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二千一。」電話那頭柳青青老師聲音激動。
「才這麼點？好像我還從來沒有拿到多這麼低的稿費。」黃昏很鬱悶。
「給我你的銀行卡好，開戶行地址。」柳老師聲音洪亮，「黃昏，你應該明白一點，你那篇東西才三萬多字，已經千字八十塊了，而且上的是一流刊物，這是一種榮譽。」
「知道知道，我只是在鬱悶。如果我真的靠稿費過日子，這半年已經足夠拖殺掉我這個天才了。」
拖欠兩月，《收穫》那邊的稿費終於支付到黃昏手裡。當時，黃昏還很自信，自己那篇《情人》一出就會名利雙收，引起巨大轟動。然後，新一代的大師就破繭而出。矛盾獎、魯迅獎就會自動找上門來。
黃昏大師，呵呵，很動聽的名字啊！
可是，良好的願望並沒有得到良好的結果。
太讓人生氣了。
最讓黃昏氣憤的是，預先設定好的出版路徑也出了點問題。人民出版社那邊本來已經答應出版《情人》的單行本，責任編輯對這也讚譽有加。不過，現在一上雜誌，反響平平，心中便開始忐忑。他們雖然是一家純出版社，也是要考慮經濟效益的。出這種書，不賠死才怪？
想到這裡，黃昏氣就不打一處出來。他禁不住呵斥柳青青。「你是怎麼做事的，有你這麼做事的嗎？」
雖然柳老師是自己名義上的老師，可他拿了自己的錢，二人的人際交往就有了一種質的變化，變成了僱傭和被僱傭的關係。不知覺中，黃昏的語氣開始硬起來。
「我們一起見一見編輯好不好？」柳青青哀求黃昏。他最近日子過得不錯，手頭除了黃昏給的大筆活動經費，每個月還在黃昏文化領一筆數目不菲的工資。他這個大亨學生非常有錢，也非常大方，但對人有的時候刻薄了點。不到萬不得已，他還不想放棄這種生活方式。現在真要讓他回到以前那種案犢勞形般的編輯生涯之中，還真不適應。
「有必要嗎？」
「有有，編輯說要做一點修改，小小的一點修改。」柳青青老師開始有點不自然。
「我那東西還需要修改嗎？」
雖然隔著電話，老柳似乎還是能夠看到黃昏的白眼，他連忙回答說：「見見又何妨。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裡，多認識下也好。」
「行，你來安排。」黃昏終於答應。
放下手中的工作，黃昏買了兩張當日返程的機票，和柳青青老師一起飛到北京，在一間堆滿書籍的辦公室見到了自己的責任編輯，一個面色蒼白的帶著氣質的中年人。
「你這個東西需要大修。」編輯拿著黃昏的稿子輕佻地晃動。
看著他一臉的無所謂，黃昏心中就來氣，本來還打算敬上一支香煙的，想了想，還是算了，話也懶得說一句。
柳青青有點尷尬，問：「不知道要怎麼修改，什麼地方還需要完善？」
「柳老師，你是前輩，我就不玩虛的。」編輯淡淡地說：「這種東西，說他是黃金他就是黃金，說他是大便也可以。一句話，文字優美，結構混亂，故事晦澀。不要說普通讀者，就連我這個專業人士也是看了三天，下了很大決心才讀完的。出版之後的前景不妙啊。要做大修改。」
沉默許久的黃昏突然說話：「請問，要做什麼樣的修改？」
編輯坐直身體，他看了看，歪歪斜斜靠著椅子的黃昏，心中非常不爽，做編輯這麼多年次見到過這麼NB的作者。平時，不管怎麼大牌的作家見了自己都會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老師」。看黃昏今天的模樣，大概是沒有這個想法吧。若不是看在柳青青的面子上，自己早將他趕出門去。
編輯喝了一口茶，說：「你先將故事於故事之間的先後關係理一下，一件事一件事地連接。不要東寫一點，西挖一瓢。讀者看你的書不是來找罪受的。然後，文字也要做大修，不要再玩文字上的花樣。簡單地寫，將故事說清楚就可以了。優美、優雅沒有用處的。實際上，你可能不知道，做編輯這麼多年，我下班之後就不會看純方面的東西，相反，像什麼《知音》，《讀者》到是經常閱讀。很輕鬆，很舒服。」
黃昏有點發怒，心道，如果真那麼寫我還來找你個屁。通俗，老子可是那方面的王者，隨便出版一本武俠，銷量都上百萬。
便有點不耐煩，說：「你的意思是像《故事會》那麼寫了？」
編輯點點頭，回答：「是啊，那麼寫才有銷量。」
