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舉人!”
“怎麼會是他?角蟒老怪到哪兒去了?”
“他***,定是角蟒老怪吞了楚舉人元神,故意變成他的模樣……”
聽到眾龍虎道士的訝然驚呼,楚易心中大驚,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已變回原貌,周身一絲不掛,蛇鱗消失殆盡,皮膚光潔,閃爍著黃銅似的光澤。
正自驚喜莫名,眼前一花,丹田處突然跳躍起一團刺眼的絢光,霓芒四射,使自己全身透明,五髒六腑清晰可見。
凝神細看,那團絢光中心,竟是一個玲瓏剔透的瑪瑙葫蘆,“呼呼”直轉。葫蘆內似乎還有一個三足紅玉小鼎。
葫蘆、玉鼎彼此逆向飛旋,激撞起一圈圈流離絢麗的七彩光華。
楚易陡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剎那之間,眾人如遭電擊,僵凝似的駭然瞪視,一片死寂。
幾個道士手中一松,長劍“當啷”掉落在地,依舊渾然不覺。
就連一向深沉冷靜的張思道也似乎呆住了,驚愕、狂喜、貪婪……諸多表情赤裸裸地寫在他的臉上。
“乾坤元罡壺!是乾坤元罡壺!”
“還有太乙……太乙元真鼎!”
半晌,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顫聲尖叫。群雄如夢初醒,驚呼之聲轟然震耳,整個洞窟頓時沸騰了。
楚易兀自張口結舌,茫然不解。
這道魔兩門志在必得的兩大寶物,怎麼竟會到了自己腹中?
他分明記得那日清晨醒來,幾大寶物都已消失不見,難道那晚自己睡熟之時,竟鬼使神差將寶鼎、葫蘆吞入肚內?但這……未免也太離奇巧合了吧?
爐外,唐夢杳衣袂翻飛,翩然俏立,蹙眉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丹田,妙目中滿是驚訝迷惘。想不到“軒轅六寶”中的三件神器竟相隔咫尺,觸手可及。
這一夜間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幾乎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了。
無意間,她眼波往下一轉,驀地意識到自己所注視之物,頓時羞得雙靨飛霞,忙轉過頭去。
就在這時,“轟!”洞中白光大熾,如閃電怒舞,銀蛇亂竄,九節雪亮的劍芒卷引狂風,滾滾呼嘯,從四面八方朝她電沖而來。
一時間眼花繚亂,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仿佛漫天星斗一起墜落,又像一條銀甲巨龍怒吼咆哮,盤旋俯沖。
“縛魔龍骨劍!”唐夢杳心中大凜,張思道終於出手了!
她凝神聚氣,左手舞訣,太陰伏魔鏡青光大作。幾在同時,“春水流”飛旋回轉,劍芒倏然斜指在銅鏡上,口中叱道:“花開頃刻,縱地金光。天雷地火,神鬼莫當。鏡花水月,疾!”
“嗤嗤嗤嗤!”鏡面碧光鼓舞,驀地幻化起數十道流離奪目的青光劍芒,怒射爆散,沖入滾滾白光。
“轟隆隆!”翠綠劍芒繽紛射竄,氣浪疊爆,猶如朵朵彩菊當空怒放,頓時將周圍的洶洶白光朝上方急速高高推起。
洞窟巨震,土石簌簌如雨,空氣如水光幻影似的搖晃波蕩。只聽張思道朗聲笑道:“鏡花水月,幻影成空。茅山劍法,看來不過爾爾。”
四周氣浪層層翻滾,銀雲似的越積越厚,越堆越高,推擠到最高處,突然如狂潮決堤,滾滾沖瀉而下。
唐夢杳呼吸一窒,如被山岳四面傾軋重擊,再也抵受不住。渾身碧光陡然消斂,太陰伏魔鏡、“春水流”倒卷旋轉,險些脫手飛出。
她低吟一聲,衣裳鼓舞,長發飛揚,踉蹌坐倒在地,檀口輕顫,噴出兩口鮮血,灑得翠綠的道袍上點點殷紅。
狂風撲面,銀光電卷,九節白鐵劍如龍蛇呼嘯,在她四周繞舞一周,倏地飛回到張思道的手中。
唐夢杳晃了一晃,軟軟躺倒,周身經脈盡數被封,再也動彈不得。
龍虎道士歡呼雷動,叫道:“龍虎天師,天下無敵!”紛紛湧到唐夢杳面前,劍光閃爍,在她眼前不斷地晃動。
張思道負手踱步而來,風度翩翩出塵,歎道:“唐仙子果然天資聰慧,不過雙十年華就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超過虞夫人絕對不在話下。奈何天妒英才,造化弄人,委實讓人扼腕歎息!”
