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黃昏。
天色眼看著就要黑下來了。
滿天的濃雲彷彿就要降下來一場暴雨。
方烈已經換好了蒙面夜行勁裝,同時全身上下也準備好了所有的工具和武器。
他的工具當然是他以前神出鬼沒的盜賊工具,長釘、飛爪、麻繩、手套等各類小巧的器械,工具雖多,但武器只得一件,那就是一條長鞭,一條長約三丈的鞭子。
這條長鞭曾經是邊境上的鑄劍名師徐魯子為他親手所製,其質地採用了金線、千年蠶絲、極品虎骨筋再輔以天池之水融合而成,不但水火不侵,金鐵不斷,還能發揮很多特殊的作用。
鞭上刻有「妙手無方,俠義無雙」八個大字,意為使用此鞭者,不但技藝高強,而且還要本著一顆俠義之心,否則絕不可使用。
這條長鞭名為天行神鞭,是與暗夜流光劍齊名的十九州神器之一,徐魯子大師為他鑄造時,要他遵守承諾,終生佩此鞭,一生必行俠,絕不可禍及無辜,監守自盜。
不過方烈和白雲飛、陸震風這些人卻不一樣,他的這把絕世神兵,幾乎很少傷人性命,反而更多的功用被他運用在自己的絕活上,那就是偷。
神偷與高手、殺手絕不一樣。
厲害的高手是武功的造詣、講究自身的修為、體現藝術的境界;優秀的殺手是以絕對的殺人,以擊斃對方為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完成任務;而真正的神偷比起兩者難度更大,任務更艱難。
他們不但要忍辱負重、厚積薄發、完成使命,而且還要一擊得手後全身而退。
高手失敗了可以再來;殺手失敗了只有死;但神偷非但一次不能失手,而且一旦失敗,那就是身敗名裂,一輩子也別想再吃這碗飯了,那就是生不如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方烈認為,偷不但是門藝術,而且偷並不是關鍵,真正厲害的神偷,怎樣懂得撤退才是最重要的,而怎樣撤退,很多時候卻不是武功和殺人就能完成的,那需要智慧、時機、運氣和常人所不能及的勇氣。
現在,他的準備工作已經做足,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還不是潛入皇城,而是回到內堂。
回到內堂的時候,他那平時懵懂又市儈的妻子恰好關了店門,在內堂裡點算一天收入的銀兩。
方烈悄然無聲的來到她身後時,她渾然不知。
她當然沒有感覺,方烈的輕功出神入化,她又不是一個江湖人,怎麼感覺得出來?
方烈閃電般出手,手指在她後肩連點數指,封閉了她後背幾大要穴,她頓時趴在了桌上。
方烈歎了口氣,他希望燕如醒來之前,他能夠帶著天眼神珠安全返回。
這時候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
夜色籠罩著整個藍彩城。
落葉國的皇城坐落在城市最中心,這一點和東勝國完全不同,東勝皇宮相當於一個全國處理政務的地點,而且落葉國皇城卻是實實在在的城中城。
皇城是最外圍的一圈,這最外面的一圈就駐紮著鐵騎軍隊;皇城往裡走便是皇宮,這是女王處理政務,宴請外國使節的正宮;皇宮再往裡走就是禁宮了,這裡面就不是普通人能進去的,不是皇室的機要人物和女王的親信絕對進不去,就包括很多武林高手也無法進入,只因守衛不但森嚴,而且落葉國禁宮也招攬了各門各派的高手,不單單是武學高手。
當年方烈偷取白玉馬的國庫那也不過是在中間一層的皇宮外圍,對於最裡面縱深處,他也是一概不知。
要溜進禁宮,這個難度可想而知,不過他有的是辦法。
此刻,禁宮雖在夜色籠罩中,但保和殿卻是一派歌舞生平的景象。
再過幾天就是落葉國女王的五十壽辰,宴會卻早在今天就已開始。
落葉國地處北方,幅員遼闊,在東勝大陸幾大國中,落葉國無疑是個強軍大國,百萬鐵騎大軍驍勇善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周邊除了東勝國外,其他小國無一不俯首稱臣。
這一切只源於落葉國有兩位極其厲害的人物,其中一位就是戰將蘇菲,尤其擅長指揮軍隊行軍打仗,北方邊境她可說罕逢敵手;另一位就是落葉國的國師星楚,這也是個傳奇人物,她人不但神秘,而且做的事更加神秘。
江湖傳言,這個人懂得各種奇門法術,能預知過去未來,同時能預測國家命運,不過她的廬山真面目卻始終無一人見到。
保和殿佈置得精緻富麗,台上一張青玉龍案,一行宮裝女孩穿著件雪白的衣服站在青岸兩側,大殿玉案,人面珠光,就只這光景已是絕妙的圖畫。
案上坐的人正是落葉國的國君女王,她雖已年滿五十,但看上去卻只得三十左右光景,只是臉上的輕微皺紋讓她人顯得威嚴而深沉,現在她正滿意的注視著台階下兩排大案。
這些大案後坐著的都是她的親信大臣和各國前來祝壽的使節。
