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沿著返回中甸的山路走著,越是盡快的離開塔巴林寺,蘭兒和山人他們就越安全。
月光下,黃建國父子腳前腳後的緊跟在寒生的旁邊。
「寒生,聽說你父親朱醫生不幸遇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的心情十分的悲痛啊。」黃乾穗套著近乎說道。
「哼,那還不是你們的同夥陽公陰婆干的麼?」寒生怒道。
「這……」黃乾穗的話被堵回去了。
「寒生,做人要往長遠了看,蘭兒姑娘淳樸厚道,將來必是賢妻良母,育兒有方,丹巴喇嘛畢竟是外人,若是為了個只見過一面的異族人而毀了蘭兒的幸福,我看實在是不值啊。」黃建國循循勸慰道。
寒生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不願再理睬他,自顧的向前走去。
「爸爸,我們得想法子,不能讓筱艷芳占頭功得了便宜,那樣將無法取得首長的信任與諒解。」黃建國悄悄的對父親說道。
黃乾穗臉的肌肉顫抖了一下,略一思索,轉過了身去,摘下背著的一個軍用水壺,那裡面盛的是途徑貴州時買來的好茅台酒,他迅速的將一粒氫氰酸膠囊投了進去。
黃乾穗提高聲音叫道:「筱艷芳,同志們都已經一天多滴米未盡,我看還是讓大家休息一下。」
那些漢子們聞言頓時感到腿腳酸軟,紛紛坐在了地說道:「是啊,都大半夜了,還是歇歇。」
這是一座千仞峭壁的邊緣,懸崖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寒氣襲人。
筱艷芳看大家疲憊的樣子,無奈,只得應允道:「大家只能休息半個小時,然後準時出發。」
黃乾穗晃動著酒壺,走到了筱艷芳的面前,誠懇的邀請道:「筱艷芳,你是全國最著名的花旦,我十多年前就喜歡聽你的唱腔,不如請你鼓舞一下同志們的情緒和鬥志,唱一段革命樣板戲如何?」
黃建國帶頭鼓起了掌,那些漢子們也附和著紛紛叫起好來。
筱艷芳微頜首莞爾一笑,手一甩作了個水袖動作,然後嗲聲嗲氣的尖聲說道:「好,奴家就來一段革命樣板戲《紅燈記》裡李鐵梅的唱腔…….噫……『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卻不相認,但比那親戚還要親……』。」
這是文革時期八個革命樣板戲之一,年輕的京劇女演員劉長瑜所飾演李鐵梅的一段唱腔,在筱艷芳的嗓子下,沒了革命後代的堅強意志,多了些嫵媚與風騷,尤其是他最後探腿來了個妖冶的『亮相』,竟頗有妲己撓手弄姿迷惑紂王之態。
這哪裡是革命樣板戲?寒生聞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極了,我看可比劉長瑜強的多了,來,潤潤嗓子。」黃乾穗笑著遞了那只下了毒的軍用水壺。
筱艷芳得意的接過水壺,扭開了蓋子,一股濃郁的醬香漂浮在了空氣裡……
黃乾穗笑咪咪的望著他,而黃建國此刻的心裡卻已是擂鼓般的「彭彭」直跳。
「什麼人!」筱艷芳突然一聲嬌嗔,一隻手同時摸出了手槍。
「青田劉今墨,好香的酒啊,莫不是貴州茅台麼?」山崖後轉出一瘦高之人來。
筱艷芳的輕功極高,耳聰目明,連數丈開外的劉今墨鼻子嗅酒氣的輕微翕動聲,也被他覺察到了。
「是老劉啊……」坐在地歇息的幾名勁裝漢子認得他並打起了招呼,這些人曾經護送首長患『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的老父親,跟隨著劉今墨進入過臥龍谷中。
黃建國卻是大吃了一驚,心道,此人是岳父想要除之而後快的心腹之患,此刻自己何不立一功呢?於是自懷中悄悄地掏出手槍瞄準了劉今墨。
但見身影閃動,黃建國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兒,手中的槍已經為劉今墨劈手奪去了。
「哼,黃毛小兒,竟敢要暗算老夫。」劉今墨鄙夷的罵道。
