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氣有點冷。
天是死灰色的。
南都城郊外彷彿都籠罩在這片死灰色中。
總管宋中還未起床,「牧陽馬場」外落的庭院大門就傳來了一陣陣的敲門聲。
「誰這麼大膽子,敲得這麼急,不想活了麼?」宋中嘟噥著,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床上躺著的小妾極不情願鬆開他的手,嘴裡嬌呼著:「幹嘛呀,這麼早就起來。」
宋中立即笑道:「也不知是誰急著買馬,我出去打發了他就回來,小美人等著我。」
「死鬼!」小妾嬌笑著。
宋中趁機捏了她一把,然後這才穿上衣裳慢騰騰的向大門處走去。
「牧陽馬場」場主李晨風是南都城有名的養馬老闆,他養的馬遠近聞名,就連長州之城的陸震風每年都會重金來這裡挑選馬匹。
宋中就是專為「牧陽馬場」的總管,他表面的職責是飼養馬匹,暗地職責是除去南都城所有的馬商,好讓李大老闆的養馬生意壟斷這一地區。
因為這「牧陽馬場」就是十三路黑道的一個分舵——萬馬鎮。
宋中,表面上是馬場總管,事實上他是消失了多年的黑道殺手,人稱「一劍送終」,而李大老闆也不是真正的李大老闆,而是萬馬鎮的舵主天殺星。
這件事一般江湖中人根本可不知道,只因這幾年來,「牧陽馬場」的生意的確紅紅火火,李大老闆的聲名也是遠近聞名,官家中人都不敢來惹事,誰都以為「牧陽馬場」的人都是正當的生意人。
但現在站在牧場大門外敲門的人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中開門路上本來準備板起臉教訓對方幾句,讓對方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但等他打開門時,他忽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他無法形容眼前這個人,也無法形容自己心裡是種什麼感覺。
大門口站著個粗布藍衫人,背上一件藍色破批風,戴著一頂竹子斗笠,帽簷壓住了他的面容。
他的頭雖埋得很低,但整個人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強烈的殺氣。
宋中混跡黑道多年,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強的殺氣,因為門口一陣冷風吹過掀起了這人的批風,宋中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這個人的腰上別著兩把刀。
一般江湖中人都是佩著長刀短刀的利器,但這個人的這兩把刀卻讓宋中頓時就目瞪口呆。
這人的兩把刀分別是切菜的菜刀,和圓尖的殺豬刀。
刀把上綁著白布巾,上面還縫著一塊暗紅色的碎布,好像是染了血的布,血跡早就乾枯,宋中永遠也想不到這上面染的是誰的血。
這樣兩把刀佩在腰上,別人要是看見了,簡直說不出的好笑,但宋中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因為他發現這個人的臉色和天色一樣,好像都是死灰色的。
一個人只有在殺人時才會出現這種臉色。
宋中定了定神,緩緩道:「閣下是來買馬的罷?」
菜刀人頭也不抬,平靜的說道:「我不是來買馬的。」
宋中怔道,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那麼閣下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菜刀人的聲音十分沙啞:「我來這裡送死!」
宋中忽又打了個寒顫,眼皮開始發跳。
以他的江湖經驗來判斷,敢說出這種話的人無疑是非常可怕的。
——來送死?