黃昏哈哈一笑，心道，原來這個編輯也是一個大俗人，這個出版社也是奔錢去的，真是浪費自己的時間，看來，是離去的時刻：「那麼，呢，你是怎麼看的？」他站起身來，「對不起，打攪你了。」回頭對柳青青道：「柳老，我們回上海。」
對於黃昏的無禮，編輯也發怒了，譏俏道：「，就是個屁。你還年輕，等你混到六十歲，在圈子裡站穩了腳步再說吧！實話對你說，這個圈子是很排外的，你一個外人，不要以為有老柳幫忙就回一帆風順。」
不知怎麼的，編輯看黃昏非常不順眼。看著黃昏和柳青青離去的背影，他嘴角掛著諷刺的笑容，想在界混出點名堂，看運氣吧。雖然你的文字真的不錯，可這是一個經濟時代，等著餓死吧！
當天下午，黃昏和柳青青坐上了回上海的飛機。
「很對不起。」柳老師很不好意思。
不理睬柳青青的道歉，黃昏突然問他：「柳老今年貴庚？」
「五十有四。」
「明白了。」
「什麼？」
「你一要退休的老頭，人家理你才怪。古人云：欺老不欺少。老年人，人生已經結束，就這個模樣了。倒是年輕人，未來不可估量。」
「勢利眼，那傢伙是一個勢利眼。」老柳撕破文人的面紗，開始咒罵和發牢騷。
「好了好了。」黃昏安慰心靈受傷的老人，說：「老柳，將《詩刊》社的工作辭了吧，過我這邊來幫忙。至於待遇，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好老闆。」
「我現在就沒怎麼上班了，也一直在幫你。有什麼區別嗎？」
「我要你做專職。」黃昏突然想到了什麼，笑道：「可能你還不知道，你女兒現在是我的私人助理了。」
「啊！」柳青青有點驚訝，半天才說：「謝謝你。這樣也好，免得將來和我一樣在界混了一輩子，一無所獲。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下來就去雜誌社辦個內退，全力來幫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找好的編劇，找好的劇本，找好的人才，通通給我收歸帳下。你也知道的，我就是一做文化產業的。電影、電視、音樂、出版，什麼都做。」
「好。」
下了飛機，黃昏給開山刀打了一個電話：「老闆，有事相求。」
「別別別，你才是真的大老闆。」開山刀在那邊大笑，「有什麼事情？」
「想借用你的出版渠道，出版我那本《情人》，你也知道，那書在上過雜誌，結果撲了。」
「這書，垃圾貨，等著賠錢吧，沒人肯出的。」
「我自費好不好。」
「可以可以，準備印多少冊？」
「十萬冊。」
「你瘋了，這書可賣不動。」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好。」
打完電話，黃昏對柳青青說：「搞定出版後，宣傳的事情就交給你，把書給我炒紅。不要把《情人》當作品，它僅僅是一件商品，把防毒面具賣給北極熊才是真本事，市場部的營銷人員會來協助你的，不用擔心。」
開山刀那邊效率很高，不幾天書號就拿下來了，書也在印刷廠開印。
柳青青不愧是做了多年編輯的業內人士，和啟點出版社方面合作得很愉快。
一冊樣書交到黃昏手裡，32開本，綠色硬面包裝。紙張厚實漂亮，咋一看頗有點世界名著的風範。打開封面，頁就是一張黃昏的黑白照片。
「是不是過了點，怎麼將我的照片弄上去？」黃昏有點不好意思。
柳青青擺頭說：「讀者選擇書，眼印象非常重要。除了圈中人，誰認識你黃昏？這麼一弄，讀者會認為，作者應該是一個大作家，這書怎麼說也有一點成分。這叫銷售手段，包裝。」
「行啊，老柳，你進入狀態倒是挺快的。」
一切都很好，《情人》很快要在各大書店推出。啟點有自己的連鎖書店，上他們的架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不過，啟點方面倒沒有刻意向讀者推薦說，這書是《射鵰》三部曲的作者新作。通俗和純還是水火不相容的兩個範疇，讀者面也不同。一件商品有它特定的消費群，老少通吃不可能也適得其反的。
九月，《情人》出單行本。銷量慘淡，積壓嚴重。黃昏砸進去三十多萬，連個氣泡都沒看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