誠然,能來這種地方的人,無一不是女王信得過之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台階下左右首席的兩個人,兩個女人。
左首邊坐著的一個冷艷女子就是蘇菲,此刻她褪下戰服,一身藍衣華服,看上去格外冰冷美麗,就像是冰山上的一株藍玫瑰,而她的冷傲還不是裝出來的,那實實在在的冷漠,頗有些十一郎那種無形劍氣的感覺,就連大殿中花枝招展的笙歌燕舞她也熟視無睹。
不過最吸引方烈注意力的還是右首邊的香案。
香案四面軟帳流蘇、錦繡綺麗,案旁站著七八個天仙般的錦衣少女,面上都帶著甜甜的笑容,單看這些跟隨的宮娥就已是絕色,還不用說案中央坐著的年輕女子。
這個全身披著純白輕紗的女子,她神態顯得十分安靜,仔細的聆聽著女王與賓客的寒暄,不苟一絲言笑。
不是不苟言笑,而是她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輕紗,只露出一雙柔媚之極的眼睛,秋水一般的眼波偶爾落向台下,滿殿的男賓大臣都覺得呼吸停頓。
那層輕紗隱約可見她秀臉輪廓和耳上一對金色耳墜,僅這輪廓都讓人覺得此女必為絕色中的絕色。女王舉杯時她亦緩緩伸出一隻戴著白色長紗手套的小手握住酒杯,於是許多人的目光又盯在她的手上。
彷彿見到她穿戴的手套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如此尤物,縱是女子見了,也難免要心旌神搖,不能自主,更何況男子?就連一向冷靜的方烈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見到這種情形,女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愉快。
但方烈卻不愉快,因為這個人他沒猜錯的話,就是那個擁有天眼神珠的神秘人物星楚。
不知道為什麼,方烈總覺得這件事一定會非常棘手,比以前所有的行動加起來都還困難。
此刻,他就躲在大殿上空的天窗裡,通風的窗子只有一尺寬,九寸長,最多也只能伸進一個腦袋進去,但他整個人都縮在裡面。
他的縮骨法,本就是武林中久已失傳的秘技,所以這裡根本就沒人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卻把大殿上上下下看得一清二楚。
一陣歌舞後,宮娥賓妃都盈盈退了下去。
女王舉杯笑道:「朕每年生辰,都有眾位愛卿和各國使節前來祝壽,朕甚是高興,卻不知今年眾位使節長途跋涉而來,又為何事?」
一個金袍老者站了出來,拱手道:「陛下壽辰,我等自當前來恭祝。」
女王微笑道:「原來是大宛使節張修大人,大人今年來我國辛苦了。」
張修也微笑道:「多謝陛下關心,北疆小國仰慕陛下風采,所以今年我國大王特意備了區區薄禮,命微臣帶來落葉國以表寸心。」
說完,他手一揮,身後的隨從立即捧上來一個紅色錦盒。
錦盒一打開,裡面居然有三匹小白馬,大約拳頭般大小,彷彿晶玉雕琢而成,遠遠看去栩栩如生,但錦盒一到了女王手上,這三匹小白馬動了起來,居然是真正的三匹活馬,如此活物,當真令在場所有人都大為震撼。
三匹活馬本不足為奇,但要培養成這麼小的三匹活馬,可見這「區區薄禮」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表」得起的。
一見眾人震動、議論紛紛,張修面有得色,道:「這三匹小馬雖不能托人駕馭,但卻是我國馬中之尊品種,乃『汗血天馬』之後。「
女王臉上的笑意也更濃:「如此神物,當真讓朕是大開了眼界,南大王確實有心了。」
群臣更加震動,大宛國的汗血馬名貴之極,今大宛國國君竟以如此神物來贈,可見這禮物之貴重,就連那些少女聽得這「汗血天馬」四個字,也不禁為之聳然動容。
女王端詳著三匹亂動的小馬,就像看著嬰兒一般喜愛,然後才若有所思的說道:「大宛國與我落葉國相交多年,實是唇齒相依,大宛天馬著實難得,本為神馬,我落葉國鐵騎大軍多年坐騎都採用大宛名馬,故而行軍涉水絲毫無損軍力,全依大宛國君的。」
張修微微點了點頭。
說到這裡,女王忽然笑了笑,道:「蒙南大王知朕心意,壽辰之後,我自會加派各類物資托張大人運回大宛國,沿途必然加以護送;落葉國通往大宛國路途險惡,風荊山一帶流寇作惡,賊寇多以萬數,嚴重影響我落葉國與大宛國之客商往來,故而每年大宛國損失的交易賦稅難以計數,此番張大人回去,朕會撥五萬大軍陪大人同回,剷除沿途流寇,讓兩國永世修好,張大人你以為如何?」
張修這才千恩萬謝:「多謝陛下,多謝陛下,願陛下福壽安康,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