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刀行 刀寒再凝眸 第二十七章 致命的最後一刀
    飛雪在風的肆虐中彷彿群魔亂舞,任我殺的心反而靜如止水。這是不是因為一個人知道自己就快要死的時候,往往都會變得更平靜?

    宋終帶著他穿過花海,走進逍遙宮,最後居然就在紫羅蘭夫人那間精雅的屋子面前停住了腳步。

    門裡面是什麼?是不是死亡?門裡和門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叩門聲輕輕響起,紫羅蘭夫人的聲音立即從裡面傳了出來:「你走,讓他進來。」

    她的話就是命令,就像沒有人可以拒絕她的魅力一樣,絕對沒有人可以違抗她的命令,宋終立即頭也不回地默然離去。

    任我殺伸手推開了那扇隔著死亡的門,沒有絲毫的猶豫,毅然決然跨過了門檻,走進這屋子。屋內溫暖如春,瀰漫著淡淡清香,這屋子好像永遠都是這種舒適的感覺。

    任我殺卻突然感到胸口有些鬱悶,因為站在他面前的紫羅蘭夫人,此刻竟幾乎是全裸的,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下面,成熟的胸膛、纖細的腰肢、修長的玉腿,宛然可見。她美妙的胴體充滿了誘惑,散發出一種旺盛的生命力。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還想利用自己的美色來引誘他嗎?任我殺站在那裡,身子就像是一支標槍般站得筆直,心裡卻忍不住暗暗歎了口氣。

    紫羅蘭夫人忽然扭動著如水蛇般的腰肢走了過來,伸出蘭花般的手指輕輕撩拔著任我殺凌亂的長髮,在他耳邊微微喘息,吐氣如蘭。此刻的她,彷彿已從驕傲的貴婦變成了一個飢渴的蕩婦,施展百般挑逗技巧,擾亂任我殺本已平靜的心神。

    只可惜在任我殺動也不想動的時候,就算在他身上糾纏著一千條蠕動的毒蛇,一樣也能無動於衷。他竟似根本沒有看見紫羅蘭夫人這個人一般,眼神空濛,一臉淡漠。

    紫羅蘭夫人的確是個很有經驗的女人,她輕輕地往任我殺的耳朵裡面吹著氣,輕輕道:「歐陽情是不是已經告訴你本宮的秘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無動於衷?難道你不想和本宮同登仙境?」