唐夢杳俏臉雪白,胸脯急劇起伏,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嗤!”一旁的張五真劍尖一挑,已將她的衣帶割斷,淫笑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死有這麼容易,我們還修什麼道?求什麼仙?不如張五真今日就讓仙子欲仙欲死,一起探究陰陽兩儀的奧秘。如何呀?”
唐夢杳臉上飛紅,顫聲道:“卑鄙!”心中悲怒悔懼,恨不能立即死去,閉上眼,淚珠滾滾掉落。
早知如此,適才寧可立即轉身投入洪爐,化為灰燼,也勝過受這群禽獸的玷辱折磨。
張思道走到爐邊,微笑道:“太一生兩儀,兩儀生萬物。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五真這話說得也沒錯啊。唐仙子修道十九載,也知內丹來之不易,既然決意要死,倒不如將女貞道丹送與張某,也算不枉了這些年的修行。”
這番無恥言語由他口中吐出來,竟是坦蕩自若,光風霽月,仿佛在諄諄傳道,說什麼玄學至理一般。
眾道士齊聲大笑,極其興奮。劍光飛舞,片刻間就將唐夢杳的衣服割得七零八落,露出玲瓏玉體、如雪肌膚。
想不到這些平日裡道貌岸然的正派修真,背地裡竟真敢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舉。
楚易在爐中目睹這一切,怒火熊熊,幾次想要出聲喝止,奈何舌頭竟像是僵硬打結了一般,一聲也發不出來。
突然,舌尖一跳,從他喉嚨裡發出一個陌生磁性的聲音,哈哈狂笑道:“好一個‘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張天師既有這等覺悟,何不加入我神門天仙宗?嘿嘿,一夜之間殺了幾十個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這等狠辣手段就連天仙宗也比不上哪!”
眾人陡然一震,紛紛朝他訝然看來。
一言既出,楚易自己也是大吃一驚:這不是他的聲音,卻偏偏從他的喉嚨裡發出……聽這語氣,又分明是魔門人物,難道角蟒老怪的魔識已經滲入他的元神,控制他的肉身?想到這裡,心底頓時一陣寒意森然,周身冷汗涔涔而出,又是恐懼又是悲涼。
張思道也不生氣,森然一笑,道:“角蟒老怪,你先別著急,等我取了唐仙子的元丹,自會輪到你。”
那聲音大笑道:“角蟒老怪算什麼東西?也能和寡人相提並論?張天師號稱‘伏魔天師’,眼光也不過如此,太讓寡人失望啦。”
楚易一凜,又驚又奇,這個聲音似乎是從自己丹田內傳出的,磁性渾厚,玩世不恭,果然和他聽到的角蟒老怪的聲音大為不同。
倘若他不是角蟒魔祖,那又會是誰?自己體內何時又多了別的妖魔鬼怪?
張思道瞇著眼凝視著他,微笑著沉吟不語,心中隱隱猜到了一個人,卻又覺得未免有些荒唐。
眾龍虎道士的注意力也紛紛從唐夢杳轉移到了楚易身上。
張五真黑臉煞氣一閃,喝道:“管你是什麼妖魔!竟敢在天師面前故弄玄虛,稱孤道寡。活得不耐煩了!道爺先宰了你再說!”說完念了一句法訣,長劍疾刺,凌空畫符,一道青紫色的火焰從劍尖噴吐而出,轟然向丹爐沖去。
那聲音透過楚易的口舌,嘿嘿狂笑道:“魑魅之火,也敢和閻王爭光?想當年寡人火燒蓬萊,煮沸東海的時候,你這牛鼻子還是蝌蚪哩……”
狂笑聲中,楚易突覺一股狂猛真氣從丹田處螺旋沖起,直灌右臂,身不由己地探出右手,凌空一抓,一道綠光火焰驀地從掌心怒爆飛沖,發狂似的螺旋卷舞,瞬間將張五真的長劍、手臂緊緊纏繞。
“五真小心!”
