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錄 正文 第184節:雪中杜鵑泣血淚 密函解開多年怨(五)
    李淳風坐在靜室內,望著牆那副畫像,愁容滿面,自言自語道:「你是該怨我的,這個秘密,你獨自承受了那麼多年,怪只怪我當初不該扔下你負氣出走……我差點害死了我的親生兒子……」

    說著淚水盈滿了眼眶,止不住流了下來。

    「爹爹,你……你到底是怎麼了?」令狐行有些不知所措,這些年來,他從未見過爹爹哭泣。

    李淳風歎了一口氣,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顧哀傷,手中的那封由藍香楹交託的密函信件飄飄然落在了地。

    令狐行拾起來,開始讀那封信的內容,讀著讀著,手指竟然開始微微顫抖,他瞪大了雙眼,臉的表情倏忽萬變,驚訝、懷疑、疑惑、痛苦、矛盾……最後逐漸轉為呆愣。

    「你現在知道了,他是你的親弟弟,我的親生兒子。」李淳風緩緩道。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這些年來,我一直卜卦,算出那趙氏女子會害了我兒子,所以我才布下蛟龍歸天陣以阻止這女人來此,還千叮萬囑讓行兒你不可接近女色,沒想到……唉……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到了這個兒子,卻算不到我的另一個兒子。」

    令狐行道:「爹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辰弒怎麼會是我的弟弟?」

    李淳風道:「那封信……是你娘親當年寫給藍後的,當年因為隨侯之珠不知所蹤,而那珠子向來都是由你娘親看護的,可我問她,她怎麼也不肯告訴我隨侯之珠在何處?還怪我成天只想著長生不老,於是我負氣出走……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曉原來你娘親她……她已經懷了你弟弟……」

    「啊……」令狐行怎麼也不敢相信,不覺看向壁那畫像中的女子。

    娘親是如此隱忍之人嗎?

    「後來,又適逢申屠夔那孽徒逼婚,你娘親無從所依,便寫了此密函,請南宮楚楚,亦是如今的藍後一同布了個局,讓申屠夔相信,你娘親所懷是他的兒子……」

    試問一個女子要做到如此地步,已是萬般無奈之下的決定了。

    李淳風頓了頓,神色慘然又道:「但你娘親堅持要等孩兒誕下才肯嫁給申屠夔……可卻在婚禮當日,你娘親便不知所蹤,而你弟弟……也就是辰弒……便由申屠夔撫養……好在那孽徒一直以為你弟弟是他親生,一直待他不薄,還將生平武藝絕學統統傳授於他……」

    令狐行聽完,如五雷轟頂。

    弟弟……辰弒……五毒聖子……竟然是我的親弟弟……

    他神色慘然,更想不到的是,他們兄弟二人,竟然會同時愛一個女子。

    他搖了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能是我弟弟?」

    李淳風站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粒藥丸交到他手中,道:「這顆是大還丹,那孩子……恐怕已回天無數了……這頂多能讓他多活七日而已……也許我們自來與他緣薄,你拿去……給你弟弟……」

    令狐行接過,發現那丹丸竟然有一滴淚珠,晶瑩剔透,心中一顫,默念著趙小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是怎樣一種痛苦。

    痛徹心扉。也是徹底地絕望。

    「他不吃這粒丹藥會怎樣?」

    「活不過半個時辰了……」李淳風的聲音帶著失望和愧意,飄到了屋外……

    小玉愛的人,竟然是我弟弟,她愛他,而不愛我了……

    令狐行看著那粒大還丹,眼神忽地變得暗淡無光起來。

    猛然間掌心合了起來,那顆大還丹被遮住了……

    ◆◆◆◆

    一片混沌……

    朦朧之中聽見了水滴的聲音。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這是哪兒?」

    趙小玉站在黑暗之中,似乎是漫無邊際的一片。

    只有自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迴響。

    沒有起點、終點……也沒有中間線,她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兒,又如何會來到這裡。