    她用貝齒輕輕咬著任我殺的耳朵最敏感的部位,溫柔的聲音嬌媚入骨,彷彿正和她的情人竊竊私語。

    「離我遠一點。」任我殺想推開她糾結的身子,但她全身卻實在毫無著手之處,他剛剛伸出手,她就挺起胸膛迎了過來,一種觸電般的溫軟感覺立即襲遍了他的身體。

    紫羅蘭夫人「嗯」地一聲嬌喘,笑嗔道:「原來你這樣子是裝出來的,一雙手一點也不老實,哎呀……」

    話音未歇,她整個人都被任我殺推了出去。

    任我殺臉色冰冷,看都不看她一眼。

    紫羅蘭夫人居然沒有生氣,悠悠道:「你知不知道,拒絕本宮的男人會有什麼下場?難道你真的想變成一個死人?」

    「我拒絕你,只因為我是任我殺,不是別人。」

    「你和別的男人有什麼不同?」

    「我來這裡,是為了決鬥,不是和你……陪你……」

    紫羅蘭夫人輕輕咬著手指,柔聲道:「不是什麼?你是否知道,陪本宮上床,其實也是種決鬥。在床上決鬥,絕對是種很快樂、很舒服的事,難道你從未體驗過這種樂趣?」

    任我殺忽然不說話了,只是搖頭苦笑。他覺得跟這個女人說話不僅很累,還很無聊。

    紫羅蘭夫人卻突然臉色一寒,神情間充滿了端莊和高貴,在這剎那間,彷彿又變成了一個不可侵犯的聖女。

    「你拒絕本宮,只是因為你的心裡只有一個女人。」紫羅蘭夫人悠悠道,「本宮原以為,這個女人就是歐陽情,直到昨天,本宮才知道,這個女人原來居然是本宮最心愛的弟子。」

    任我殺怔了怔,皺眉道:「你已經都知道了?」

    「昨天君兒來找本宮,要本宮放棄決鬥,讓你們遠走高飛。她居然為了你而背叛本宮,枉本宮待她那麼好,還打算讓她繼承本宮的基業,想不到她竟敢背叛……」

    「這不是背叛,而是個明智的選擇,像你這種瘋狂的女人,跟在你的身邊實在是種痛苦。」任我殺冷冷地打斷道。

    「現在你們就很快樂嗎?本宮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哭泣著哀求本宮放棄決鬥的時候傷心的樣子。她明明知道,背叛本宮其實只有死路一條,她卻寧願死也要跟著你。」

    「這一戰,我自知必死,可是死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你呢?你注定了一生孤獨。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你活著,既不快樂,又不幸福,豈非很可悲?」

    紫羅蘭夫人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冷冷道:「死到臨頭,你居然還如此執迷不悟。本宮雖然得不到你的心,卻可以讓你死在這屋子裡,從今以後,有你的靈魂相伴,本宮豈會孤獨?」

    「現在是不是可以動手了?你用刀,還是用劍?」任我殺漠然道。

    「在很多年以前,本宮就已經不需要任何武器,就算只是一張薄紙,到了本宮手裡,一樣可以殺人。」

    一個人的武功如果已達到了巔峰,武器的確已不重要。

    任我殺再一次感覺到了壓力,他一直認為,和敵人交手的時候,絕不能只依靠武功,智慧和運氣一樣都很重要,就像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這一次呢?紫羅蘭夫人彷彿漫不經心,悠然自得,這是不是因為,她已存必勝之心?

    紫羅蘭夫人神色一冷,雙眼一翕一張,沉聲道:「你那把看不見的刀,就是『冷月彎刀』?」

    任我殺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只要這隻手輕輕一動,刀就會突然出現。

    任我殺的身影終於湮沒在風雪的盡頭,在這一刻,葉夢君已經泣不成聲,歐陽情的心也已完全破碎。這一次是永別,說再見需要太多的勇氣。

    歐陽情心中一痛,突覺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剎那全部消失,再也支撐不住,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葉夢君立即扶住了她,目光一瞥間,臉色卻已經變了。

    米玨快步搶來,歎道:「她也許是太累了,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她不是太累,是真的暈過去了。」

    「好端端的,她怎麼會突然暈倒?」

    「她中了毒,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發作緩慢的毒,照這情形看來,她中毒的日子至少已有十二天。」

    「十二天之前,她豈非還在紫羅蘭夫人手裡?」

    葉夢君恍然大悟,歎道:「原來我師父早就暗中在她的身上下了毒,但她又不想讓歐陽姐姐死得太快,所以時至今日,毒性才發作出來。」

    「葉姑娘,你看……她中的是什麼毒?」

    「這種毒是草木之毒,集二十幾種含有毒素的花草製成,叫做『繁花軟筋散』,毒性雖烈,但發作緩慢,由人體肌膚侵入之後,再經血液,然後遍佈全身,令人功力全失,神智不清,如果不及時服下解藥,雖無性命之憂,功力卻永遠也恢復不回來了。」

    米玨吃了一驚,沉聲道:「那女人好狠毒的手段,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非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不可嗎?葉姑娘,歐陽姑娘所中之毒,你有沒有辦法化解?」

    葉夢君搖頭輕歎一聲,苦笑道:「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也許還可以從我師父那裡討得解藥,但現在……現在卻是連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米玨微微一怔,只覺她這句話中似乎另有他意,歎道:「難道真的已經回天乏術?」

    「也許……」葉夢君只說了兩個字,突然「哇」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米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急聲叫道:「葉姑娘,你……你的臉……」