張思道話音剛起,張五真便覺得熱氣撲面,呼吸猛一窒堵,一股難以言狀的強大吸力將他硬生生地朝裡絞旋而去,渾身燒灼,神識劇蕩,真氣滔滔倒瀉而出。
“吸真鼎爐大法!”
張五真嘶聲慘叫,橫空飛起,陀螺似的“呼呼”亂轉。
“咯啦啦!”一陣脆響迭爆,他的手臂、長劍頓時如麻花般地扭成一團,雪白斷骨接連不斷地從肌肉破刺而出,皮肉迅速焦黃。
“咚!”右臂連手帶劍,齊肩插入銅爐圓孔之中,頭顱則重撞在滾燙的爐壁上,白煙直冒,焦臭難聞,發出一陣淒厲如鬼的哭嚎。
眾人驚呼聲中,張思道疾掠上前,銀光一閃,一劍斬斷張五真的右臂,立即抓住其腳踝,反向一轉,朝後猛力拖拽,強行拉了回來。
這幾下快如電光石火,楚易只覺得眼花繚亂,手腕劇震,一股溫熱真氣滔滔不絕地從掌心湧入自己丹田。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張五真已經摔落在地,周身焦黑,抽搐顫抖,半邊臉更是燒灼得皮焦骨爛,幾無人形。
楚易對此人卑鄙行徑厭憎入骨,見他如此下場,心中大快,但微微又有些惻然。
眾人無不大駭,寂然無聲。
天師道高手如雲,龍虎四仙八真十六靈在道門中赫赫有名。張五真能在龍虎八真中排列第五,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但竟被楚易一招殺得人鬼不如,生死難料。
“好一個太乙離火刀吞神吸真大法!”張思道驚疑駭異地凝視著楚易,瞳孔收縮,徐徐道:“你果真是太乙門楚狂歌?”
那聲音哈哈狂笑,震得丹爐紅光亂閃:“不錯,牛鼻子總算有點眼光,寡人就是太乙天帝楚狂歌!”
太乙天帝!
楚易心中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乙天帝楚狂歌不是和李芝儀在荒山鬼廟中同歸於盡了嗎?
那夜他親眼看著兩人的屍首被自己的黑毛驢撞倒在地,散落迸碎,怎麼……怎麼這魔門妖邪竟會死而復生?倘若是其元神,又是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附到了自己體內?
一時間如墜雲裡霧中。
眾龍虎道士哄然,一個胖道士叫道:“絕不可能!天師,太乙楚妖早在幾日前已經和李老道雙雙兵解了,此人必是冒牌貨!”
楚易一凜,忽然想道:“天師道早知道李真人已死,在齊王府裡卻故意不點破制止角蟒老怪,自是順水推舟,故意栽贓靈寶派,用心好生險惡!”
楚易丹田內那聲音哈哈笑道:“就憑李牛鼻子那點本事,也能讓寡人兵解?他早被寡人打得碎屍萬段、形神俱滅啦!”
“放屁!老妖怪,你是小母牛騎風箏——牛飛上天了!”楚易丹田內忽然又響起另一個高亮的聲音,喘著氣怒笑道:“道爺我壽與天齊,你區區一個老妖怪能奈我屁何!嘿嘿,將我肉身‘碎屍萬段’的,是這小子的黑毛驢兒,難道你居然自認是只小毛驢兒?可笑呀可笑!”
聲如洪雷,在洞窟裡轟然回蕩。
眾人聳然色變,紛紛失聲叫道:“太乙真人!”這一次的震驚更遠在先前之上。
楚易張口結舌。李芝儀沒有死!竟然也在自己丹田之中!想不到體內竟同時附入了一道一魔當世兩大散仙元神,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只聽楚狂歌打個哈哈,反唇相譏道:“好臭好臭!壽與天齊?你當自己是孫猴子嗎?若是孫猴子,又怎會被寡人打得元神出竅,狼狽不堪地掉入太乙元真鼎?閣下尊貴肉身又怎會被區區一只毛驢撞得灰飛湮滅?可笑呀可笑!”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豬八戒笑牛魔王——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了!被毛驢撞得挫骨揚灰的好像不止我一人吧。嘿嘿,老妖怪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結果卻和道爺一起掉進了太乙元真鼎,果然高明啊高明!”
