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錄 正文 第177節:荒涼絕楚 毒眠仙鶴(八)
    一個身著藍袖長道袍的頎長身影穿過空寂的迴廊,走到那間僻靜的小屋前,手掌輕輕扭動那門的小圓柄。首發

    「吱呀——」

    門開了。

    李淳風站在門口,向那屋內看了看,又走了進去。

    片刻之後,屋內點燃了一盞燭火,卻在幾面黃銅鏡的照射下,燈火通明。

    他在桌邊坐了一小會兒,接著歎了一口氣,擰動那盞桌中央的燈,右邊一圈,左邊三圈,右邊又是一圈,左邊再四圈……

    隆隆之聲過後,暗道洞開,他取下壁的燭火,走了下去。

    「綠兒……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一會兒就走……」李淳風端視著那副沈綠萼的畫像,眉目緊鎖,思念之情從雙眼中滿溢而出。

    那畫像中綠衫衣的女子,懷抱琵琶,嬌柔淺笑,雙眸目不轉睛看著作畫人,滿眼幸福……

    他想起在這裡跟她的一些過往,黯然神傷。

    良久,他從懷中掏出那一對彎月形卦蠱,口中唸唸,往桌一擲……

    李淳風雙眼陡亮,看著那卦蠱所示,大驚道:「怎麼會這樣?這是……」他愣愣地盯著那散落在桌角,一東一西的卦蠱,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忽而抬眼看向沈綠萼的畫像,道:「神龍不見首尾……綠兒,莫非是你故意這樣安排的嗎?這麼多年了,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心裡對那件事還沒有放下,才故意這麼做的?」他頹然一下子坐在了黑檀木凳子,盯著那畫像出神。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走到那畫像前,停了一停,看了看那畫像的沈綠萼笑容中的雙眼,似乎隱藏了什麼。

    他手抖了一下,猛地掀開那畫像,露出那四四方方的小凹洞來,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那錦盒子還在。

    李淳風打開錦盒,看著那盒子中原封不動躺著的那本,臉露出欣喜之色。

    他把那本厚厚的拿了出來,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本封面,面用金粉寫著三個篆體字——《推背圖》。

    「幸好,這本還在……」

    自道兄袁天罡死後,這本由他們一道卜卦、議卦而成的《推背圖》就一直由他保管,面所記載的事,全都是朝代更迭之玄機,為了這本,袁天罡也慘遭不幸。

    「若不是當日我年輕氣盛,好大喜功,將這推背圖的前幾象給了太宗皇帝,今日,也不致於如此地步……」他憶起往事,順手翻開那推背圖中的圖譜……

    第一象為甲子,乾卦,讖曰: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週而復始。首發自從盤古迄希夷,虎鬥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諦在,試於唐後論元機。

    「萬物更替,皆是有因且有果,循環往復,週而復始,枉我李淳風出自道門,可還是做不到對我李唐天下長治久安無動於衷。唉……」

    他歎了一口氣,又翻了一頁,其實這本他已經快倒背如流。這第二頁,應該便是第二象,名為「乙丑」。他記得那第二象的讖語是:纍纍碩果,莫明其數。一果一仁,即新即故。

    「啊,怎麼會這樣?」李淳風大驚失色,雙目圓睜瞪著那《推背圖》第二象位置,頁有明顯被人撕毀的印記,第二象顯然已是被人撕了去,如今不翼而飛了。

    「第二象……到底在何處?被何人撕掉了?」

    李淳風心下大駭,擔心這頁第二象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會天下大亂,他急忙掐指微算,在得悉答案之後,手猛然一抖,那本《推背圖》重重落在了地……

    他感到一陣眩暈,一手扶了腦門坐在黑檀木凳子,憂心忡忡,歎道:「難道不管如何避,都還是改變不了嗎?」

    忽聞密室方有人說話,他識得那是莫芊秋的聲音,但聞她高聲道:「前輩——君輿門陸掌門有要事求見!」

    那顯然是莫芊秋人已經在那密室屋外了。

    李淳風急忙藏好《推背圖》放進錦盒內,疾步走出密室,合機關,這才整了整藍布道袍,拉開門走了出去,道:「何事?」抬眼便看到那君輿門的陸冠華站在莫芊秋的身旁,英姿不凡,見了他便揖了個禮。

    ◆◆◆◆

    「小玉……我有話要跟你說……」

    自從趙小玉仙鶴峰之後,這幾日,令狐行連劍也不練,整日便陪在她身邊,早把爹爹的話拋之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嗯?」趙小玉懷揣心事,有些心不在焉。

    令狐行摸了摸腦袋,有些著急道:「小玉,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沒有下山找你,對不對?」

