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錄 正文 第104節:情仇不眠即成殤(八)
    她想笑死他,是不是?

    辰弒聽聞身後,便連那平日不苟言笑的魯空滅也忍不住笑出了兩聲,他有些不樂意地側頭瞪了魯空滅一眼,那青衣大漢才急忙止住了笑。

    天啊,她到底是什麼女人啊,這種話,大庭廣眾之下,居然也說得出口?這一路,這種類似古怪的話,沒少從趙小玉嘴裡冒出來。就如那「間接接吻」一說,辰弒想到這裡,看了看他酌了一口的杯子,不覺又笑了笑,嘿嘿,不過,這妮子倒是挺合他胃口的。

    「我說……我說……你管我!」趙小玉方才也是情急而出,好像自己除了牙齒厲害,讓這廝吃過苦頭,其餘的,確實也不能奈何他什麼,可這話,卻已著實說不出來了,小臉憋得通紅。

    「哈哈哈……」辰弒開懷大笑,看了看自己手的貝齒牙印,又想起她不願自己侵犯發狠咬他的情景,便舉起手,將那顯而易見的牙印血痕露給她看,低聲戲謔道:「怎麼?昨晚那印章還沒有蓋夠?哪天要不要我脫光了,躺在衾床亂被,讓你蓋個夠?」話音剛落,卻見那妮子的臉果然燒得像猴子屁股,他又樂此不彼,心情甚好。

    「你想得美!」她小聲嘀咕,縮了脖子,低下頭去。

    趙小玉面紅心跳,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這回不僅是臉紅,便連一對招風耳也紅到了耳根。看著辰弒又盯著她笑,還露出那兩個常見的酒窩,他眼裡的笑意卻越來越濃,趙小玉看到,那裡有種叫做快樂的東西忽明忽滅,如兩顆星星,落進他眼裡。

    她低頭暗道:「敢情這妖男老是勾引我,定是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急忙正襟危坐,端起面前小二送的茶水便要抿一口,以掩飾心慌。

    誰知,那杯茶又被那「妖男」搶了去,把才纔他那杯端給了自己,趙小玉卻也不依了,伸手過去搶,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一路喝水吃飯都要我吃你吃過的,不是吃你口水是什麼?前幾個茶寮我已經夠忍你了,這個茶寮,你又來?我今天非要喝自己的杯子!」

    「跟我間接接個香吻,有什麼不好?小玉兒聽話了,喝我那杯!」辰弒一邊笑笑,一邊端過她手裡那杯,左手小指指甲輕輕探入,一抹殷紅飄散在水中,瞬息而散,不仔細看,定是不易察覺這茶水的變化。

    「果然有毒?怎麼這下毒的人,偏偏針對她?」想這一路,前幾個茶寮都是這般,但凡端在趙小玉面前的水和食物都是有毒的,而自己的單單沒事,雖然他已經不動聲色讓魯空滅折返回去查探那菜水伺候的店小二,卻都被人搶先一步,滅了口,也是中毒而亡。

    到底會是誰呢?

    辰弒蹙了眉頭暗忖:「不會是有人要對付我,卻牽連到她?」雖然藍香楹說過,藍後會對付自己,可藍後不善使毒,這種便連「萬毒蜜」一測便瞬即散色消失的毒,雖也不難弄到,但也是使毒高手才懂得如何運用的毒,那藍後還不善這種使毒手段。難道是五毒教過去江湖結怨的仇人?他一時想不透,卻不慎被趙小玉搶了杯子過去,拽住了手不放。

    「放開!你乖乖給我坐下,喝我喝過的那杯——」他一把搶過,這回倒是沒有含糊,將趙小玉整個人按在了凳子,將自己那杯又頓在了趙小玉面前。

    趙小玉見辰弒面有怒氣,想起這一路,這廝倒也經常這般神情,嘴裡兀自嘀咕:「德行?不就是強迫人家要跟他間接接吻嗎?討厭死了,壞東西!滿腦子黃色!」可無奈還是口渴得很,只好端起那人喝過的杯子,嘟著小嘴便要喝去,可看那杯口晶亮帶著水珠,她又不覺想起辰弒前兩次的吻,臉又不可遏制的燒起來。

