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野懸在天空,笑的前仰後俯,早忘記了田左告誡的話,穿著這件神奇的護甲心中那份得意表露無遺,但聽底下傳來陣陣歡呼,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全城的百姓盡匯聚街頭,用崇敬好奇的眼神仰視自己,口中不停叫著:「密甲士!密甲使者!密甲士!密甲使者!」
九野四下環顧,天空上除了自己再無他人,難道這些人是衝著自己叫喊麼?什麼又是密甲士,密甲使者呢?看到全城越聚越多的人群,九野心中有些發慌,想起自己尚為擺脫險境,那修為高絕的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夾在這些人的中間,伺機取己性命,打一個冷顫,正想展翅離開,突然感覺自己身體中那內丹經此一戰後,靈氣幾乎耗盡,變成淡淡的游絲狀的鬆弛物,緩慢在胸腹間轉動,懸在天空的時候還不覺得,這一催力移動,靈翅上光芒一盛,靈氣大量消耗,竟然有了種枯竭的空虛感,嚇的他連忙下降高度,一接近地面三四丈的時候,那巨大的靈翅竟而變成極其稀薄的物質,然後驟然消失,他失去了依借,頓時一個倒栽蔥陡地跌落下去,他雖然身手敏捷,但實在缺乏降落的經驗,手忙腳亂,連滾了數個跟頭,重心不定,依然跌了個四腳朝天。
等他齜牙咧嘴,使勁揉著腰臀站了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周圍已經聚集了上百人,正用鴉雀無聲,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九野不竟有些臉紅,愁苦著臉指制天空說道:「上面有些冷,這個身體凍的夠嗆……咳咳……」
這些人沉默了片刻,再次暴開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一陣蹄聲響起,人群紛紛讓開了一條道,九野見先前那些被自己耍的團團轉的修甲士直奔而來,人數眾多,他大吃一驚,暗暗叫苦,剛剛在天上胡打一氣,似乎花光了法器中蘊涵的靈力,現在連逃跑的力氣都是欠缺,這群人雖然又蠢又笨,但一湧而上哪裡還能招架。
九野見這些人躍下座騎一擁而上,慌忙自懷中扣出幾枚攻擊型的魔靈符,滿臉戒備地移動著身體,笑道:「還要和我老人家打過麼?」
修甲士個個神色顯得有些尷尬,先前那個領隊的修甲士跟隨在一名穿著紅色長袍的老者身邊,低聳著腦袋。那紅袍老者滿臉堆笑,上前躬身偮首:「下官潘如海不知密甲使者光臨敝處,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九野奇道:「什麼密甲使者?」
紅袍老者是這紫宮城的守備潘如海,剛被侍衛自被窩裡拉出來,聽說密甲士出現在他管轄的範圍,忙不迭趕了過來,聞言一呆,半天才拍打腦袋,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是是是……這裡哪裡有什麼密甲使者,下官……哦……不,在下實在糊塗,還望公子恕在下老眼昏花……」他深悉密甲士的作風,他們行事低調,不但暗中護衛國都,還充當特派使者的角色,監管大聖國十五州六大府,是朝廷最隱秘的力量,因此還當九野是故作姿態,當下也隨之附和。
九野不明狀況,他初出茅廬,那裡知道在大聖國官職等級,見這紅袍老頭分明是那些修甲士的老大,卻前言不搭後語,模樣滑稽,也頗覺奇怪,轉念一想估計是自己所打退的幾個妖怪的緣故,便笑道:「你不必太客氣了,我老人家打了半天的架也累的要死,只要你的手下不為難我就感激不盡了,哈哈。」
潘如海嚇的滿臉大汗:「所謂不知者不罪,在下對他們有欠約束,得罪了你……老人家,實在該死,還望念在他們忠心耿耿,著實緊張那些寄遺人為禍大聖國的份上,放他們一馬如何……在下已在敝府薄備菜餚,為您接風洗塵,還請您老人家賞臉」