    在這一刻之間,葉夢君的臉色竟已突然變了,本來還是一片清麗的粉紅,此刻已變為奪目的慘綠。

    「我的臉怎麼了?是不是變得很可怕?」說話時,葉夢君的臉色倏忽間又已變換了數種不同的顏色。

    米玨不由得目瞪口呆,吃吃道:「你……你……」

    「我也中了毒,而且還是一種天下無藥可解的劇毒,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死去。」葉夢君黯然道。

    「下毒的人是誰?莫非又是那個女人?她簡直是瘋了,居然連你也下得了手。」

    「這也不能怪她,反正逸秋一死,我也活不下去了……」

    「如果小兄弟回來,他……他……」米玨跌腳歎道。

    「他不會回來了,你根本就不瞭解我師父,她連我的性命都可以不顧,逸秋更是非死不可。」

    「萬一……奇跡真的發生了怎麼辦?葉姑娘,你既然瞭解這種毒藥,一定也知道解毒的方法的,是麼?」

    「太遲了,我現在毒已攻心,就算真的有解藥也已經來不及了。」葉夢君苦笑道。

    龍七大聲道:「葉姑娘,你一定要支撐下去,等到任兄弟回來,『萬劫重生』就可以化解你們所中之毒。」

    「沒有用的,我已經沒有半點希望了。」

    「也許……真的會有奇跡,你千萬不能放棄。」

    「就算真的會有奇跡,等到逸秋回來,歐陽姐姐的毒也早已發作了。」

    「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死去?」

    「我已經無可救藥,歐陽姐姐的毒卻未必無法化解,只是我也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效,但好歹也要試一試。」

    米玨憂心忡忡道:「可是你現在……」

    「我所中之毒暫時還無大礙,應該還能支撐一些時候,可是歐陽姐姐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幫歐陽姐姐解毒的這種法子很特別,兩位能不能暫且迴避一下?」

    滿室生香的屋子裡,突然飛起一道淡淡的刀光。

    任我殺的刀已然出鞘,刀一在手,就化作一道溫柔的月色,掠向紫羅蘭夫人的咽喉。這一刀當然絕對不能威脅到紫羅蘭夫人的生命,任我殺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的刀勢突然一變,倏地向下一沉,斬向她的腰肢。

    世上最快的東西也許就是光,光一亮起,立即就到了每個角落。可是他的刀卻彷彿比光更快,究竟有多快,已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紫羅蘭夫人也不能形容這一刀的速度,她只知道,這一刀,依然不能傷她絲毫。任我殺並不能確定她的身子是否曾經移動過,可是這一刀,卻已落空。

    刀光再次飛起,彷彿雲淡風清的虛無,又似雨後青山的空濛,寒意卻已更濃。

    任我殺的刀不僅快而狠,刀法的變化也非常靈動而奇妙,明明斬向紫羅蘭夫人的胸膛,突然間卻已到了她的頸後。遺憾的是,這一刀竟連她的頭髮都沒有沾到。

    任我殺第三刀還未出手,屋子裡忽然飄起了無數個蘭花般的掌影。紫羅蘭夫人雙掌翻飛,剎那間已劈出二十八掌,掌掌相連,竟似只有一個變化,看似輕描淡寫,速度卻比任我殺的還快幾分。

    掌風如一排接一排的氣浪,逼得任我殺幾乎透不過氣來,幸好他的輕功已至化境,只見他的身子就像是飄蕩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的孤舟,東飄西蕩,堪堪避開了二十七掌,最後一掌卻終究沒有避開,「砰」地一聲,這一掌重重擊在他的胸膛上。

    任我殺立即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起來,狠狠地砸在牆上,重重跌落。他掙扎站了起來,粗重的喘息著,目光一瞥,看著床頭上的那朵妖異紫羅蘭花,腦中突然掠過一道救命的靈光。葉夢君曾經對他說過,紫羅蘭花就是紫羅蘭夫人的生命,不僅凝聚了她的靈魂,更汲取了她的血肉,她已和這花合而為一,人如花,花也如其人。

