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黃昏好奇地問。
「這個重要嗎?」老人微笑著,樣子看起來順眼了許多,「相識是緣,浮萍漂浮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
「這句話我怎麼聽起來耳熟。」
「我從小就學習漢學。單純就這方面的理論功底比你們很多中國人還強。」老人回答。
黃昏有點沉默了。自從來到這個地方,所認識的每一個人漢語都說得非常順溜。相反,自己的口音還帶點南方口音,完全沒有那種電視台播音員的標準和刻板的味道。肥婆裡子,這個糟老頭,甚至籐原信義的漢語都好過自己。這一點也夠讓人羞愧的。
「實際上,東方文化的基本來自於你們中國。真要尋根,所有的黃皮膚人種都是同一種思維。日本人如此,中國人如此,高麗人也是如此。只是,你們中國近年來好像學西方社會學得很厲害。有完全拋棄自身文化的趨勢。」
黃昏強嘴:「你們日本人不更厲害。自從明智維新以來,一直叫囂脫亞入歐,西方化得更加厲害。」
「你說得不對。我們日本學習的不過是西方人的制度和科學。文化上的東西和我們的行為準則還是標準的東方模式。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實際上,在日本的上層階級,一直都以直接繼承中國文化為榮。」
「由得你說。」黃昏啞口無言。
二人長時間的沉默。
老人走得極快,不片刻便帶著黃昏來到一懂巨大的建築前。
門口站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衛兵。看見老人一臉激動模樣,齊齊一個造型誇張的鞠躬。
不等他們說話,老人一揮手:「你們去吧,這是我的小朋友。」他指了指黃昏,說:「和我一起過來看看的。你們放心。」
「哈依!」二人不說話,轉身就到其他地方警戒去了。
「你好像很有權勢的樣子,你究竟是誰?難道是這裡的主人?」黃昏問。
「不錯,我是這裡的主人。」老鬼子哈哈一笑,看著黃昏,一臉的促狹:「你叫黃昏吧。是籐原信義帶來的那個人?」
「靠!」黃昏跳起來:「原來你不是山科寺,還早就認出我來。還和我打成這個樣子。」他指了指自己青腫的下巴,憤憤不平。
「呵呵。」老人一笑:「梁山好漢,不打不相識。我們日本人是最最崇拜強者的。你今天的表現值得讓人尊敬。反之,我根本就不會見你。」
「謬論。告訴我你的名字,叫我來這裡的目的。別告訴我你要叫我做什麼狗屁的法事。你這種人根本就不會信這一套。」黃昏知道,對方是一個老奸巨滑的狐狸。自己那些小把戲根本就不會被人家放在眼裡。
「目的當然有,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老人突然問黃昏:「你的話也太多了點,口不渴嗎?我們來這裡似乎還有別的目的。」
「對喝酒,喝酒。」黃昏大笑:「打不過你,老子灌死你。」
「請教。」
「承讓承讓。」
……
一間小小的茶室,兩杯碧綠的新茶。紅泥小火爐上,銅壺嘴噴吐著熱氣。
「不是茶道嗎?」黃昏疑惑地問。
「茶道嘛!」老人將目光投向天花板上的藻井,上面畫滿了飛天的仙女,他落默地說:「茶道,那是糊弄人的東西。儀式搞得再怎麼隆重,終究要靠茶葉和水來說話。這是今年雨前龍井。每一株茶葉都只一芽一葉,形如雀鳥的舌頭。我以前一直以為,雨前雨前,不過是這茶沖泡出來的水氣如雨雲氤氳。後來才知道,這不過是我的個人猜度。」
「是啊,雨前,不過是指清明之前採摘的茶葉而已。」黃昏說。電腦看訪問..
老人點了點頭,很以為然:「有的事情還是不要弄清楚的為好。清楚了,就少了那一分韻味和期待。請!」他舉起茶杯。
「哈哈,你是叫我不追問你的身份吧?」黃昏大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這個人沒什麼品位。喝水就水喝水,喜歡牛飲,能解渴就好。這裡面好豪華,園子又大得離譜。你如果說是一個普通人就是侮辱我的智商。說吧,你是誰?」
「需要那麼直接嗎?」老人微微笑著:「你只需要知道我是這裡的主人就好了。對了,你去找山科幹什麼?」
「想看看真實的武林高手究竟是什麼樣子。」黃昏有點不好意思。
「好,就如你心願。」老人拍了一記掌。一個女人進來,跪在地上,也不說話,只深深地一鞠躬,身體幾乎全貼在地板上。
「山科在哪裡?」老人問。
「正在觀景台。」回答說。
「好,我們就去那裡。」老人起身:「黃昏先生,請吧。」
二人在那婦女的引領之下來到觀景台。
這座觀景台位於樓房的頂層,是一間全玻璃鋼結構的房間。通過玻璃可以看見外面的廣場。
很多人,外面,底下,全是揮舞著小膏藥旗的遊人。
一個壯健的中年人正跪坐在地板上,不注意看幾乎無法察覺,就好像他已經完全融化在空氣中一樣。與身邊的一切渾然一體。和老人不同,他身上看不出有半點咄咄逼人的氣勢,只是在那裡靜靜地坐著。
他一見到老人和黃昏就深深一鞠躬。
「來,認識一下。」老人指那個中年人,又指了指黃昏,說:「這位就是你想認識的山科寺,這位是黃昏。」
「幸會,請多指教。」山科寺點頭。
老人笑了笑:「山科,這個年輕人很有意思,簡直就是一頭戰狼。我很喜歡。」
山科寺猛地一抬頭,目光如井一樣深邃而不個猜度,「可惜啊,可惜!」
老人一笑,問:「你可惜什麼?」
「如果他在二十年前遇到我,沒準我會收他為徒弟,教授他一身功夫的。可惜的是,他現在這種年齡了,練什麼都沒用。」
黃昏大怒:「靠!練武有什麼意思。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大叔。你已經落後了。」
老人一笑:「的確,都落後了。沒意義了,總有一天,一切都會消失的。這是時間的定律,任何人都不能抗拒。山科,那兩個小姑娘學得怎麼樣了。」
「強身健體沒什麼問題。」
「好好訓練她們吧,聯的繼承人不能是軟弱的病夫。」
「什麼!」一記大雷在黃昏心頭炸響,「你在說什麼,什麼正?」
「不是正,是聯。」老人哈哈一笑,牽著黃昏的手站到玻璃窗前,「沒錯,聯就是大日本帝國的天皇福仁。」
「哈哈!」黃昏大笑,雖然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老傢伙的話,這座巨大的公園,那豪華得驚人的排場無一不昭示著這裡主人的尊貴身份。可是黃昏不能低頭,他笑罵道:「你如果是天皇,那我就是秦始皇。」
老人不解釋,只輕輕抬手向外面揮了揮。
雖然玻璃的隔音效果極佳,但從外面人群臉上的狂熱表情,黃昏還是可以想像得出外面是何等的熱烈。
所有的人,大約有一萬人都跪在地上,對著樓上叩拜。夕光下,福仁並不高大的身影拖得老長,看起來高大而莊嚴。有一種讓人無法接近的神秘。
心中有一股血氣在湧動。黃昏狠狠地嚥了一口口水:「狗日的老鬼子。丈夫生於世,自當如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