——如果他來送死又死不了的話,那麼死的人就一定是對方。
宋中深吸了一口氣,道:「抱歉,閣下想死,請去棺材店,我們這裡不招待死人。」
菜刀人的目光怔怔的注視著地上:「這裡馬上就要死人了。」
「閣下來鬧事?」宋中盯著他,厲聲道:「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菜刀人道:「我找天殺星。」
這一次,宋中倒抽了一口涼氣。
對方這句話直接就道明瞭很多東西,他不但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而且還知道這裡所有的秘密。
宋中突然退後了兩步。
他這兩步確是退得漂亮,不但快,而且退回去的時候,劍也抽了出來。
只劍在手,他就不是牧陽馬場的宋總管,而是一劍送終宋中。
宋中冷冷道:「你是誰?」
菜刀人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你聽好了,我姓白,叫白雲飛,秦州府的白雲飛,現在我來了,你最好喊天殺星出來,我要問他幾句話。」
宋中盯著他,起碼足足盯了有半盞茶的功夫,才把短劍收進袖子裡,道:「白大俠,老爺子在大堂內,裡面請。」說完,他的態度一下就變了,他要變並不是害怕白雲飛三個字,而是看出來白雲飛的殺氣實在太重,這個時候動手他實在是討不了好。
牧陽馬場的走廊很窄很小,但這樣反而襯托出外面草場的遼闊與美景。
宋中就走在白雲飛的前面,一邊走一邊賠笑道:「小的有眼無珠,卻不知是白大俠大駕光臨,還請白大俠多多包涵。」
白雲飛低著頭走路,沒有說話。
眼前著走廊就要走到盡頭,白雲飛忽然道:「天殺星不在這裡。」
宋中心裡「咯登」一下就跳開了,不過他還是轉頭笑道:「怎麼會呢,老闆就在大堂用茶。」
那個「茶」字都還沒說出來,宋中的袖子裡寒光一閃,短劍「嗖」的一聲就回刺過來,劍尖直指白雲飛胸前十三大要穴。
宋中不愧是「送終」,選擇了對方最大意最放鬆的時候動手,這個時機絕對比他剛才在大門口硬來要好得多。
高手相爭,關鍵就看致命一擊,「一劍送終」綽號就是由此而來。
「啪」的一聲,短劍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一下子動不了了。
這一劍明明就刺向對方的胸口,對方明明就沒有防備,但短劍竟然被白雲飛的兩根手指頭給夾住了。
宋中的腦袋上冒出了冷汗。
這種武功別說他沒聽說過,就連想都沒想過。
白雲飛緩緩抬起頭,淡淡道:「一劍送終?」
宋中驚駭道:「你怎麼知道?」
白雲飛忽然鬆開了手指,道:「再來。」
宋中驚恐的看著他,抽回劍,咬牙道:「你在找死。」說完,又是一劍刺了過來。
這一劍顯然比剛才威力大多了,這一次劍連破空呼嘯的聲音都沒有。
但是白雲飛還是站在那裡動都未動,只是劍快刺到他胸口時,劍就停住了。
宋中感覺劍好像刺進了不著邊際的深淵,再也刺不進去半分,他當然不知道白雲飛早就練成了「分勁功」,而且白雲飛還不是內力震盪兵器,而且氣功外推,依*胸膛推出來,宋中刺得進去那就不叫「送終」了,叫「劍神」。
「啪」的一聲,劍斷為了兩截。
宋中面如死灰,他終於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白雲飛現在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白雲飛冷冷道:「我現在問一句,你答一句。」
冷汗從宋中的臉上滑落下來,宋中已經被嚇傻。
白雲飛道:「你不想說話?」
宋中趕緊道:「不,不,我說,我說,白大俠盡,儘管問。」
白雲飛道:「天殺星是不是投*黑俠了?」
宋中顫聲道:「是,是!」
白雲飛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宋中道:「老闆,老闆去長州,長州城了。」
白雲飛道皺眉道:「找陸震風?」
「是,是!」宋中嚇得不輕,生怕自己回答得不夠多,「老闆前幾日回來說,說白大俠遲早要來尋仇,黑俠又失,失蹤了,他,他親自到長州城找,找陸城主尋求保護,陸城主樂善好施,有求必應,一定,一定不會拒絕他。」
白雲飛道:「那你為什麼又在這裡?」
宋中趕緊道:「白大俠俠名遠播,我,已經把知道的事情告訴白大俠了,白大俠自,自然不會為難我等小人,小人。」
白雲飛冷冷道:「你錯了。」
宋中驚愕道:「錯了?」
白雲飛一字字道:「我剛說了,我是來這裡送死的。」
宋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白雲飛道:「你殺不了我,你就得死。」
這句話一說完,宋中忽然飛身而起,跳出走廊就向草場上掠去。
草場遼闊,一眼不著邊際,他八步趕蟬的輕功正好可以救自己一命。
他的輕功不弱,但白雲飛的殺豬刀更快。
只見白雲飛揮了揮手,一道鮮紅的光芒一閃,草場上飛奔的人立即倒地。
宋中殺豬一樣嚎叫躺在地上起來,叫了兩聲整個人就抽搐著,再也動不了了。
白雲飛沒有再看宋中,無論誰中了他這一刀,想不死都難。
殺豬刀殺豬的時候總是一刀捅進去,然後血流光後,豬自然也抽搐而死。
現在宋中就是這樣的死法。
遠處的庭院圍牆下,那個本在床上撒嬌的小妾看到這等景象,兩腿就像琵琶一樣發顫。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大俠,饒命。」小妾跪在地上,頭像搗蒜一樣在磕。
「是不關你的事。」白雲飛漠然的注視著她,「你起來。」
小妾立即就爬了起來。
白雲飛道:「燒了。」
小妾愕然道:「燒了?」
白雲飛道:「把這牧陽馬場給我燒了。」
小妾驚駭的看著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是,是,我,我這就去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