九野自謂老人家只是習慣語詞,倒從未聽人這樣稱呼自己,心想:這老頭倒也客氣,倘若不是現在處身險地,去他家混上一頓也是不錯。便道:「我老人家向來寬宏大量,不過現在……這個……尚有要事在身,還要趕路前去碧瑤城半事,就不打攪了,改天過來定要你請上一客……」
潘如海急忙道:「貴客事忙我等曉得,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敢耽擱行程,我便請這這一隊修甲士護送您老人家好了……」他轉身拍了拍手,下面已經有人牽上了幾匹碩壯高大的獸騎,道:「這幾匹是我這裡最好的『步雲獸』日行千里,此去京都不過數里行程,貴人不嫌棄便勉為代步。」
九野一呆:「送我過去?」
潘如海連連點頭,道:「應該應該……」同時輕扯那低頭垂眉,惶惶不安的領隊衣袖,那漢子連忙上前行禮。
潘如海道:「貴人一路舟車勞苦,凡事都要親自打理,實屬不便,身旁若有個人照應著,省卻不少麻煩」他拉過那領隊的手道:「這是犬子,自幼頑劣,我讓他跟隨在您老的身邊,有什麼雜事便交給他去辦,有機會帶我訓斥教誨劣子……」
九野越聽越奇,越聽越不對勁,說道:「教兒子的事也……也要我老人家管?我們很熟麼?」
潘如海向來懂得把握機遇,是屬於見縫插針的勢利之人,在他眼裡即便是禍,只要掌握好分寸,亦能演變成福,他知道密甲士所代表的權勢,平時別說結交,連見上一面也是難上加難,而現在天上掉下一個大好機會,這小子看起來年紀甚輕,經驗自不會豐富到哪裡,怎肯輕易放棄巴結的機會,他讓兒子跟隨對方身便,一方面是討其歡心,另一方面則期望兒子能得到他的指點,能夠榮獲密甲士之輩,他定有其非凡的過人處,有這樣絕頂高手的指引,兒子的修為必定能突飛猛進,他日前途不可估量。
不過看樣子,對方是不太領情,他臉皮雖然厚如城牆也不免微微一紅,涏著老臉道:「大人……嗯,貴人還是在責怪犬子行事魯莽,沒頭沒腦吧,我們哪裡敢高攀貴人,在外人面前必不敢說和您老熟悉,只是貴人既然途經我處,也讓在下略盡薄綿之力,這便是我等福份了。」
九野開始不耐煩起來,暗想:這老頭怎麼如此囉唆,我也不過殺退幾個妖怪,用得著這般鄭重其事麼?哈……明白了,他是覺得自己兒子修為稀鬆平常,看我老人家神威無敵的樣子,想要我帶他學點東西……倒真是狡滑,想在老子身上卡油,真是門都沒有!轉念一想:此去都城雖是不遠,但我初來乍到,多個人幫忙也是不錯,嘿嘿,這老頭還送我這些看樣子挺能跑的坐騎,正好不用這麼吃力的趕路,也算不錯,所謂拿人的手短,既然收了人家的東西,一路上隨便指點一下那個笨小子又不吃虧。想到這裡,九野笑道:「既然如此,我老人家就卻之不恭了,哈哈……」
潘如海大喜:「貴人少年俊傑,見識遠超我輩,犬子能跟隨您身邊乃三生有幸……貴人此去京城在下只求您能在……能在關於遺寄人的事情上多加擔當,在下便感激不盡。」他恐怕朝廷怪罪自己辦事怠慢,讓那異國的敵人在自己的轄區內興風作浪,因此十分忐忑不安。
九野料想對方說的是那帶翅的傢伙,瞧了一眼邊上那堆焦炭般的物體,不明什麼叫多加擔當,正待說話,只聽邊上有人喝斥:「守備大人在此,閒雜人等不許靠近。」卻見邊上由修甲士圍成的圈子被人推開一個口子,三個黃衫中年漢子大步踏入,卻原來是那三名修身者。
邊上修甲士正待阻攔,那禿頂修身者取出一個黃褐的玉符道:「我們乃麒麟派的掌門師叔癡大,這二位是我的兄弟,癡仁、癡義,見過潘守備。」
潘如海聞言一驚,他知道麒麟派在大聖國極其有名,其掌門玉至高一身修為曾令碧海聖地的『人聖』胡三拳為之讚歎,而玉至高的師叔那還不是非同小可?他連忙拱手相見,卻發現這三人年紀也不過四十來許,模樣毫無威嚴,反而顯得有些萎瑣呆滯,不竟微微一呆,他也算有見識之人,見那塊玉符上隱然透著一隻獨角奇獸的姿影,隱合傳言中的信物,因此雖從未聽過他們的名字,但明白明白修身者素愛隱姓埋名,而且他們的輩份繁雜,不可以常理度之,當下不敢怠慢,笑道:「久仰久仰……早聽說林府來了幾名修身高手,原來是麒麟派的前輩。」