兩人在楚易體內舌槍唇箭,聽得楚易耳中嗡然,氣血翻湧,隱隱約約終於猜到了大概。
那夜鬼寺之中,這兩人必是激斗得兩敗俱傷,元神雙雙離竅,一齊困入太乙元真鼎中,恰逢那時他帶著毛驢趕到寺廟,攪入混局。
毛驢歡鳴亂跑,無意之間撞開了兩人的肉身與太乙元真鼎,導致二人頃刻形銷骨滅,只剩下元神受困神器之中……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那兩件神器為什麼會到了自己肚內,而兩人元神又為何到了此刻才顯形現身?
李芝儀的聲音,張思道生平也不知聽過多少遍,這一聽之下再無懷疑,心中又驚又怒。
太乙真人既然寄身於這楚舉子體內,自己適才逼死凌波仙子、嫁禍靈寶派、殘殺茅山修真的種種丑態必定都已落入他的眼中了。
事已至此,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將“軒轅三寶”徹底占為己有了。
他殺心大起,臉上卻不動聲色,歎息道:“原來是李道兄!都說華山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逆叛亂,思道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親眼看見李道兄和楚妖人沆瀣一氣,共存一體,總算……唉,總算是疑竇盡消了。”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張思道,屎殼螂鑽進花生殼——你裝什麼臭好人(仁)?如果不是道爺我剛才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喪心病狂!虧你爹還敢給你起名‘思道’!哼,我看干脆改名‘漲死’得了!”
楚易聽他說話如此俚俗粗鄙,與那夜所見的清奇俊逸的相貌頗不匹配,啼笑皆非之余,又覺得痛快淋漓,大感親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眾龍虎道士大怒,齊聲喝罵:“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口出不遜之言!天師動一動手指頭,就叫你燒成一塊黑炭!”
“靈寶派大逆不道,遲早滿門抄斬。商老虔婆已經自己了斷,老頭子,識相的話趕緊在爐裡一頭撞死,免受凌遲之苦!”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一群有眼無珠的笨蛋,也不想想凌波仙子什麼脾氣?如果真是她,豈會自己了斷?嘿嘿,見了瘌痢頭,就燒香叫佛陀。被天仙派的邪魔妖女耍得團團亂轉,還自以為得計,可笑啊可笑!”
眾道士心中一凜,大感不妙,紛紛轉頭望去,只見那兩個靈寶道姑依舊躺臥在血泊中,而凌波仙子赫然已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咯咯嬌笑聲:“承蒙太乙真人誇獎,翩翩愧不敢當。嘻嘻,張天師看見寶貝,眼睛都瞪得直啦,哪裡還顧得上分辨凌波仙子是真是假,是死是活?”聲音甜脆妖媚,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心神大震:“原來那凌波仙子竟然是這妖女喬化而成!難怪洞中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個道姑來!”
張思道驚怒交加,電光石火之間,一切全都明白了,他生平只見過商歌幾次,每次都相隔甚遠,因此她的容貌只隱約記得一些輪廓。先前看見靈寶道姑稱那中年道姑師尊,唐夢杳又叫她名號,便沒怎麼懷疑。
雖然後來察覺到“商歌”經脈滯堵,真氣遠沒有“散仙”級那麼充沛,但還以為是因為她受了傷的緣故,心底暗自幸災樂禍。
發現天地洪爐後,他和天師道眾急於殺死所有絆腳石,將這修真第一至寶據為己有,貪欲熏心,乃至蒙蔽了眼睛。
所以當翩翩以魔門的“死生大法”裝死之時,他還順理成章地認為,商歌性情剛烈,不堪受辱而自盡,並未仔細查探。
否則以他的眼力、念力,縱然翩翩裝得再像,又豈會看不出半分破綻?
翩翩發現李芝儀、楚狂歌二人未死,立知不妙,乘亂逃之夭夭。
張思道卻為找到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兩大神器而狂喜不禁,連她何時溜之大吉也絲毫沒有察覺。
張思道臉色青白不定,越想越怒,唐夢杳見識尚淺,倒也罷了,他堂堂龍虎天師、道門散仙,竟被一個真仙級的妖女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世英名,今天可謂毀了個干淨。
幸虧他進洞之時,早有防備,讓龍虎八真中的紀雲、張太遠率領八名弟子留守洞外隱秘之處。當下朝著洞外喝道:“四真、七真,速速將那妖女拿下!”喊了兩遍,洞外杳無人應。
卻聽翩翩吃吃笑道:“哎喲,天師叫的是兩位胖子道爺嗎?他們腦袋被割掉啦,只怕是聽不見了,你若是要,我這就撿了給你。”
“呼!”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從甬洞裡凌空飛出,骨碌碌地滾落到張思道的腳邊,正是紀雲、張太遠二人。
眾龍虎道士大駭,炸開了鍋似的驚呼、怒罵,幾個性情莽撞的年青道士,更是激動難抑,拔劍就欲沖出。
“站住!”張思道喝止眾人,冷冷道:“這妖女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殺了四真、七真,外面必定還有妖魔伏兵,你們這麼出去,是想貿然送死嗎?”