    如果生命之花枯萎了,她的靈魂和肉體是不是也將隨之灰飛煙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也許,這朵紫羅蘭花就是紫羅蘭夫人致命的弱點,也正是任我殺唯一的一線生機。想到這裡,任我殺臉上突然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紫羅蘭夫人彷彿幽靈般輕飄飄地掠了過來,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充滿了殘酷的笑意。她冷叱一聲,手已揚起,閃電般劈出一掌。

    也許是這一擊實在太快、太狠,也許是任我殺根本就放棄了抵擋,他的身子再次被擊飛,跌在床上。他的刀又已不見了,手掌中握住的卻是那朵紫羅蘭花。

    剎那間,紫羅蘭夫人的臉色突然大變,彷彿被一隻噁心的大手握住了腰肢,忍不住發起了顫抖。她神色間露出一種恐懼和驚惶,顫聲道:「你……你做什麼?快放手……」

    任我殺手掌一合,這朵美麗、嬌艷的紫羅蘭花立即被揉得粉碎。他手掌一鬆,花瓣片片飄落。

    紫羅蘭夫人剎時怔住,臉色變得像雪一樣蒼白,只覺全身無力,軟綿綿地幾乎無法站立。這一刻,她的靈魂彷彿離開她的軀殼飄然而去,生命只剩下一片蒼茫的空白;這一刻,她的意志已被摧毀,她的人已經完全崩潰。

    陡然間,紫羅蘭夫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絕望的怪叫,飛身撲出,掌風呼呼,一掌擊向任我殺的右臂。

    這一擊在盛怒之下出手,威力自然駭世驚俗,但此刻紫羅蘭夫人已近瘋狂,神志不清,出手難免有些阻滯,以任我殺現在的武功修為,本來可以閃避,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挺身迎去。

    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劇痛倏然傳來,他的右臂已然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就在這時,他已拔刀在手,倏地揮出。這是他拼盡全力的最後一擊。

    刀光一閃而沒。

    紫羅蘭夫人所有的動作突然停止,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閃動著的已不是勾魂奪魄的媚光,充滿了驚懼和懷疑,彷彿看見了這世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決不相信自己居然抵擋不了這一刀,致命的最後一刀。

    傳說中,任我殺的刀一擊必中,一中必死,原來這並不僅僅只是一種傳說。

    紫羅蘭夫人的武功的確很可怕,但她的腰肢竟彷彿是柳枝做的,任我殺的刀從她的腰間掠過的時候,就像是斬斷秋水般的輕盈,就像是蜻蜓點水般的不著痕跡。這世上,也許絕對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到,紫羅蘭夫人居然會死在任我殺的刀下——一刀兩斷。

    「你的左手也能使刀?」紫羅蘭夫人居然還未斷氣,居然還能說話。

    巨大的痛楚不斷地從右臂傳來,任我殺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但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喘息著道:「左手刀,比我的右手更快、更準,這是我的秘密,只有死人才知道這個秘密。我故意用右手抓花,本來就是想讓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隻手上,然後硬接了你一掌,這時候,你自然認為我已經完全失去了抵禦能力,警惕之心也難免消除得一乾二淨,所以你就中了我一刀,致命的最後一刀。」

    紫羅蘭夫人嘴唇微張,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已發不出聲音。

    「我的確沒有把握擊敗你,但人生中,總會發生奇跡,從今以後,這世上永遠不會再有紫羅蘭夫人這個人。」任我殺緩緩轉過身子,沒有回頭再看紫羅蘭夫人一眼,死人的臉一定很難看,雖然紫羅蘭夫人是個天下無雙的美麗女人。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向門外走去,紫羅蘭夫人的屍體在他身後「噗噗」倒地。

    任我殺終於走出了這間屋子,把死亡關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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