禿頭的癡大略一回禮,轉臉盯著九野看了半天才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密甲士?」他感覺難以置信,看對方長的雖然怪異,但容貌間稚氣未脫,怎麼看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
癡仁道:「傳說的密甲士就是你?」
癡義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之翼玄黃甲?」
九野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也懶得理會,只怕再耽擱下來會被那怪人追上,哼哈二聲,連忙躍上身邊的步雲獸,大大咧咧地告別潘如海便要離去。
潘如海不敢挽留,說道:「貴人一路順風,平安無事。」他使顏色叫那些修甲士跟上。
二十來人的修甲士立刻尾隨而去,九野看在眼裡,本來想拒絕那些他們護送自己,但想到單獨趕路反而容易被人質疑,會更顯得扎眼,有了一幫人在邊上做掩護,反而能更好的隱藏自己,於是也不理會那麼多,催騎前行。路旁觀看熱鬧的人群自覺地為他讓開道路,夾道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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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百姓跟隨著,直到走出城門,沿途一些婦孺老者向他不停扣首,口中宣稱大仇得報,感恩謝戴。而守城的兵將站的筆直,目不斜視,個個眼光中露出尊敬的神態,弄的臉皮厚如砧板的九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恨不能再多打幾個遺寄人方能相襯這份榮耀,但下催促著『步雲獸』飛快逃離紫宮城。
隊修甲者分成二部分,一隊在前首開道,一隊在後方不急不緩地追隨著,路途上噓寒問暖照顧的無微不至,那個隊長顯得十分拘謹,半步不離地跟在邊上。這樣行出一里地,九野恢復了常態,伸手在邊上摘了片野草,放到嘴邊吹起那古怪的調子來。此刻他前擁後呼,也甚是威風,在魔窟他雖名義上是一眾少年的老大,可是那幫傢伙常常不守規矩,惹惱了還向他動手動腳,而且個個懶的要命,哪裡肯向這些人這樣盡責盡力。
按照他分析,那姓潘的老頭應該在當地也算有勢力的,無奈手下這批人能力差的要命,遇到自己這樣的高手當然是要巴結了,而這幫差的要命的傢伙之所以心甘情願服侍自己,如其說是因為那老頭的命令倒不如說是粘了老頭兒子的光,老頭要他兒子跟他,自然順便帶上一隊隨從了。想明白了這一點,心中甚是得意,一時間忘乎所以,陶醉在自己的鄉調中。
九野雖然聰慧伶俐,可畢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毛孩,哪裡懂得其中複雜的關係,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無意之舉卻令他在日後的戰鬥中多了幾支強悍無比的生力軍。
九野吹完一曲,心下暢快,撫摸著步雲獸的鬃毛笑道:「這玩意倒是奔走的又快又穩。」那隊長在一邊好像憋了很久,聽到九野說話,猛點其頭:「它是小人的愛騎,我稱它叫『疾如風』」
九野笑道:「原來是你的愛騎啊,那幹嘛給我坐你不坐呢?」
隊長忙道:「這畜生能給您坐是他的福份……對了,小人聽您老人家吹的這曲子可從來沒聽到過,不知道是哪裡的調子?」
九野道:「這是火雨曲,我們那裡的人都能哼上幾哼,你有興趣麼?有興趣我就教你!」他眼內閃爍著狡詐的光,暗想:這傢伙要是答應了學這曲子,我就算給他爹一個交代了。