這筱艷芳深知劉今墨的厲害,絕不敢怠慢,看來惟有先下手為強,心念一動,遂妖裡妖氣的嘻嘻笑了起來:「原來青田劉今墨也是好酒之人,接著……」遂將酒壺拋向劉今墨。
劉今墨伸手抓住酒壺,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歎息道:「很久沒有喝到如此佳釀了。」竟然一仰脖,咕嘟嘟接連喝去了小半壺。
劉今墨在江湖算是經驗老到之人,但是萬萬想不到酒中會藏有劇毒,即便是筱艷芳自己,也是絕然沒有料到的。
可歎劉今墨縱橫江湖一世,最終竟然栽在了貪杯之下。「砰」的一聲槍響,山鳴谷應,震耳欲聾,那是筱艷芳趁著劉今墨暢飲之際,朝著他的前胸偷偷的開了一槍。
寒生乍見筱艷芳舉槍,心中一緊,「蠅眼」瞬間觸發,同時身形俱動,眼瞅著一粒子彈從筱艷芳的槍管裡緩緩射出,便急速的伸手抓去……
月光下,寒生的身影快如閃電,就在那粒子彈將要到達劉今墨左胸,鑽入身體之際,寒生的右手已經拿捏住了那枚如花生米大小的彈頭。
「嗤……」炙熱的子彈頭燙糊了寒生手掌的一塊皮肉,發出了焦臭味兒。
所有的人詫異的望著寒生,不明白他什麼時候站到了劉今墨的面前,清涼的月色下,寒生的手掌心裡赫然躺著一粒冒著煙的子彈頭……
直到寒生甩掉了發燙的彈頭,急切的往手心裡吐吐沫降溫的時候,大家似乎才尋思過味兒來,這小子竟然用手抓住了飛行中的槍彈!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酒有毒!」劉今墨手一鬆,扔掉了手槍和酒壺,用力的揪著自己的胸襟,彷彿透不過氣般,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寒生,眼眶裡滿是淚水……
「劉先生……」寒生驚愕的抓著劉今墨的臂膀,他聞到了劉今墨口中翻來的一股苦杏核味道,那是劇毒的氰化物,無藥可解。
劉今墨身子一軟,最後看了一眼寒生,慢慢的倒了下去。
四下裡靜悄悄的,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了,空氣彷彿凝固了般。
「今墨!」突然間響起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呼,月光下,一個小侏儒撲在了劉今墨的身體放聲慟哭起來。
勁裝漢子們紛紛站起身來,憤怒的目光投向了筱艷芳。
筱艷芳看看寒生,又瞧瞧劉今墨,然後慢慢的把目光射向了黃家父子:「是你們下的毒!」
黃乾穗啞口無言,面無血色,黃建國回頭望望,身後是萬丈深淵,已然沒有了退路。
筱艷芳權衡了一下形勢,劉今墨既去,危險已除,此刻不幹掉黃家父子更待何時?況且自己的下屬們好似都對劉今墨舊情難忘,有所好感,正好可以利用他們的情緒。
「來人啊,給我扒下黃家父子的衣服,搜查毒藥!」筱艷芳命令道。
勁裝大漢們一哄而,七手八腳的扒光了黃乾穗和黃建國的衣衫,讓他倆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站在了那兒。
月光下,兩人手摀住私處,寒風拂過,白臀戰戰。
「找到了!」一名屬下找到了那個小金屬盒子,打開了盒蓋,裡面還剩下了一粒氫氰酸膠囊。
「這是什麼?」筱艷芳掌心中托著那粒白色的膠囊,冷笑著走到了黃乾穗的面前。
「這,這是我的速效救心丸。」黃乾穗急切的分辨道。
筱艷芳嗲聲嗲氣的說道:「呦,原來這就是你的救心丸呀,那麼就讓它救救你的心。」話未落音,便一把揪住了黃乾穗的腮幫子,將那粒膠囊惡狠狠的塞入了他的口中。
黃乾穗臉色煞白,「噗」的一聲,嚇得屎尿俱下,酸臭氣味瀰散開來,他彷彿不願相信般的在嗓子裡頭嘟囔著:「不可能的……有太極陰暈。」他的雙眼望向了自己的兒子,緩緩的躺倒在了地,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了。
「該你了。」筱艷芳舉起了手槍,頂在了黃建國的前額。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一定是幻覺!」黃建國歇斯底里的大聲叫道。