    她將杯口轉了轉,不近他喝過的那個方向,心中暗道:「想和我接吻?想得倒美!」趙小玉此時全然被自己心中的小算盤逗得兀自偷笑,好似那辰弒喝過的杯口沒有接觸到她的嘴唇,便是自己又佔了不少小便宜一般。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辰弒,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過來添水的店小二。

    「客官!小的我給這位姑娘添點水!看把這姑娘渴的!」一個樣貌精明的店小二,將一張白毛巾搭自己的肩頭,遞了大茶壺過來給趙小玉添水。方才辰弒給她的那杯已經被趙小玉一邊罵一邊喝光了。

    那店小二一邊添水,一邊盯著趙小玉看了又看,嘴裡還發出嘖嘖地讚歎聲道:「這位客官真是有福之人,這姑娘長得可真是貌美如花啊……」

    趙小玉一見小二誇讚自己,心下甚喜,即刻笑逐顏開雙手捧了茶杯過去,連連稱謝,見那水加滿,便轉頭對辰弒道:「這家茶寮的服務態度還真是不錯啊!雖然小是小了點……」話沒說完,卻被辰弒眼中的神情嚇了一跳,手兀自一抖,那杯裡的茶差點灑了出來。

    「這廝到底是怎麼了?他怎麼那麼不懷好意地盯著人家店家小哥?難不成是人家誇了我兩句就氣成這樣?還動了殺心?」趙小玉再笨也覺察到了身旁辰弒眼中的殺氣,撅了撅小嘴,心中暗道:「算了,這廝小氣,我還是不要招惹他,免得他再下毒害我!」她一想起那個叫什麼「百步奪命」的穿腸毒藥,便不寒而慄,遂又捧了那杯清茶,嘟了嘴輕輕吹一口氣,便要喝去,卻又被一隻大手按住。

    趙小玉詫異地抬眼一看,竟又是辰弒那廝,她急著喝水,有些不耐,問道:「哎喲∼∼就是喝你的口水我也認了,這回你又怎麼了?」

    哪知辰弒這回根本沒有理會趙小玉,只是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喝下那杯茶,神情陌生,雙瞳冰冷,卻是看向那店小二的,淡淡道:「你來,把這杯水幫這位姑娘喝掉!」

    趙小玉一愣,怎麼這回換成是那店小二喝了?好好的,怎麼這廝就不讓她喝好一口水啊?正欲出聲,那店小二卻說話了。

    「客官……真是會說笑,這位姑娘喝過的杯子,小的如何能喝?男女授受不親啊!掌櫃的找小的有事,這便退下——不打擾二位用食了!」那店小二看向那邊帶著布氈帽的土布衣掌櫃,使了個眼色便欲退下。

    果然聽那邊穿土布衣的掌櫃高聲叫道:「小黑子,快去蒸點包子!不用做事了?這麼磨磨蹭蹭的?」

    「哎——來了來了!」那店小二順著那廂喊叫,提了大茶壺就要下去,卻被辰弒一把抓住。

    店小二手提了大茶壺,被人掐住了手腕大穴,卻不敢運氣抵禦,生怕暴露了,心道:「那人說得沒錯,這五毒聖子果然厲害!我不過是又給那姑娘的水裡加了點料,莫不是他這便懷疑了?」嘴裡卻不動聲色,瞬即似笑非笑道:「哎喲∼∼客官好腕力,小的可不是什麼練家子,哎喲……這手快要斷了!」

    頃刻間,他便疼得彎下身子去,大叫饒命,再也笑不出來了。那廂店掌櫃一看這情形,心知不妙,趁著這茶寮和路過的人駐足看熱鬧的時候,便趕緊轉身溜了。

    那店小二的求饒喊痛聲,惹得週遭路人紛紛向辰弒坐的這張桌子看過來,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趙小玉不知辰弒怎麼忽然會和人家一個店小二過意不去,兀自來了氣,將那杯茶使勁頓在桌,一拍桌子,站起來道:「辰弒——你幹什麼?又發什麼瘋?人家不過是誇了我一句貌美如花罷了,你至於這樣不依不饒的嗎?」