隊長聞言神色卻是一黯,說道:「在下一介粗人,哪裡學得來這些,只是剛才聽到您這調子,心中想到了我的娘子,她便喜歡在我面前哼唱一些曲調,和你吹的有幾分相識。」
九野大奇,停下行程,問道:「那你娘子現在身在何處?」
隊長歎道:「我娘子離開我已經有三年零五個月了,記得那年也是靈雨季節,爹爹還是在藍景城出任守備,那裡是邊關要地,終年冰雪,我娘子懷了我的小孩,正在家裡坐月子,卻不想那些遺寄人突然從天降臨,殺入邊城,須知我們同那遺寄人相隔一道大冰川,其上氣候異常惡劣,根本無法飛躍過去,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打出了缺口,侵襲過來,我們毫無防範,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九野發現這粗獷的漢子臉上露出了一股殺意,本來想開句玩笑,話到嘴邊忍了下來,追問:「後來怎樣?」
隊長道:「它們是一群嗜血的惡魔,而且擁有古怪的法術,我們的士兵無從抵擋,死傷無數,當時爹爹帶著我那個修身者哥哥領著一隊人馬浴血奮戰,無奈對方強過我們太多,最後我們不得以使用最後一計,要引動天雷符,炸掉山谷,引發山嘯,淹沒這塊處於谷地的防城……由於我娘子當時尚在城內,於是我哥便單身前往相救,沒想到卻深陷重圍之中,我們遠遠看到那些飛人呼嘯而來,我哥哥根本無法抵擋眾多的敵人,去向不明,我們知道敵人一但跨過這塊區域將不知有多少大聖國民會慘遭荼毒,無可耐何之下只好引發了那天雷符,那遺寄人最怕的冥冰頓時雨落而下,覆蓋了那片區域,阻隔了對方的去路……可同時這冰雪亦覆蓋了藍景城,覆蓋了我娘子以及那尚未出身的孩子……」
九野發現這三大五粗的漢子已經淚流滿面,心頭不知為何也感覺十分鬱悶,拍了拍對方肩膀道:「算我老人家的錯,問了些不該問的話……」
隊長搖頭道:「不不……是小人失態了。」
九野道:「我老人家最聽不得的就是傷心故事,哎,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麼?」他下決心,只要對方開口要學什麼,他就教什麼給他。
誰知隊長笑道:「我爹爹說過了,不要讓別人同情你,被人同情的永遠是弱者。其實自從經過此事以後,我爹爹把事情的始末秉到朝廷,沒想到因為有人要居功,謊報軍情,竟把事實掩蓋了起來,只說早就聞得敵人欲來侵犯,部署好了引其如甕,朝廷因此責怪我爹爹帶兵無能,不但不獎賞守關之功,反而把我爹爹調到偏僻之處任職,我爹爹生性好強,知道事情鬧開了不但無法再能報效聖國,甚至連殺敵報仇的機會也會失去,因此隱忍不發,誓要重新來過,後來幾經曲折,他當上了碧瑤城的守備,而我也心裡念記著娘子的血海神仇,為此勤習功夫,終於成了修甲士。」
九野想了片刻道:「原來你爹爹有這番能耐,看來碧瑤城的守備是個不小的官了,對吧。」
隊長臉色一變:「小人……小人見您老是個見識卓越的人,因此和你說這番原不該說的話,小人痛失親人,父子相依,歷盡萬苦,從來也不抱怨過什麼,也沒想過要居什麼功勞,發誓只要能讓我們再次駐守邊防,嘗剡遺寄人的血肉便得嘗所願……這一次那些妖人出現在城中,我猜測就是那些害我家破人亡的遺寄人,竭盡全力圍捕下卻得罪了您,實在……實在……」
九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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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祝大家新春愉快,在下和九野先給大家拜個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