「幻覺?下輩子。」筱艷芳輕輕的扣動扳機……突然,他的手指停止了動作,然後慢慢的轉過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砰」的一聲槍響,筱艷芳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倒下了,額頭前一個小小的洞眼兒在向外汨汨的淌著鮮血。
月光下,一個面若冰霜,年輕俏麗的姑娘緩緩走來:「這個人,你不能殺。」
「明月!救我!」黃建國如撈到救命稻草般興奮的大喊起來。
明月默默地看著赤身露體的黃建國,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單純與柔情,目光裡透著一股森森的寒氣。
「明月,你這是怎麼了,我是要娶你的建國呀,你未來的丈夫啊。」黃建國叫道,並忐忑不安的望著明月。
明月沒有吱聲,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平靜的臉看不出有一絲舊日的神情,彷彿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黃建國揪住自己的臉,急切的說道:「你不認識我了麼?這臉,這胸膛,這屁股,」他扭轉並輕輕拍打了一下半拉白白的臀部,「還有它,這個你總該記得的?」
黃建國抓住自己的,竟然還有些勃起……
明月長歎了一聲,雙眸中現露出了凶光,恨恨的說道:「就是它毀了明月的清白……」說罷,探手捏住了黃建國的一對睪丸,使出祝由神功,但聽得「絲絲」幾聲,一團白煙升起,竟硬生生的化去了他的卵蛋。
黃建國慘叫一聲,頓時摔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明月拎著旅行袋,頭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寒生和在場的那些京城來的漢子們均呆呆的愣在了那兒。
小翠花默默地拾起地的酒壺,將剩下的毒酒一股腦兒的倒進了嘴裡,然後抱起劉今墨尚且溫暖的屍身,一縱身躍下了黑漆漆的深淵……
寒生眉間的伏屍魄驟然發動,但為時已晚,他望見了小翠花碩大的眼睛裡閃動著淚花,正抱著劉今墨緩緩的飛下了峭壁……
寒生閃電般的躍起,伸手抓向了小翠花,可是已經太遲了,他的手沒有能夠得著她,而自己也墜下了萬丈懸崖……
一切歸於靜寂,惟有冰涼的山風拂過寒生的面頰,寒意沁骨。
寒生感到進入到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空間,沒有重力感,也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而此時,「蠅眼」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將癔症神功發揮到了極致,時間彷彿停滯不前,墜下的速度減慢了兩百倍,他的身體彷彿如一片落葉般輕盈,飄飄蕩蕩的朝谷底慢慢的落下……
許久,他終於輕輕的落在了谷底,「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寒冷刺骨,原來這是一條深谷冰河,水流雖不十分湍急,但也將人裹挾著衝進了山腹之內的暗河裡。
一個不小心,幾口冰涼的河水嗆進了鼻子裡,頓感鼻腔內一陣酸麻,頭也有些眩暈,寒生索性控制住意念,進入了「老牛憋氣」狀態,任憑身體順著水流而下。
在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身體漸漸浮起,最後「嘩啦」一聲,冒出了水面。冰水麻木了他的手腳,惟有胸口那裡暖暖的,甚至有些發燙,那是什麼呢?他記起來了,是那串榴輝巖精佛珠。
寒生睜開了眼睛,望見了深藍色的天空中,鑲嵌著一輪藍色的月亮,耳邊響起了蒼涼古樸的鐘聲……