    那店小二再也不敢不拚力抵禦那股自腕處推進的霸道內力,再這般下去,他的手恐怕真要廢了,遂反手一抓,擋開辰弒的手,跳將開去,知道這五毒聖子不好惹,咬咬牙道:「你想怎樣?」

    辰弒忽地鬆手,心道:「果然暗藏武功!」便笑笑道:「不怎麼樣?只要你喝了這杯茶,就放你走!」

    眾人看向這邊,都不明白這白衣客官如何非要這店小二喝那茶,都覺得他有些不講理,紛紛指手畫腳,低聲議論,想這江湖的惡人很多,卻也不敢大聲指責。

    魯空滅環視一周,看了看,那掌櫃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辰弒,見他向自己頜首,便心領神會地閃身,穿過那圍觀的幾個過客,消失不見。

    那店小二沒有答話,見那五毒聖子,依然笑笑坐在桌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難道他早有準備?心中一驚,嚇得倒退兩步。

    辰弒一個長身,手臂陡然長了一截,向那店小二肩頭抓去,那店小二身形一閃,頭一縮,便欲從辰弒手臂下鑽過,卻還是被辰弒抓著不放,只是一個旋身又回到桌前。店小二竭力反抗,奈何他的武功修為,哪裡比得眼前這個由五毒教教主親自悉心調教的五毒聖子?他只來得及和辰弒對幾掌,便已被制住。店小二身往後仰,被辰弒按壓在桌,兀自掙扎,卻又動彈不得。

    辰弒輕輕一笑,一掌揮去,一招打向那人肚臍的氣穴,令他痛得本能地張開嘴,他端起方纔那杯這店小二替趙小玉添過的茶水,順勢倒進了他嘴裡,只聽咕嚕一聲,已被那店小二嚥了下去。

    辰弒這才放開了他,一個閃身,站立一旁,輕搖那柄折扇,唇角含笑,看這場好戲。

    店小二急忙伸手扣喉,卻不能吐出,忽然雙眼暴突,退後兩步,已是踉蹌不能成步,又連續走了五步,到第七步的時候,身子後仰,一手指了指辰弒,只道了一句:「你你……好狠毒——」便仰面倒地,撲騰了幾下雙腳,雙手死命得扣向喉頭,口噴黑血,末了便連那七竅,眼耳口鼻都流出了一股黑血,神情著實恐怖,眼見也已不能活了。

    「哼——」

    辰弒輕哼出聲,收起了折扇,心底有了個究竟:「果然還是這七步散!這七步散毒性與教中那百步奪命雖不能比,卻還是穿腸毒藥,中此毒性的人,死狀恐怖,最多走到第七步,必死無疑!但此類毒藥,卻是江湖各大藥鋪都能採到的毒藥,甚是常見!看來這一直在幕後用毒之人甚是狡猾,讓人不易猜到這用毒的來源。」

    眾人一看出了人命,哪裡還敢過問這等閒事,即刻四散逃掉了。

    眼見辰弒傷了人命,趙小玉看那店小二頃刻間便口吐黑血,四肢抽搐,瞬即死在她面前,嚇得整個人已經傻了,說不出話來。但心中卻是氣惱辰弒一言不和便狠下殺手,傷及無辜,只顫聲道:「你你……怎麼無故殺人?」

    趙小玉正兀自氣惱他,卻見辰弒忽然轉身,看了她一眼,兩手箍住她的手腕,拉著她,拖行一段路,似是要她遠離那死人。她三步並作兩步都沒能追,只覺得腳在地的沙石中磨行了一段路,疼痛讓她從方纔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完了,定是他殺紅了眼,現下恐怕連我也要殺了。」這番一想,心裡頓時沒了底氣,那些罵出來的話,從她嘴裡出來,竟有些顫抖:「幹嘛……拉著我走?我自己會走……你放開我……你們五毒教的人,個個心狠手辣,總是喜好傷及無辜!全都是……殺人兇手……」她又氣又怕,已經快哭出來。

