巡邏的兵士走過。武安福七拐八拐,轉到狐組店舖後的「蓑衣巷」,在後門敲了三長兩短的暗號,那門打開一條縫隙,一看是武安福,忙把他迎了進去。

    「少帥,余大哥正在等你。」

    武安福微一點頭,來到後院的房裡,就見余雙仁和燕翼正在喝著酒,一看武安福來了,兩人連忙拜見。

    「你們做的不錯。」武安福滿意的道,「有沒有兄弟傷亡?」

    「只有兩個兄弟受了輕傷,宇文家並沒有高手,只是些普通的侍衛家丁,因此得手很是輕易。」余雙仁道。

    「宇文家的人都去造反了,自然想不到後院會失火,呵呵。」武安福道。

    「少帥,李姑娘正在後堂祭奠她的父親和兄長,你不過去看看?」燕翼道。

    武安福猶豫一下道:「你們先喝著,我去去就來。」

    來到後堂,掀開布簾,輕輕走了進去,只見堂上一片素靜,一張供桌上兩個牌位,上邊是李渾,下邊是李洪,兩人牌位下,一個托盤上赫然是個人頭,一看那花白頭髮就知道定是宇文述。李漩一身孝衣,跪在堂上,沒有聲音。

    「李姑娘。「武安福輕聲喊道。

    李漩猛的轉回頭來,一看是武安福,也不言語,轉過身子,通通通的磕了三個頭。武安福大驚失色,忙上前去扶她,見她額頭已經紅腫,心疼至極,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多謝少帥幫我報了大仇。「李漩道。

    「何必這麼客氣呢,我還有些事要對你說。「武安福急道。

    「少帥請說。」李漩道。

    武安福略微整理一下,把他來到大興以後誤打誤撞投在楊廣門下的事情娓娓道來,說起如何為楊廣出謀劃策,如何取得信任,中間那些九死一生之事沒有詳細提及,卻也講的一波三折,聽得李漩不時掩嘴驚呼。

    「我知道你家的事情裡楊廣也有參與,可是還是幫他奪了皇位,我實在對不起你。」事情說完,武安福道。想起李漩當初曾經盼望楊勇登基以後能為家人平反昭雪,如今卻已經死在自己手上,破碎了李漩的夢想,武安福頭一次懷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對是錯。

    「少帥幫我殺了宇文老賊,我很感激。至於楊廣……也許是天意吧。」李漩聽完武安福的話,幽幽的道,那幽幽之中,帶著的滋味也不知道是埋怨還是原諒。

    「李姑娘,我保證……」武安福想為自己辯解,卻被李漩打斷。

    「少帥,不用說了,老賊授首,我已經很開心了,將來必定報答少帥的恩德。」

    武安福心頭一涼,想起她曾經說過的以身相許,雖然自己幫了她一把,卻也做了錯事不敢接受她的報答,卻依然覺得有些什麼脆弱的東西在心中咯嚓一聲碎了。

    李漩看見武安福臉色有異,她冰雪聰明哪會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咬牙道:「如果少帥不嫌棄,李漩願……願意履行諾言。」

    武安福更是覺得心中寒冷,苦笑道:「姑娘何必這樣。宇文老賊雖然死了,宇文家尚未滅亡,,楊廣還在皇位之上,何談報答。更何況你的心也不在我這裡,就算要了你的人,又有什麼意思。」