翩翩甜聲笑道:“張天師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麼小啦?我們這些妖魔小怪,你們又何必放在眼裡?”
話音方落,洞外響起喧天徹地的呼號聲,陰慘淒厲,飄忽游蕩,仿佛萬鬼齊哭,群魔齊嘯。凝神細聽,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妖魔。
眾人心中大寒,面面相覷,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楚易駭然忖道:“原來這些妖魔早有計劃,故意讓那角蟒老怪將道門眾人引入洞裡,挑撥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再來個甕中捉鱉,揀現成便宜。”
但隱隱之中,楚易覺得似乎還沒有這麼簡單。如果妖魔只是為了將他們誘入洞中,為何起初遲遲不將他們引入?翩翩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留在洞內假扮凌波仙子?難道僅僅為了裝死之後,乘其不備偷襲暗算嗎?
正自揣測,卻聽張思道高聲道:“九宸仙子,聽說太乙天帝與令師相交甚篤,你就不怕本天師將他打得魂飛湮滅,難以向令師交代嗎?”
翩翩還未回話,楚狂歌已忍俊不禁,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以你的小人之心,怎麼還度不了蛇蠍之腹?只要能得到‘軒轅三寶’,蕭太真連親娘都捨得殺了,何況是寡人?”
果聽翩翩咯咯嬌笑道:“太乙帝尊薄情寡義,我師尊恨不能食他肉,寢他皮,張天師若殺了他,師尊高興還不及呢!我這裡先替師尊謝過天師啦。”
張思道一時語塞,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地縱聲大笑,道:“妙極妙極,一夜之間,道門第一山就變成了道門第一墳場。我一介妖魔,能和道門三派在陰間大團圓,也算不枉此生……”
“團你奶奶個圓!”李芝儀截口罵了一聲,轉而朝張天師喝道:“張思道,眼下情勢非同尋常,咱們先攘外而後安內,有什麼仇怨,等過了今夜再說。你快解開唐丫頭的經脈,將這酸秀才從丹爐裡放出來,咱們一齊滅了這楚老妖怪,再聯手斬妖除魔!”
眾龍虎道士一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芝儀、唐夢杳一個是道門散仙,一個是真仙翹楚,洞外妖魔雖多,只要有這二人聯手相助,己方即使沒有勝算,逃生的機會至少可以大增。
當下眾人紛紛望向張思道,心懷期待。
張思道目光閃爍不定,沉吟不語,心想:“我在他眼前做了這些事,這老牛鼻子又豈能善罷甘休?何況以他貪婪嗇吝的性子,斷斷容不得外人知道天地洪爐的下落。錯過今日良機,要想得到軒轅三寶可就難於登天了!哼,妖魔縱然再多,我也能安然脫身。但放出這老牛鼻子,卻是後患無窮。”
剎那間,他心中轉過了萬千個念頭,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森然道:“逆賊李芝儀,你和妖魔勾結,刺殺陛下,又設下這奸惡陷阱,戕害同道。我若放你出來,豈不是縱虎歸山,自尋死路嗎?”臉上一肅,喝道:“龍虎弟子聽令!寧可戰死華山,也絕不與妖魔逆賊妥協!先殺了這道門敗類,再合力沖出洞去,斬妖除魔!”正義凜然,氣沖雲霄。
眾龍虎道士心中雖然忐忑,口裡卻轟然應諾,紛紛叫道:“誅滅敗類,斬妖除魔!”
楚易一愣,想不到如此生死關頭,他還說得出這等顛倒黑白、不知廉恥的話來。
只有楚狂歌哈哈狂笑,連聲稱快。
李芝儀氣怒交加,哇哇大叫,半天才回神罵道:“我咧!‘漲死’,你還真是‘老太婆靠牆喝粥聽更梆——卑鄙(背壁)無恥(無齒)下流不知到了極(幾)點’!好!好!我看你怎麼活著走下華山!”