    這個地方,以前似乎曾經來過,只是記不起是在什麼時候。

    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

    恐懼,陌生,孤獨,瞬息間向孤身一人的她衝過來。

    她感到害怕,嘗試著走出去。

    剛抬起腳,才發現原來赤著腳,踏在水中,刺骨的寒冷……

    她開始瑟瑟發抖,一步又一步,循著那水滴的聲音而去,腳下踩出一個個晶瑩剔透的水暈,滴落的水珠,想人落下的眼淚,藏著悲傷。

    她越走越快,彷彿離那水聲越近,就越溫暖。

    最後開始抑制不住的奔跑,喘息聲,怦怦心跳聲,聽得清清楚楚,她有些發怵,不知這樣子何時才能跑到盡頭。

    忽然,眼前一亮,霧氣繚繞,氤氳的溫暖撲面而來。

    這裡竟然有一個溫泉。

    冒著騰騰的熱氣,看去很暖人的樣子,趙小玉幾乎即刻就想要撲去。

    可是,她看到了一個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男人。

    他長長的頭髮,絲絲縷縷如水鰻一般披在齊肩的腰際,一身薄薄的白衣懶散地罩在身,穿得並不周正,有些寬大。

    他站在那齊腰深的一潭春水裡,白色的熱氣繚繞著他,衣服早就被水打濕了,緊緊貼在皮膚,鬆鬆的,露出半個肩頭,有些性感。

    當看清楚這個男人是在溫泉裡洗澡,心中不由得一跳。

    儘管這個男人是背對著她,但她還是從背影就很清楚地確定是他。

    「辰弒——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著那池熱氣騰騰的溫泉,趙小玉嚥了口唾沫。

    她實在是太冷了。這溫泉突然出現在這裡,雖然搞不清楚是何緣故,可還是如雪中送炭。

    「想不想一起洗澡啊,小玉兒?」

    那廝壞壞邪邪的聲音傳過來,刺激著耳膜,趙小玉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

    「還是下來洗洗,你看你的小腳都凍得通紅。」那廝伸過手來,抓她的腳丫。

    想也沒想,一腳踢去,不料正好被那廝抓住了腳丫,就勢一拉——

    她一聲尖叫,整個人跌進了那溫泉裡。

    媽呀,真是暖和。

    一進到溫泉中,就不再想出去,真的很貪戀那份溫暖。

    不再想因為和那廝鬥氣,而苦了自己。

    她全身都在那池春水裡,享受著溫暖,卻忽見那廝一雙桃花眼,媚媚的,長長的,看著自己的被水浸濕的身體,帶著曖昧和色迷迷的味道。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都赤身裸體,身全然沒有衣服,嚇得一聲尖叫,本能抱在了胸前,藏在水裡。

    「奇怪,我怎麼會沒有穿衣服呢?」

    她有些納悶,忽地見到辰弒那廝一臉壞笑,惡狠狠道:「你這壞東西,我的衣服呢?快還給我——」

    哪知那廝竟道:「都這樣了,還穿什麼衣服……」

    什麼都這樣了?

    趙小玉聞言怒不可遏,也顧不得什麼遮遮掩掩了,騰出雙手張牙舞爪去抓那廝。

    辰弒有些驚訝,道:「老婆,你果真非同凡響,雖然你我有夫妻之名,卻未有夫妻之實,我好歹是個正常的男人,你竟然擋都不擋一下了。」又是壞壞而邪邪的笑。

    趙小玉聞言看了看身下,一片春光,一覽無遺。

    微一走神,雙手已經被那廝抓住。

    「你……」

    兩人隔得如此之近,辰弒那廝的白衫子也貼在身,露出強健而性感的身軀,幾乎跟沒有穿沒什麼兩樣,趙小玉頓覺面紅耳熱,尷尬無比。

    「你……這廝……想幹什麼?快些放手!」

    看著他步步逼近自己,嘴雖然這麼說,可心裡卻是有些希望他做些什麼的。

    按他的個性,一定不會放過這次絕好的機會了。

    乾脆閉了眼。擺出一副砧板肉的模樣,等待那廝擺佈算了。

    心中如小鹿亂撞,卻忽聞近前一聲微微的歎息,接著額前一陣冰涼。

    那廝的嘴怎麼這麼涼?