    他這話帶著許久的淒苦,自嘲的意味反倒多過埋怨。話一出口,李漩也神色黯然,低頭不語。

    「少帥,我知道你對我好,又對我有恩,可是……」李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誘武安福來大興,一路屢歷驚險,陰錯陽差投靠了楊廣,甘冒奇險殺死宇文述,這些都不是羅成能夠做到的。雖然破滅了楊勇為自家平反的希望,可那本就是海市蜃樓一般的泡影,如何做得了數,反倒是能夠襲殺元兇宇文述,也算是為李家報了大半的仇。可是每一想到羅成那塊手帕,羅成的驕傲,羅成的英俊,羅成的浪漫不羈和愛慕情懷,她就猶豫不決。對武安福,除了覺得有愧於他,大多是感激之情,卻少了愛慕。一邊是恩,一邊是愛,李漩痛苦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我都說算了。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幾天,等到一切風平浪靜,再讓余大哥送你回北平。你若是和羅成成親,可要告訴我一聲,我好送份厚禮給你們。至於我,還要在大興多待些日子,以後有緣的話,自然會相見。」武安福強忍著悲傷把話說完,也不再等李漩說話,扭頭走了。

    兩個青年男女,一在屋外,一在屋內,雖然生命中多有坎坷風霜,也不曾落下的眼淚,一起控制不住,簌簌的滑落,給蕭索寂寥的大興城,憑添了幾分的離別淒涼。

    看到武安福臉上不喜不悲,余雙仁和燕翼吃不準他在李漩那裡碰到什麼事情,可是想來也不是什麼開心的結局,也不好勸武安福,只是默默給他倒上酒。

    武安福一口把杯中酒喝乾,豪氣干雲的道:「如今我輔佐楊廣大事已成,將來要在朝廷裡待上一段時間,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交託給各位,你們可願意和我一起成就大事嗎?」

    余雙仁和燕翼早知道武安福胸懷天下,一聽他的話,都端起酒杯道:「我們願意輔佐少帥,共謀天下!」

    「好,干了!」武安福換成大碗,那熱辣的酒水灌進咽喉,混合著天下的興亡,兒女的溫情,世事白雲蒼狗的變換,一飲而盡。

    臨別之前,武安福交代的清楚,日後余雙仁常年在大興落腳,帶領六道在大興培植勢力,往來北平大興之間,供武安福遙控北平的事物。至於燕翼則帶燕雲十八騎等到城禁解除之後護送李漩回北平,在北平勤加訓練,招兵買馬,靜待天下之變。

    一切安排妥當,武安福不敢耽擱,依然從後門悄悄離開。一出蓑衣巷,大興的陽光撲面而來,臉上十分溫暖,想到李漩這一去不知何年再相見,武安福心裡一酸。

    兩日後,大隋朝的政治中心,大興,滿城平靜,似乎幾日前的殺戮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健忘的老百姓們從恐慌中甦醒過來,發現除了換了皇帝,日子還是一樣的過,城市便又有了生機,老百姓才不會管誰來做天子,他們只要好好的活著就夠了。

    皇城之中氣氛十分的肅穆,為了隱瞞各地諸侯,登基大典進行的十分秘密,卻不失莊嚴肅穆。

    「紅拂昨天晚上留書出走了。」正在恭候大典的李靖對武安福道。

    兩人正站在朝堂之外,等待著楊廣的登基大典的開始。身邊是密密麻麻如螞蟻般的文武官員,武安福聽到這個消息吃了一驚。

    「為什麼要走?」武安福問道。

    「皇上想把她招進宮去,她就走了。」李靖若無其事的道。

    武安福無語。他自然不敢在這種場合評價楊廣的人品,不過一直以來武安福都對紅拂答應參與這次皇位的爭奪有點疑惑。她的美麗和高超的身手下的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她參與這次謀劃是為了報答楊素的收留嗎?武安福把這些疑問藏在心裡。李靖是她的師兄,武安福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太多的疑惑。

    儀式按部就班的進行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微笑,武安福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如今這個皇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違心的咧開嘴,他只知道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充滿了荒謬和虛偽,欺騙和背叛,他只有和大家一樣,才能不被吞噬。

    禮官宣讀完楊廣詔告天下的詔書,百官山呼萬歲,楊廣頭戴金冠,志得意滿的登上了龍椅,宣佈改年號為大業,立晉王妃蕭氏為皇后,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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