    趙小玉這才回過神,自她從仙鶴峰被人莫名其妙送進宮之後,的確一直沒有見過或聽到過令狐行的消息,但似乎她並不是很介意她的令狐哥哥沒有來找她,心中卻一直想著另一個人。

    令狐行道:「小玉,你別惱我,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爹爹他……要我發誓……」

    「皇天在,厚土在下,我辰弒發誓今生今世只愛你趙小玉一個人。」

    「我日後年年帶你看龍舟,如何?」

    「我絕不會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的!」

    「小玉,這首《長生曲》也是為你而作!」

    ……

    趙小玉心煩意亂,男人的誓言她聽得太多,尤其是那個人的。

    「令狐哥哥,我不怪你!一定是你爹爹逼你練武功的,對不對?」趙小玉甜甜一笑,轉移開那個令她不快的話題,她的心裡再也裝不下別人的誓言。

    令狐行傻傻笑道:「小玉,你怎麼知道?」

    趙小玉又是一笑,其實令狐行的個性,她又如何不清楚呢?一個謹遵師命、父命的人,只要他爹爹一句話,他就是有百倍不如意,也會遵循的。

    令狐行見趙小玉蹙著眉頭,忽而想起了什麼一般,又急急擺手道:「我和莫姑娘練燕燕雙飛,也是爹爹的意思,我沒有半點……我……她……我們……」

    他試圖想要說明他和莫芊秋這些日子的關係,可卻越說越亂。

    趙小玉卻一直默不做聲,她壓根就沒有心思聽他說的話。

    「小玉……你不要介意,好嗎?」身後傳來令狐行的聲音。

    趙小玉又想起在安府,那個男人說的話:「我五毒聖子又豈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拖泥帶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個女人你喜歡,送你啊……」

    這是他第一次說要放棄她。

    「難道長生不老對你就那麼重要?」

    這是他們的爭吵,也許是最後一次。

    今後她都不會再見他了。

    「小玉,你介意嗎?」身後又傳來令狐行急急的追問聲。

    趙小玉雙眼含了淚花,卻極力忍住,笑得很勉強,道:「是的,我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

    她笑容滿面,慢慢轉過頭來,手中卻忽而多了一件飾物,低頭一看,竟是一塊碧綠通透的楓葉形玉石。

    「碧龍琛?那塊……不是丟了嗎?怎麼會在你這兒?」趙小玉微微一愣,這塊名為碧龍琛的石頭,傾注了辰弒與她太多太多的過往。她記得他把她從修仙觀中偷走的一塊拿走了,那塊面寫著「情到深處摧心肝」,而後來又從申屠夔那裡得了另一塊,面寫著「相見時難別亦難」後面還刻有辰弒的生辰八字「癸戌年寅乙日」。而如今手中這塊是……

    「我爹爹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現在我送給你,希望小玉能替我妥善收存。」令狐行傻傻地笑著。

    不知小玉明不明白,這就叫私定終身呢?

    趙小玉一愣:「莫非那碧龍琛還有一塊,這是第三塊?」她翻過碧龍琛背面一看,心下大驚。

    但見那碧龍琛寫著:「未見獨老心難安?」後面也寫有幾個字「壬酉年辰戌日」。

    「這……這是令狐哥哥的生辰八字?」

    「是啊,小玉你明不明白這生辰八字送給別人的意思……」令狐行支支吾吾,不知要如何向趙小玉明言。

    可趙小玉卻充耳不聞,此時此刻,她心中有個巨大的疑問:「加辰弒之前搶走的那塊和他自己那塊,這麼說碧龍琛一共有三塊,可……為什麼只有其中兩塊有生辰八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忽而她心中一震,轉身把那碧龍琛交還給令狐行道:「令狐哥哥,對不起,我不能收這碧龍琛。」

    言畢,轉身就走。

    「為什麼?小玉……小玉……」

    令狐行無比沮喪,看著手中的碧龍琛,正想追去。卻被身後一個人的聲音叫住。

    「行兒——」

    他一聞得那人的聲音,腳下再也動不得半步。

    「行兒,這是你娘送給你的東西,你如何能這般輕易送給這妖女?」李淳風厲色道。

    抬首見得趙小玉已經走得遠了,令狐行心意慌亂,站立不安道:「爹爹,小玉不是妖女!」

    「拿來——」李淳風不願聽他談及那個女人,伸出手去。

    令狐行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碧龍琛,規規矩矩便將那碧龍琛放在了爹爹手中。

    那碧龍琛在李淳風手中發出碧綠純淨的光澤,通透無比,映出了令狐行淒淒的目光。

    情絲難斷。

    20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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