    他竟然只是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之後再也沒有做。

    「小玉,我走了……」

    那聲音透著莫名的無奈和悲涼。

    她一時慌了神,猛地睜開眼,卻發現他人已經出了那溫泉,站在不遠處,氤氳的水汽,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模糊,一身白衫子濕濕的,和他長長的頭髮一起,緊緊貼在修長的身子,竟有些涼薄。

    「你要去哪兒?」

    她忽然慌了神,接著又聽見了他一聲長長的歎息,帶著深深的無奈。

    「帶我去!我……你不要走……」

    唉……

    又是一聲歎息。

    「你叫我……怎麼捨得帶你走?」他說。

    那是一種難得的正經。

    心中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莫名地恐慌。

    「小玉兒,我走了。以後你……再也看不到我了……」還是這一句,聲音卻如飄遠了一般,越走越遠。

    「辰弒,辰弒……不要走……不要走……」

    趙小玉一聲驚叫,眼前一亮,一道亮光,刺痛了她的眼,她坐直了身子,醒了過來。

    是夢,是夢嗎?

    「辰弒……辰弒……」兀自自言自語,神色驚慌,只因方纔那個夢境,太真實,太清晰。

    幾乎不像是夢。

    那近門口的沉香木案幾放著一盆蘭花,也許是因為太冷的緣故,連葉片都全部枯萎了,蜷縮在一起,毫無生氣。

    「小玉兒,我走了。以後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想起方纔那一句,心頭一緊。

    鼻尖一酸,赤了腳就往外走。忘記了自己昨夜差點凍死在雪地之中。

    辰弒,我不要你走,不能離開我……

    越來越急切。向門口跑去。

    這是松鶴子的丹房,也不知是誰把她放在了這裡。

    近丹房門口的地方,似乎聽見了藍香楹和一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好像藍香楹很急切。

    什麼事會讓藍香楹著急呢?

    心頭更加不安。

    匡啷一聲,拉開門,向前走去。

    「絲∼∼」

    趙小玉頓覺腹間劇痛,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已經沒入了她的小腹之中。

    她疼痛難忍,握了劍端沒入的劍鋒,牢牢抓住,不讓那劍再刺入身體。

    劍身鏤刻著一朵朵金色鈿朵的小花花紋,她忽然想起來,這把劍是誰的了。

    抬眼一看,正好對南宮雲,帶著只有她才能看見的邪邪的笑,眼神帶著毒,一如那百花劍的寒氣。

    她聽見藍香楹的聲音從後面急急趕:「還是問清楚了再做決定,駙馬是中了五毒教的劇毒,趙姑娘肯為了駙馬長跪雪中,我相信不會是她做的……」

    話還未說完,聲音卻忽然戛然而止。

    怎麼辰弒是中了毒?而且還是五毒教的毒嗎?可惜她知道的太晚,要不然找到辰弒的爹爹,他是五毒教教主,一定會有辦法救辰弒的……

    趙小玉思緒逐漸有些混亂,看著藍香楹趕來,驚訝地張大了嘴,臉色發白。相信一定是看見了這可怕的一幕。

    血從腹間開始汩汩往外冒,她頓感天旋地轉。

    身子軟軟,沒了力氣,只是本能地緊緊抓住了那百花劍,然後見南宮雲臉露出凶狠可怖的神色,一手牢牢握了劍,又狠狠插進了半寸,道:「姐姐,你莫要相信這女人,如果不是她害了師兄,難道是你妹妹我嗎?」

    百花劍劍刃鋒利,拉動的時候又劃破了她的手。

    趙小玉清楚地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詰光。

    心間一跳,是她,沒錯,是她!

    藍香楹,南宮雲,還有自己,在她們三個人當眾,只有她才是五毒教的。一定是她用了什麼方法,害了辰弒。

    「你……」

    能親手手刃情敵,南宮雲臉露出興奮的表情,狠狠將百花劍向外一抽。

    「雲妹——」藍香楹失聲大喊。

    一股色澤鮮艷的血液猛然噴出……

    血滴子絲絲縷縷,帶著濃稠而刺目的鮮紅,四處飛濺……

    趙小玉失去了喊叫的能力,只看見身體中的血跡勃然噴出,濺在了門口沉香木案幾那盆蘭花枯萎的葉片,帶著決裂哀怨的瀲灩,她伸出手向案幾倚撲去,案幾倒了,那盆蘭花,雜雜亂亂掉在她的身邊,泥土散成碎粒,如趙小玉的血,一點一點,灑得到處都是……

    南宮雲眼中精光大放,不顧藍香楹的勸阻,提了劍欲待再刺……

    「住手——」

    一聲斷喝,一道青光猛然橫空一劈。

    趙小玉看見藍香楹驚叫著摀住了嘴,她眼前一黑,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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