“這個就不敢勞李道兄操心了。”張思道長眉一挑,悠然道:“等我將李道兄與楚妖人的元嬰金丹煉燒出來,合著唐仙子的女貞元丹一齊吞下,再加上這軒轅三寶護體,就算洞外有十萬魔兵,又能奈我何?”
楚易聞言大駭。此刻李、楚二人的元嬰困在太乙元真鼎內,太乙元真鼎又藏在乾坤元罡壺中,乾坤元罡壺在他的丹田裡,而他又在天地洪爐中。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與兩大神器就像這丹爐內的懸胎藥鼎,重重相套,而李、楚兩人的元嬰就像是金丹仙丸。再難提煉的金丹,也有九轉功成的時候。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可沒有爐內的青銅藥鼎那麼耐燒。
李芝儀怒笑道:“做你***春秋大夢!這酸秀才體內有兩大法寶守護,你能燒掉幾根毫毛就算你本事!”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倘若如此,這天地洪爐我不要也罷。多說無益,咱們騎著毛驢兒看道經,走著瞧吧。”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面三寸來長的芭蕉銅扇,默念法訣,“呼”地一聲,銅扇碧光閃耀,越變越大。
李芝儀“咦”了一聲,又驚又怒道:“這不是南海木道人的巽風震雷扇嗎?怎麼會到了你手裡?他***,敢情木道人不是死在魔門妖類手裡,而是死在你這龜兒子劍下!”
“李道兄此言差矣。修道之人,死不死的多不中聽。我幫他屍解得道,渡過大劫,他應該感謝我才是。這扇子就當是謝禮。”
張思道笑咪咪地神色自若,右手一翻,掌心中又多了六顆赤紅色的珠子,彤光流離,燦燦奪目,彼此觸碰之時,火星四竄,隱隱有風雷咆哮之聲。
李芝儀吼道:“六一離火珠!原來昆侖雙真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他***,你……你……”狂怒之下,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狂歌大笑道:“老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不是你們道門正派常干的手段嗎?一丘之貉,半斤八兩,你可別說你從沒做過!”
張思道微笑道:“楚天帝所言極是。李道兄,你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搶走的寶貝可比我多得多啦。不過你放心,等我幫你兵解之後,你的那些法寶,我也會好生照料的。”話音方落,指尖一彈,六一離火珠呼嘯著射入銅爐的饕餮巨口內,火焰頓時變成刺目的藍紫色。
在龍虎道士吶喊聲中,張思道雙手緊握巽風震雷扇,猛力一揮。
“呼!”
銀白色的氣浪狂飆似的急沖而出,爐火頓時轟然高竄,直沖洞頂。
楚易眼前一紅,熾熱攻心,鼻中立時聞到一股自己血肉焦臭之氣。心中大駭:“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煉丹爐中了嗎?”
剎那之間,晏小仙那清麗的笑靨突然閃過眼前,想起她同生共死的誓言,心中頓時一陣大痛:“不知此時此刻,她又在哪裡?”
丹田內,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堂堂一個太乙真人、靈寶散仙,想不到竟要死在自己的同道中人手裡了。不知這叫不叫做‘狗咬狗,一嘴毛’呢?”
李芝儀狂怒至極,厲聲大喝道:“住口!老妖怪,現在咱倆同在一條船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若不想和我死在一塊兒,咱們就得同力合作,打通這窮酸秀才的經脈,靈神合一,一起沖出丹爐!”
楚狂歌狂笑道:“好!今日寡人就破例和你這牛鼻子合作一次。等出了這鼎爐,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瞧瞧究竟是誰碎屍萬段,形神俱滅!”
李芝儀大喜,喝道:“一言為定!到時誰死誰活,便知分曉!”
楚狂歌嘿嘿一笑,叫道:“牛鼻子,我打通他任脈,你打通他的督脈,然後一起暢行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再沖開他的泥丸宮,將他變成散仙金身!”
話音方落,楚易只覺氣海急速旋轉,驀地噴湧起兩道磅礡真氣,如滔滔怒潮轟然狂卷,分別湧入他會陰、長強二穴,既而沿著胸腹、脊柱洶洶奔沖。
楚、李二人長嘯不絕,那兩股狂猛真氣時分時合,縱橫交錯,在楚易體內如驚濤駭浪,席卷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