    「殺人兇手?」辰弒將她拉過來,在路旁停了下來,端視著看她,似乎要看進她的心裡。

    趙小玉兀自有些發毛,卻逼迫著自己看向辰弒的雙眼,將那逼視瞪了回去,心想:「死就死!」便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淡淡道:「難道……你不是嗎?那店小二,不過是誇了我兩句,你就這般取人家性命!簡直跟個吃人的妖怪……沒什麼兩樣!比白骨精還白骨精!」

    「白骨精?吃人的妖怪——」辰弒停了下來,瞪視著這個女人,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這女人就看不出這個店小二明明是會武功的嗎?這店小二突然來摻茶,卻兀自提了個笨重的大茶壺,她不覺得奇怪嗎?這些淺顯的破綻她都看不出來,這十幾二十年的江湖,她算是白活了!」看她皮膚光滑嫩白細膩,那年齡,他倒是猜的。

    忽然他手指觸碰到她的手臂處,感到一陣輕微地瑟縮顫抖。他看向她,見她面色慘白,卻還是強迫自己抬起頭,睜大她那雙黑如夜色的眸子看他,他方才緊張的神經忽而就鬆弛了,感覺到她現下雙肩抖得更厲害,卻還是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辰弒忍俊不禁,又一次連名帶姓喚她的名字,道:「趙小玉——」見她眼神迷離,看向自己,又是一笑:「你在害怕嗎?我就這麼可怕?」

    「我哪有?你這白骨精……有什麼可怕的?」趙小玉兀自嘴硬,心中卻在暗罵:「NN,誰說白骨精不可怕?月光下的屍變妖精!媽的,可這妖男又偏偏喜好穿白衣服?」又打了一個寒戰,這一回那心中的恐懼卻是顯而易見了。

    「我雖然不明白你說的白骨精是什麼?但為何你抖得像只見了老虎的兔子?」辰弒瞇了眼,看向她那張慘白柔順的臉,心中兀自一動,忽而有種想要保護她的慾望。

    趙小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眼中見了淚光,柔柔的哭道:「你你……為何胡亂殺人?你是個……狠毒的人,難道人命……在你這五毒聖子眼裡,就真如草芥一般不值錢嗎?」

    原來她是真的在害怕,方纔那一幕顯然是嚇到她了。

    辰弒低下頭,湊近她,看她粉淚盈盈,香艷欲滴,忍不住又待她極度溫柔,把她攬在了懷裡,輕聲道:「好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怕不怕,我的小玉兒,你在我眼裡,可是個勇敢的女子呢!」

    趙小玉在他的寬言撫慰中,逐漸放下心來,不再哭泣,心下已料定他並不會對自己狠下殺手了,可讓這男子先是一嚇,現下又是一寵,她止不住開始輕聲打嗝起來,卻又打不出聲音,只一下一下顫抖,如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道:「我幾時勇敢了?」

    「敢咬五毒教五毒聖子舌頭和手腕的女子,能不勇敢嗎?」

    趙小玉聞言,臉騰得一下紅了,已不似方纔那般害怕,看他壞壞地指著自己的手腕那排若隱若現的牙印,又想起那夜色下的耳畔呢喃低語,忽而有些神不守舍。

    「小玉兒……我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不怕的……」那人的聲音又在耳邊沉吟響起,帶著曖昧的蠱惑。

    「嗯?」她隔著眼前的淚珠,朦朧望去,又是一陣迷離。

    趙小玉已經記不住這是第幾次如此近的望他的臉,他的臉,白皙儒雅,卻極盡溫柔,時常唇角帶笑,顯出兩個小小的酒窩,讓人覺得窩心的美好,但那雙眼神中帶著不羈和狂野,卻一下把人推出好遠,感覺總是抓不住那縷陽光般的微笑和溫暖。

    辰弒,辰弒,這是她認識的辰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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